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泪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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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包养你。”
声音轻柔如涓涓细流，在酒保小哥耳边炸起一道惊雷。
他抬头，撞进两汪绿沁沁的眸子。
恍如被绿色旋风呛住了喉管，和刚见到她时一样，他在少女的凝睇下骤然心跳加速，局促地失语。
女孩年纪不大，五官精致到近乎锋利，与举手投足间的天真气交织，反而增些少不更事的脆弱美。一袭深蓝稠裙，配上雪白贝雷帽，置身幽暗斑驳的深夜酒吧，格外引人注目。
看到她的第一眼，酒保毫无障碍地理解了放她进来的同僚。
被大雨打湿翅膀而误入的小夜莺，人们满心欢喜地祈求她歇落于掌心，而不是粗暴地赶走她，即使这意味着触犯法令。
此刻，她的眸光轻飘飘地滑过他，落在他身侧虚空中的一点，重复：“我要包养你。”
酒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是在看他。
多蕾丝当然不是在和酒保说话。
她目的明确——练习搭讪的话术技巧，为寻找可被包养的对象做准备。
少女瞟了眼吧台上的日历。
第三天了，她朝皮特罗告白的第三天，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虽说“他喜欢我”是人生十大错觉之一，她没料到这类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而那个“他”居然会是发小皮特罗·马克西莫夫。
多蕾丝抿起唇，等待别人将被堵在门外的旺达带进来。她烦闷地弹了下空杯子，杯底的紫色汽水随之轻轻一荡。
手机触屏突然叮地一声亮起，提示栏闪过银发小子的头像。
划开锁屏，网络偏偏宕机。界面慢悠悠地展开了一点儿，顿住，又龟速地向下延展了一寸，陷入打开与打不开并存的薛定谔状态，令人心急如焚。
多蕾丝按捺住不耐，反复刷新。
消息总算跳了出来——
皮特罗：巴萨又双叒叕被打败了，多莉你赌输了！你欠我十美元哈哈哈哈哈哈！
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蕾丝猛地把手机倒扣于桌面。
头顶忽地落下一片阴影，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怎么了？”
红发姑娘蹬上座椅的脚撑，靠在她旁边，满脸关切。
多蕾丝一言不发，指向手机。
读完简讯的内容，旺达缓了缓神，难掩错愕。“这就是你……后，”考虑到多蕾丝的自尊心，她含混地略过“表白”的字眼，“他发给你的第一条信息？”
自多蕾丝的沉默中获得答案，旺达单手捂住脸，无奈地发出呻|吟。
皮特罗，注孤生。
从心高气傲的多蕾丝破天荒主动告白到皮特罗竟然默拒了她，整件事的发展远远超出旺达的认知。
皮特罗绝对喜欢多蕾丝。直到现在，旺达依然对此确信无疑。“我问问他在搞什么鬼把戏。”
她正要拨通电话，被多蕾丝阻止。
“不用。我懒得理他。”女孩咕哝着，眼尾缀着两点恹恹的绯红。
和强硬的语气不同，她正沮丧地缩在座位上。浓绿的眼睛低垂，忧郁冲淡了她艳丽面容中的攻击性，令她看起来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女巫。
多蕾丝向来是心想事成的高手，总能轻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和照顾，挑动毛头小子们的心弦对她而言，不比翻花绳更难。
这次遭遇滑铁卢，多半是她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
旺达心里不由泛起怜爱之情。
“别沉着脸啦。”旺达捏了捏多蕾丝的脸颊，“想想开心的事儿。你妈妈不是马上要嫁给了富豪诺曼·奥斯本的了吗？你马上要成为有钱人了！”
某个想法掠过脑海，旺达憋着笑：“你记得我们以前闲聊时候瞎扯的‘梦想’吗——一夜暴富，然后包养小白脸。至少你达成了一半梦想。”
多蕾丝绿色的瞳孔微微扩大。长发从肩头滑落，几缕黑发黏在雪白面孔上，她定定地望着旺达，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将杯中的葡萄汽水一饮而尽，凑过去亲了旺达一下：“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小心整理好仪容，她仰起脸。
