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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齐魏然·追捕前·六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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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齐魏然
2017/06/06
从晋明新区的博物馆赶回来以后,经由我多年搭档方俊申的交涉,与两日前提供疑犯线索的证人见了面,取得了些佐证,随后接到局长的电话,我便当即回了高新。
驱车疾驰回警局的路上,不知有意无意,总之车开过TOUCH的时候,车窗刚好那么慢慢地摇了下去。还有种并非错觉的正当感觉,车速一并也缓了下来。
我耳听车外近旁鼎沸的人声,目光掠过眉梢微微翘起颇有些得意忘形的方,面色未变。
“最近很闲?”
我听见自己辨不出温度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果然,方凛然敛了偷笑的模样,面容崩得紧紧的。“报告队长,没有的事。”
“让你查的人查干净了?”我收回视线,神情自然。
他见我似乎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查得彻彻底底的,咱们的齐大队长尽管放一万个心。”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目标已经定位跟踪完毕,请齐队指示下一步行动。”
晋明相对于高新这个老城区来说可以算是新区,因此晋明区里基本所有的部门或者组织尚且稚嫩。而博物馆又是市重点关注对象与保护单位,如今出了事,市局在接到消息的头天晚上就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的人员,都来自高新分局。至于我这个闲了许久的副局,则担任此次专案组的行动队长。
我想,若不是自己有一手绝活,能通过证人提供的对疑犯的外貌形体特征描述绘出并确定对方的面貌从而缩小追捕范围,我八成一早就被局长给撤了职。
不过,我想得未免远了些。
“等回局里再定。”我抬眼看后视镜,“你是打算一路挪过去么?”
方条件反射般地扫了眼后视镜,恰好与我的视线相撞,片刻的局促过去之后,我见他反倒坦然了。
车窗慢慢摇上,逐渐隔断了周遭喧闹的议声。车速一上来的时候,天色也全然暗了下来。我自车外的后视镜瞥见亮起来的TOUCH,忽然想起多年前见过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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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我坐在不算陌生的座位,食指与拇指操控着银质调羹搅动手中的黑咖啡,有意垂下目光静等方的离开。方作为我多年的副手与搭档,眼下背着我将我拐到这儿,拐到穿着随意的局长对面,除了是安局授意,我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
这家西餐厅,我上星期刚巧来过。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对象。
安天明出声示意方离开,又点了两份慕斯,这才形容调侃地按住我搅拌咖啡的手,“怎么样齐警官,这地儿熟悉不?”
“要说林依芳跟我怎么也是多年的朋友,她的女儿的确不错,正好大学毕业……”他端正身子坐回原位,“虽然是我偷着给你安排的,但你嫂子也看过了。这么些年,你一直独来独往,终归还是得有个女人。”
我往里翻动调羹的手一顿,依旧未与他对视,“不是还有方俊申陪着么,不算独来独往。”
“小方那是工作伙伴,再说了,”他再次倾过身向前来,“你们两个大男人,能处出个什么事来。你可别学人家那歪歪的一套,这根正苗红的,怎么能长到别人家的院里再把人家的苗给带坏了。”
我抿了口咖啡,任苦涩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慢慢扩散。“晋明博物馆的案子,已经有头绪了。”
“你这意思,是对那女娃娃没兴趣?”
“博物馆出事那日,安局不是拍着桌子说要在一个月内侦破此案么?”
“小齐,你要是不喜欢年纪轻的,那我改天再跟你周嫂物色物色其他的?”安天明接过服务员手中的慕斯,将我的那份慢慢推到我眼前,“你不喜欢巧克力味的早说,这芒果味的也许就对你胃口了。”
“我晚点过去上海追查,要不要一起?”
他一噎,开始正眼审视我。“你不是刚才跟那日的目击证人见过面?”
我视线对上他,“安局不相信我的能力?”
安天明突然笑了起来,切了一小块慕斯放进嘴里,“小齐的能力,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信得过。怎么,还是不合你的口味?”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蛋糕,“待会儿的客人会喜欢的。”
“什么?”
我起身望着从门口方向进来离这一桌还有大约一百米距离的林依芳女士,含笑着与她打了个照面,又交代近旁的服务员端掉我那杯未喝完的黑咖啡,朝安局抛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过去。
当日的饭局,那女人似是对我不太满意,又或者对那突然而来的被诓骗的相亲抱有一万个不满意,总而言之,安局与林女士自然会比我与安局之间有更多共通的话题。
我见安局随着我的起身在座位上转过头与在他意料之外的林女士打了个不尴不尬的招呼,然后猛地回过头看着我动作尔雅地拿起放在桌夹层里理应放MENU的手机,干干地瞪了我一眼。
临了我刻意再看一眼桌上那块完整无缺的芒果味慕斯,用极低的声音向他表达我的态度,“我喜欢的,我自己来。”
出来餐厅之后方的车正好开到身前,我打开车门坐上后座。
“表现得不错,晚上加鸡腿。”
方一边启动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看我,笑得有些不知所措,“齐队,你咋知道我有你…林女士的电话?”
单字转换得近乎毫无缝隙,只是他停顿了。我不想去猜测他原本企图说的话,“去永和,吃你最喜欢的牛肉面,吃完后开工。”
半晌,方生生憋出了这段沉默时间里很想问的话,“往哪儿开?”
“上海,”我全身放松地往后靠在座上,“不是早让你们对他的住所和办公地点实施布控了?”
