《死神之百年》渊郁

109、梦境

　　志波海燕是个特别的男人，在瀞灵廷里，在尸魂界里都是特别的，朽木白哉清楚的从过去知道了这一点，如今，在露琪亚的身上，又被证实了一次。

　　晚上牛车回来的时候，露琪亚还显得很高兴，连她过来回话，说起鲤伏山，神情也被高兴地情绪感染。

　　“是的，海燕副队长的妹妹非常的豪爽，弟弟也很……特别，”露琪亚努力想要向冰冷的兄长传达她的心情，哪怕微小的开始，也是了不起的进步：“年纪还很小，但是非常的……活泼。”

　　也许是朽木白哉那一刻的眼神过于清晰冰冷，露琪亚最后的两个字微微茫然颤抖，片刻之后，朽木白哉又继续以冰冷的背影，面对着不知所措的少女：“够了，回去吧。”

　　他总是能够轻易让露琪亚挫败和无力。

　　哪怕并非有意如此，朽木白哉仍然轻而易举的察觉了露琪亚的失望。这个女孩有着男孩子一样的坚韧，他提供了保护和优裕的生活，却无法让她打心底的快乐，这是志波海燕才能做到的。

　　志波海燕当然是特别的，对于红叶如此，对于露琪亚如此，那个男人拥有着坚韧的心和强大的新年，流露着强大之人的温柔，当初也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在失去的痛苦之中振作，接受了过去的遗憾，还留有对人温柔付出的余力。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露琪亚没有再去鲤伏山。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不符合朽木家的身份，没有人特别教她这些，但十三番队里的窃窃私语还是时不时会在背后流传，每当这个时候，海燕副队长总是堂堂正正的把那些细小的话都拂开，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没有更疏远和更偏心，谁都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热度。

　　春天再一次来临的时候，露琪亚又一次鼓起了勇气，接受了邀请。

　　“是梅花刚刚凋谢的时候，可惜啦，露琪亚。”

　　海燕对于之前的几次绝口不提，露琪亚在他的那句话里，找到了说下去的话题：“海燕副队长，也喜欢梅花吗？”

　　志波海燕微微怔了一下，笑道：“我喜欢的是冬天的那种梅花，和朽木家有些不同吧。”

　　“兄长大人也……”露琪亚迟疑了一下。

　　“他喜欢的应该是早春时节的梅花。不……毕竟是使用千本樱的人，也许更喜欢樱花也说不定。”志波海燕笑着说。

　　露琪亚被这番推测说服了，再一次拜访志波家所在的西流魂街，果然早春的山坡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树枝和残雪。冬天的梅花凋谢了，但是春天还没有到早樱开放的温度，天气还是很冷。

　　荒凉的山坡上，她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在山坡的树枝包围的中心，有一个简单的墓碑，墓碑上是她熟悉的字迹，是志波海燕的字迹。

　　“江上……红叶。”露琪亚喃喃道。

　　供奉的果子还没有失水干瘪，不知在这里停留了多久，露琪亚注意到后面还有另一个坟茔，那上面的字迹是陌生的，秀致优雅，是一个名叫荒屋白绪的人的坟墓。

　　虽然好奇，她没有向志波海燕问起这件事，这是女孩特有的温柔。

　　在吉良伊鹤调到了三番队不久，市丸银就正式的提拔他为副队长，并且毫无愧疚的移交了大部分需要队长处理的公务。

　　时不时的失踪，偶尔出现在三番队的队舍，不时会送给副队长柿饼的市丸银，没有再提起当初那个断臂的贵族的年轻人的问题。吉良伊鹤一向是思虑周详的性格，由于他从四番队离开，不再负责这一方面，向市丸银提起这件事之时，心情也多少显得忐忑。

　　“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

　　市丸银坐在窗边，而吉良伊鹤在办公桌后面处理工作，被这样问到的时候，轻浮的微笑消失了。

　　“果然是不好的消息么？”吉良伊鹤惊讶而担忧的说。

　　“不，恰好相反，渐渐康复了。”市丸银从袖子里取出了柿饼，低头捏了捏柿饼的边缘，吉良伊鹤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的问：“市丸队长，好像并不觉得是好事……”

　　市丸银看了他一会儿，神色难以捉摸。

　　“因为我们从很久以前就合不来……”

　　这并不是谎言，市丸银走在樱花吹得到处都是的护廷十三番的坂道上，沿着那条路走到尽头，是清净塔居林的禁区，再往下走，就是不久之前迁移的地下实验室。

　　巧合的是，今天蓝染也在地下实验室。

　　“银，你来了。”温厚而笃定的声音，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一手撑在了屏幕前面的巨大的操作面板上，不疾不徐的说：“梅塔史塔西亚进化了，是非常有趣的能力？”

　　“哦？要放出去使用了吗？”市丸银没有走过去。

　　“是啊，”蓝染微微低头思考了一下，在操作面板上面点了点，调出了之前记录的画面：“投放在哪个区域更好……这一次的能力很有趣，还真让人期待它的表现。”

　　“西流魂街如何，第三区附近。”