随着葡萄香升腾起的飘飘然不断刺激着大脑。世界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香槟色，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发笑。往日那些束缚仿佛不值一提，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变得清晰可行。
等着瞧好了，死皮特！！！她——作为新近出炉的富婆，分分钟能找个帅气小白脸气死他！
她霍地站起身，冷不防被一阵头重脚轻的昏沉感侵袭，又跌回座位。
旺达慌忙稳住她：“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多蕾丝支起脑袋，慢吞吞地说道，“去实现我的另一半梦想呀——去包养别人。”
她此刻的神态不知道为什么让旺达联想到了校门口经常酗酒的门卫，尽管多蕾丝的眼睛依然澄净透亮。
旺达狐疑地看了看她手边摆着的许多空杯。其中一个残留着丁点深紫液体，闻上去像普通的水果芬达。
“你给她喝了什么？”旺达拧起眉头，苛责地看向酒保。
“‘幸运药水’。主要成分是葡萄汁，酒精成分可以低到忽略不计，我发誓。”酒保挠了挠后脑勺，“我没卖给她酒。一直守在附近，就是为了……阻止无聊的人靠近她。”
他们话题的中心多蕾丝并未理睬双方的争论。
“我有人选了。”小姑娘靠近旺达，小声说，“十点钟方向，那儿、那儿有个人一直在看我。他不错。”
怀着某种预感，旺达朝她说的地方望过去。
察觉到他人目光的青年敏锐地回视过来，确切说，是将凝注在多蕾丝身上的审视移过来。
丝毫没有观察别人，反被抓包的自觉，他从容地朝她一笑。
果然是他。旺达暗想。
她一走进夜店，便注意到他。
除了多蕾丝，他是全场与这里最格格不入的人。
尖锐和苍白杂糅的迷人气质令他在人群间分外惹眼。尽管眸中含笑，姿态散漫，仍从骨子里透出矜贵而冷淡的危险魅力，不易接近。
瞧，那些暗自窥探的姑娘没一个敢上前攀谈的。
多蕾丝的审美确实没得挑剔。
啊——不，这不代表她认同多蕾丝的想法！
皮特罗你快来啊，你家多莉要发疯了！
旺达强自抑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一本正经地告诫道：“不要在夜店找小白脸，长期熬夜让他们发际线堪忧。”
多蕾丝悄悄瞥了眼选中的对象：“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不一样呢。你是怎么穿过他的刘海看到发际线的？”
“经验。”旺达战术后仰，作出了然于心的老手模样。
“哦。”多蕾丝将信将疑。眼珠动了动，她飘飘忽忽地笑起来，“那也没关系。发际线问题要到中年才会凸显。早在那之前，我肯定解雇他啦。”
朦胧迷离的灯光投映在她浓绿的眸底，和晃眼的笑容交相辉映。
多蕾丝神色中满溢着无法被撼动的坚定。
皮特罗，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红发姑娘半是灰心半是担忧地看着多蕾丝离开高台走向卡座。
值得庆幸的是，小姑娘此时脚步稳定，倒不像醉汉了。
困意拼命上涌，多蕾丝拿冰凉的手背贴了贴额侧，企图摆脱伴随兴奋而来的昏然。
她撑起脸颊，眯着双眼。霓虹跳跃得令人眼花缭乱，轻微眩晕的视野里，青年的面容莫名眼熟，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在某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他倒是很适合当平面模特，除了不太高。
“打扰啦，看到你，我有个提议。”多蕾丝向前倾身，语调随意而愉快，“你想少奋斗十年吗？”
青年抬起脸，低迷的光线跌落，在眼下漾起一抹暧昧但冰凉的阴晕。他似是在笑：“你提议的内容是什么？”
那嗓音带着独特的颗粒感，好像微微颤动，鼓噪着听者的耳膜。
多蕾丝为之顿了顿，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助你，俗称‘金主’。不想努力的话，我来养你。”
他此刻流露的神色无端让她心惊。多蕾丝克制住下意识后缩的动作。
然而，惊悸仅仅停留了须臾。她像服用了福灵剂一般，心情持续向晴，无所畏惧理所当然地扬起下颌：“如果你有意向，我们可以定个合同，一条条协商。”
在得知父亲要再婚后，哈利·奥斯本首次有了发笑的冲动。这太过荒谬，以至于他生不出一丝愤怒。
他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确认：“你是说，你要……包养我？”
瞥了她一眼，他语气停顿的位置如此微妙，矜然的俯视性意味溢于言表。
多蕾丝并未被他隐含的轻慢冒犯到。这会儿，什么也没法打散她的轻松愉悦。