“哦,”方状似明白地点了点头,我很配合地等着他接下来的提问,“不过齐队,你是怎么确定这个人的?看档案也不像的样子,而且明明我们今天下午才见的……”
“看档案不像就不是了?枉你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我好笑地摇了摇头,耐心解答他的疑惑,“你忘了么,事发当晚,我也在晋明新区。”
“那齐队你当时也在场?这么说齐队才是现场第一目击证人,”他说得兴起,又往后视镜看了我好几眼,“齐队你是不是当时就追着那小贼出去了,只是对方身手太好把你给甩了,案发后你又重新理了遍当时的场景,在局子里看了整一天的档案,初步确定了排查对象,再根据今天见的这个证人的供述真正确定了嫌疑犯?”
“不过齐队,我还是很好奇,那人的户籍在上海,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的?”
我惊叹于他连珠的炮语轰炸使得我根本插不上一句话,更惊叹于他敏捷而又巨大的脑洞,索性一字一顿回答他,“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太闲了,闲得连最基本的排查手段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若实在好奇得紧,从现在起就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方从后视镜里看到我戏谑的笑容,憨憨地收回好奇八卦的眼神,好似全神贯注看着车前较为壮阔的人流,“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的也得先吃饭再工作来着。”
“要是晋明那里的博物馆在最开始建成时就检查过每个角落的摄像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晚饭前,这是他最后一次无关紧要的哀叹。
我们二人到上海时夜已见深,方在我的引导下直接将车开往疑犯平常上班的工作地点。
“齐队,我们为何不先去那人住处来一个突击,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我从车上下来,往眼前这栋足有二十楼高的建筑看了一眼,随即往四周隐蔽在边上的我们的人打了个静等待命的手势,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方收了车钥匙收进口袋直接与我错身而去,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只走到了门口才回过身来朝我道,“走吧齐队,只等你一声令下了。”
他未等我上去便先兀自走了,嘴中小声嘟囔,“这次行动也太快了。果然,我们的效率是越来越高了。”
我听见他的话,下意识望向灯火通明的高层,神色微黯。若真这么简单,专案组的行动队长也许就不会是我。
从17层出来,廊道尽头洞开的办公室大门以及外围已到岗分布的警力与我设想中的情境大相径庭。我和方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疑。
我蹙眉的当儿,方已习惯性地摸向腰后,收着步子探向布满警力的办公室,而后便听到他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安局?”
“怎么,都想对局长动粗了?”
的确是安局的声音。
我后脚带着手足无措呆愣原地的方一并进了这间被人捷足先登的办公室,环顾四周,清一色的黑白色调。
“主人不在?”我问。
“你就不先问问我怎么在这儿?”安局走近我,“没想到吧。”
我无视他的挑衅,拿过其中一个警员手中的黑色手套戴上手,径直走向房间里摆放整洁的办公桌,站到坐人的位置翻看留于桌上的文件。一叠的设计图纸。
“你好像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我嗯了声,继续翻看着手中目前为止看似毫无价值的图纸,“今晚要是就能勘破此案,这人也不会选择到博物馆行窃。”
“祁野,29岁,上海户口,高行著名建筑设计师,”我抬头迎上两双不明所以的眼睛,“他的同事或者上司有什么反应?”
“同事来看热闹,后来被他们经理赶走了,没有反常情况,当然了,也就是说没有有用的线索。”安局走到桌前,双手撑着全黑的办公桌,“就是他们经理说,祁野手上正揽着一个地标建筑的设计,他要是真做了什么不利于国家政府人民的事,在审判他之前也先让他把这设计图给交了。”
我微愕之后,“当然。”
“启动他的电脑。”
方会意上前,我站到边上继续寻找可能有意义的线索,等待进入此人的电脑。指腹与双眼的快速移动几乎令我的大脑在一瞬间透不过气,又恍惚像触到了尽可能精确无误的方向与灵应。
我抽出大摞纸张里的其中一张放到最上面,正打算将图上一处标有小型杯状模样的样稿指给安局看,门口忽然传来清脆而频率相同的敲门声。
“嗷,是经理啊,”安局看了我一眼,笑脸迎前,“请问经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注意?”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来人站在门口,视线往我这边投过来,准确地说,是往我手上的图纸投来,“只是祁野的设计稿牵涉到公司的相关权益,若是方便,还望……”
“自然方便,”我中断他的话,一手竖起半掌余厚的图纸理了理,将这叠图纸亲手送到他面前,“本就是我们唐突,给贵公司带来不便,十分抱歉。”
他从我手中接过这沓图纸,神情有些动容,“客气了,谢谢。”
安局等他离开了有一会儿,转眼看着我,“这什么人都……阴阳怪气的。”
我无声一笑,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听方的声音传来,“齐队,搞定了。”
“进去了?”我回神走到电脑屏幕前,在满屏各式的建筑手绘与实地风景图中锁定了一张杯形建筑的图像,比照我刚才借单手整理图纸的缝隙拍的照片,放大电脑上的那张图,“定位它。”
这整个过程,花了近20分钟。
安局从头到尾在旁边一言不发,在这时才突地开口:“临渊么,我去年刚去玩过,甭定了。”
我看向他,眼中带了丝探究。
“你这什么眼神,千真万确,不坑你。”安局又道。
我颔首不语。
“齐队,目标显示往北边走了,接下来怎么办?”
“北上了?”我直起身子,看了眼仍在一旁等我决断的安局,“保持定位,派行动队提前去临渊蹲点。”
祁野的档案上,父母那一栏,母亲的出生地就是临渊,郢川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