　　给出了这样的建议，蓝染正在跳跃之间的思绪停下来，转身之后，看了似乎并不打算避讳的市丸银一眼，微微笑了。

　　“不行，太急切了，他会焦躁的。”蓝染又一度看向了屏幕：“毕竟上次只是一只手腕，就有三个月没跟人说话了吧。最近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和身体都不算稳定，暂时就选择……”

　　接下去的话市丸银没有听清，被淡蓝的光芒笼罩，注视着屏幕的变化的蓝染惣右介，那毫无防备的姿态，落在了微微紧缩的瞳孔之中，就像蛇类的领域被惊扰之时，下意识生出的攻击的寒冷欲望。

　　但他很快忍住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呢，蓝染队长，”市丸银以一贯的冰冷又无辜的声线，来掩饰刚才那一瞬的杀意：“还有什么使用的必要么？”

　　蓝染微微笑了起来。

　　最近的一个多月，由于红叶体内的灵压在极具上涨，他又一次夺走了红叶的灵压，实际是以特别的装置收集之后避免灵体结晶化的恶果，自从那一夜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的红叶，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样子，气得发抖而扬起手，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压制，那一刻的沉默，让他回味之时，也心情愉快。

　　被他紧紧扣在掌心的手腕，微微发抖，皮肤贴合的地方寒冷而纤细，蓝染清楚斩术之于红叶的意义，无论他落魄到什么地步，只要还有一把太刀，锋利的光芒就会旁若无人的照亮周围，那是长久以来，给予了红叶傲慢和强大的特权的天赋。

　　虽然因为痛恨而颤抖，最终江上红叶也只是不理不睬的坐在屋子里，无法伤害蓝染分毫。比起当初举刀相向之时的纯粹和彻底，现在的红叶被那只手腕摧残到了连精神都无法安定的地步，差不多是结束这场单方面的欺凌的时候了。

　　他即将得到想要的东西。

　　比起天之王座的野心，人心终究要脆弱的多，信念越是沉重，损毁越是出奇的简单。在那之后，只要在废墟之中，重新建立本应有的一切，随心所欲的塑造想要的姿态。

　　蓝染选定的区域，正是雨乾堂外的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又一次切换了状态，而在黑暗之中，极尽恭谨的低下了头，塞吉奥尾巴扫过了冰冷的地面，低声道：“蓝染大人，志波副队长传来了地狱蝶。”

　　地狱蝶传达的信息，是志波海燕提出的，私下的见面要求。

　　蓝染一向对此有求必应，充满了耐心和温和。

　　上一次见面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平时能够在一番队见面的次数不多，毕竟浮竹常年养病，哪怕是一个月一次的队首会议出席的次数也有限。在以地狱蝶回复了肯定的意愿之后，蓝染把剩下的工作稍加整理，交给了已经提升为席官的雏森桃。

　　在夜色之中，寂静的夜晚笼罩着庭院，暮春时节，由于庭院里连樱花都没有种植，一切看起来和过去一样枯寂而冷清。

　　蓝染解除了镜花水月的限制，打开了壁橱的门。

　　恍惚之中涌入的，是外面春风拂过、虫鸣唧唧的声音，接着是薄薄的月光稀释之后的光线落在了紧闭的眼睑之上。被狭小的空间拘束，身体四处传来的触觉，也在同一刻涌入了大脑。

　　——惩罚。

　　微微颤动的眼睛睁开了。

　　蓝染轻而易举的抱起了关在了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触觉和灵压的无间地狱之中的宠物，同时把感官的知觉一并灌入脆弱的身体。

　　“我回来了，红叶。”

　　屋子里安静极了，轻微的抽搐着蜷缩起来，红叶仿佛还不能理解发生在身上的一切，用手臂遮住了外界的光芒，极力躲藏起来。他在黑暗之中低微的咳嗽了一声，抚摸着他漆黑的头发，蓝染深深的低下头，抓住了发抖的手臂，让光芒落在了满是泪痕的脸上。

　　“红叶。”他喃喃的道。

　　喉咙里嘶嘶的沙哑的气流磨砺着空气，连想要喘气着挣开蓝染的钳制，都无法做到。蓝染神色如常的让虚做好入浴的准备，极尽细致的带着红叶到另一个房间入浴和清理。

　　脆弱到了轻轻一碰就会碎去，连视线都没有一次和他交汇过。

　　和塞吉奥不同，名为葛薇尼雅的虚以闪烁的视线轻轻扫过被抱了出来，头发淌着水滴的美丽的玩偶一般的青年。那残缺无力的肢体之中散发着对于虚而言无比美味的气息，它还不能很好地在理性的引导下掩饰这种本能。

　　蓝染没有理睬这种消耗品的诡异的视线，在把红叶带回了房间之后，红叶又一次蜷缩在毯子下面，而蓝染还没有给他换上衣服，在这种情境之下，难免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和之前不同，蓝染没有从壁橱之中取出干净的外衣，而是依次裹上了里衣，再换上了黑色的死霸装，连腰带都耐着性子整理好，很显然，这样的尺寸有些太大了，腰身空落而消瘦，用手轻轻抚过腰线，蓝染轻微的叹了口气。