他可能是有些钱，不过，她的财富能买下他现在踩着的整个小镇。多蕾丝捧着脸幸福地想。
她露出小女孩特有的眼神，无辜地回望他：“是的，我试图和你建立短暂的交易关系。我出钱，你给我你的时间。”
“你有没有想过，”说不清为什么要配合她演这出荒诞戏剧，他只是扶住额头，忍住笑意，蓝绿色瞳孔直直地望着她，“你不给我钱，也能获得我的时间？”
“或许——”唇边泄出足以令围观者尖叫的笑，他低缓而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以再等等。”
多蕾丝震惊了。她本来等着他拒绝的。
这下，酝酿好的霸道总裁台词没了出场机会：【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总盯着我看，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迟疑了半秒，她坦言：“我只想和你有公平的金钱关系。”
在特拉华州，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的自愿性行为受到“年龄相近豁免法则”的最大庇护，双方的年龄差距甚至可以达到十四岁。
每年都有一批无聊的人冲着这点，逗留小镇猎艳。多蕾丝猜测，他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长着漂亮面孔，因而他才表现地如此积极，没有顾忌。
其实，她说的“包养”不包含那项服务，至少现阶段没有。可是这会儿说起来太尴尬了。
对方下限低，她还是有操守的。
多蕾丝放弃细说，从桌上撕下一小片包装纸。“建议你再考虑考虑。想好了来找我。”
把手袋翻了个遍，找到一根眉笔。她甩了甩晕沉沉的脑袋，准备写下联系方式，手机突然振动，欢快地唱起玛丽塔亲自编的专属铃声。
“亲亲宝贝女儿，接电话~接电话~”
多蕾丝感觉到徘徊在她脸上的眼光倏然间变得奇异，俨然在看待妈宝女。
假如她不接，玛格达会锲而不舍地打下去。
她按了按不大舒服的胃部，认命地按下接听键。
“甜心，”那头，玛格达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诺曼先生和我准备接你来纽约。诺曼先生的儿子哈利可能会路过特拉华，顺便看望你。”
这不是好事吗？霸总奥斯本爱上了傻白甜妈妈，连她十五岁的女儿一并接受。
多蕾丝正疑惑时，电流送来了玛格达犹犹豫豫的措辞：“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是我觉得哈利有点古怪，不太好相处。”
她很少听到乐天派玛格达用“不好相处”形容别人。
多蕾丝来了兴趣。
像登山爱好者看到一座难以攀登的山峰，她眼睛发亮，跃跃欲试：“那我还真的迫不及待想见到他呢。”
她收到了玛格达发过来的图片，对方还附带一句赠言：哈利照片发你了。要和哥哥好好相处，第一印象很重要哦宝贝儿：）
多蕾丝难掩兴味地点开——
暗色背景里金发年轻人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聊天。巴宝莉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未系，领口微开，现出劲间冷白色的皮肤。他微扬着脸，神色中带出些许不屑。浑身上下透着少年式的纤细秀逸和难言的阴郁性感。
面貌熟悉得过分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多蕾丝尽力保持镇定，又一次打量沙发上低着头，似乎在回复短信的青年。
一万头羊驼从心上疾驰而过，她瞪大眼睛，几乎凝固在原地。
她总算回忆起在哪里见过他了——《时代》杂志的封面，扉页列着报道的大标题：生为继承人。
……没错，被她出言“勾搭”的是那位有钱又“古怪”的继兄。
像是要庆祝这一重大发现，方才被勉力忽略、来自肠胃的异常感倾数沸腾，不甘示弱地昭示存在感。葡萄汁在胃里剧烈地翻滚，宛如火山爆发，岩浆喷涌直逼咽喉。
多蕾丝条件反射地侧过脸，捂住嘴唇。她来不及冲出去，紫色液体突破手指缝，划出清晰轨迹，壮观而激昂地倾洒在她新鲜出炉的哥哥脚旁。
原本在和好友彼得分享特拉华之行见闻，结果差点被吐一身的哈利·奥斯本：“……”
死一般的寂静淹没了不到五平方米的卡座空间。
魔法倒计时归零。从不正常的雀跃状态彻底清醒过来，多蕾丝死死盯住地面，满脸木然。
毁灭吧，世界。
她心如死灰地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血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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