　　他在嘲笑自己，过于享受征服心的过程，却对实际品尝的环节，禁欲太久了。

　　在整理好了外表之后，他们离开了江上家的宅邸。

　　距离红叶上一次离开这里，已经是小半年前的事，用双足踩在陌生的坂道，在青石铺好的护廷十三番之间，阴影落下来，打在了身上，都是一件极其陌生而奢侈的事。

　　巡守的死神从身边走过。

　　红叶忽然停下来，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而蓝染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过了多久，红叶低下了头，深黑色的死霸装的衣袖轻轻飘动，他如梦初醒的抬起头，蓝染正耐心的等着他。

　　“走吧。”

　　奇怪的是，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最后却只有一种后果，红叶绞动了迟钝许久的大脑，双脚麻木的继续往前行走，他近乎贪婪的抬头看着那轮满月洒下清辉的光芒，周围的一切都在刺激他麻木和迟钝的神经。

　　踉跄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更快的，更莽撞急切的，向着前面走去。

　　“红叶。”

　　蓝染的声音没有一点冷意，和平常一样，他说话的时候就想对着一个容易发脾气、不肯听话的孩子，包容原谅，却绝不原谅这句话出口之后的悖逆反抗。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入了五番队的队舍，沿着楼梯，往上走到了另一侧的队长室。蓝染拉上了纸门，点燃了屋舍一角的电灯，屋子里有一只现世带回来的座钟，敲响了第十声。

　　“蓝染队长，志波副队长来了。”

　　稚嫩又甜美的少女的声音，以及随后而来的，熟悉的脚步声。

　　红叶脱口而出：“海燕哥！”

　　蓝染拉开了门，让开了光，海燕走了进来，红叶情不自禁的战栗着跪坐在地上，右手撑住身体，才能不失态的爬过去。他眼前一阵阵的晕眩，被激荡的情绪冲击得浑然不能克制，忽然周围一黑，竟然半点不能见到了。

　　这突兀的激烈之间，梦在黑暗之中散去。

　　红叶蓦地睁大了眼睛，汗水浸湿了鬓发，他强撑着坐起来，周围一片漆黑，这个夜晚又过去了多久？他看向庭院里，角落里的一丛野草在黑暗里团出影子来，气温并不寒冷，而他明明记得那时还是冬天。

　　他逃走了几次？三次，还是第四次？

　　红叶低下了头，看向了撑住了身体的右手。

　　许久之后，他捂住了脸，慢慢低下了头。背脊的弧线像一条鞭子一样尖利的划过了弧线，他这么做的时候，眼睛也被梦里的记忆迷乱和遮挡。

　　虚……那只虚……

　　红叶一时想不起那只出现在身边的虚的名字，接着，他连为什么呼唤虚的名字，让它前来做什么也不记得了，在那个即将在现实溶解的梦境里，海燕哥确确实实出现了。而他想要回忆起梦里的面容，回忆起门刚刚打开的时候，海燕哥走进来的样子……

　　这是梦，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

　　如果是现实，这现实又过去了多久？

　　漫长的、日复一日的记忆里，他难以找到连贯的画面，要从碎裂的、如同满地镜子的碎片一样的记忆里找出现在要做的事，几乎要忍受被不断切割开来的痛苦，把血肉都挤成一团摩擦过那些尖锐的碎片，才能抓住更清晰的细节。

　　海燕……

　　红叶默念着这两个字，从寒冷到了极点的黑暗之中，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那个人总能给他一点温暖，让他不至于堕入更深的黑暗之中，无论何时，无论何时……

　　障子门被拉开了。

　　晃动的光芒碎裂开来，嘭的落在地上的，是正在消散的虚扭曲的样子，把那只虚扔进来的，恰好也是一只虚，这一幕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古怪极了，接着，摇动着尾巴，虚卷起了一把漆黑的太刀，扔到了床褥的一侧。

　　“西流魂街……那位……大人……”

　　虚费力的用语句来拼凑出本意，尾巴扫过了空无一物的地面，又默默的看向了红叶身侧的剑。

　　红叶怔忡了一下，握住了剑柄。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办法思考，本能的去握住了剑柄，对于虚弱已久的身体来说，哪怕是用惯了的武器，此刻也变得沉重，但是在握住剑柄的一瞬间，某种与本能一样潜伏已久的东西，忽然活了过来。

　　“虚……很多……十三番队……”

　　哪怕没有皮肤，虚也一副满头大汗一样的拼命想要说话的样子，红叶握住剑柄支撑着身体，明显摇晃了一下，抬起头，低冷的道：“虚……带路。”

　　虚担忧的看着他。

　　那一刻，青年依然没有想起它的名字，哪怕虚弱到了连站立都要摇晃的地步，结果还是说出了命令一样的话，但是他握剑的样子，那样的神气和姿势，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但是虚无法再犹豫了。

　　针对江上家和十三番队的领域，投放了大量的虚，这是三个死神之中的一个下达的命令，作为实验品本来在等待下一次实验的虚，竟然在抬头的时候，认出了那个由它一路潜入、斩下了手臂，让美貌倨傲的青年发狂一样的嘶喊的那个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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