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贵女》梅林旧友

83、第八十三章

　　宋志淮希望母亲能和媳妇和睦共处。奈何事与愿违，他一为纪蓉说话，宋老太太就觉得挖了她心肝似的难受。她在房里，又是跺地，又是拍大腿，哭诉自己这许多年的不容易，怎么临老了，竟还要受这种委屈。
　　设若换作从前，宋志淮肯定屈从，毕竟他娘是真的心疼他。但事关前途，他就不能像之前那样置身事外了。态度强硬地撂下狠话：“娘，你要是不满意我媳妇，那我和媳妇搬出去过好了。省得你见了我们心烦。”
　　这招也算以退为进了。他料定他娘舍不得他搬走，他这么一说，他娘肯定为了他妥协。

　　哪想宋老太太这一次不按套路出牌，恨恨地夺路往外奔去，那动作敏捷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来她是位老太太？
　　宋志淮苦恼地轻拍脑门，此时他也有些困意上头了，便打算睡一觉，等明日再找机会跟他娘好好聊聊。
　　正闭目休憩，忽然耳朵里传来一阵尖叫声。
　　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仆妇不管不顾地推门进来，一脸惶急的样子：“爷，您快去瞧瞧吧，太太流了好多的血！”
　　宋志淮霎时困意全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目光如刀般锐利，“怎么回事？”
　　那仆妇欲言又止。
　　宋志淮一边穿鞋下床，一边喝问：“快说！”

　　仆妇打了个激灵，怯声道：“刚刚老太太跑去厨房，不知怎么地跟太太扭打到一起。之后我们过去的时候，太太已经倒在地上了。”
　　宋志淮整个无语，他老娘还真会给他整事。
　　快步去了厨房，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宋老太太一见到他，立刻可怜兮兮地缩成个鹌鹑样：“儿啊，我也没怎么着她啊。她……她身体也太差了，我就，就轻轻地推了她一把，真的，哪晓得她会流血啊！”
　　纪蓉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被她的丫鬟抱着，身下衣裙的大片暗红色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宋志淮理也不理宋老太太，蹲下去一把抱起痛晕过去的纪蓉，一面对围在门口处怔愣着的仆人说：“还愣着干嘛？快去找大夫！”

　　大夫看完诊后，不住地摇头叹气：“可惜了。”
　　这话让宋志淮胆颤心惊的：“可惜什么？老郎中有话旦讲无妨。”
　　那大夫道：“令夫人原本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此番那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消息传到了萧府。
　　“什么？阿蓉小产了？”傅思年倒吸一口冷气，“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珠儿便把打听到的情况告之。
　　傅思年一拍桌子：“可恶的东西！”不知是在说宋老太太，还是在说宋志淮。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介入，这才导致了宋家矛盾的恶化。

　　纪蓉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又没有亲人在身边作陪，傅思年这个好友自然得亲自上门去给她撑腰。
　　宋老太太也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纪蓉胎儿不保而懊恼着，但她还是嘴硬道：“她有了身孕自己不说出来，我哪里晓得！害我担了这样的罪名，我看呐，她就是故意的，就为了离间我和我儿！”
　　卫嬷嬷是服侍宋老太太的老人了，有些话别人不敢讲的，她还能说道一二，“话虽如此，老太太，您不是毫无过错的。要不，您去太太那边跟她道个歉？”
　　宋老太太眉头皱成“川”字纹：“要我跟她道歉？做梦！卫嬷嬷，你是老糊涂了，我好歹是长辈，当婆婆的怎么能向儿媳妇道歉？”
　　卫嬷嬷劝道：“老太太您放下一次面子，哪怕是做个样子也好啊。这么僵着，我怕大爷会因此而跟您生份了。”
　　宋老太太一双薄眉高高竖起：“他敢！”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嚣声，宋老太太推开窗扇一瞧，见是个身穿绫罗的貌美女子，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丫鬟护卫，倒唬了一跳：“这是何人？”
　　卫嬷嬷自然不知晓，她歪头猜测：“她这架势，瞅着来头不小呢。怕是大爷同僚的夫人，知道大爷来了金陵，特意过来拜会您老人家的吧。”
　　宋老太太闻言，略带得色地轻咳一声，回了太师椅坐下，整理鬓发衣裙，等着人家上门。
　　哪想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敲门声。
　　宋老太太不耐烦道：“这些小辈真是不通礼仪，上门了也不来拜会我？卫嬷嬷，你到外头去瞧瞧是个什么状况？”

　　卫嬷嬷领命出去。
　　只见跟着貌美女子一起过来的护卫们高高大大的站了大半个院子，卫嬷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同手同脚的穿过院子，终于找到个小丫鬟问：“刚刚过来的那个小娘子，她去了哪里了？”
　　小丫鬟嘴巴一努：“我见她往东厢房去了。”
　　东厢房住着的是大爷夫妇。
　　卫嬷嬷吃了一惊，刚好见到纪蓉的丫鬟小翠过来取热水煮茶，忙拉住她问：“小翠姑娘，刚来做客的小娘子，是不是来探望太太的？”
　　小翠轻轻颔首。
　　卫嬷嬷又问：“她到底什么来头？”
　　小翠不屑地瞅了她一眼，接着高傲地说：“她你还不知道？她可是金陵的节度使夫人，是我们小姐的手帕交。”

　　卫嬷嬷忧心忡忡地回了主屋，将此事告知宋老太太：“……这该如何是好？节度使夫人此番，不会是为太太撑腰来的吧。”
　　宋老太太心里慌乱了一下，不过她到底有些年岁，经历的事情多，很快便恢复过来，“慌什么！咱们宋家的家务事，她纵是节度使夫人又如何？我就不信，她还能把手伸进别人家的后院？”
　　卫嬷嬷道：“要不，老太太您还是过去，当着节度使夫人的面儿，好好地向太太道个歉？”
　　宋老夫人逆反心起了，“我就是不过去，她们又能耐得了我何？”
　　要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宋老太太站在长辈的高地，没有人能耐何得了她。

　　宋老太太倚仗的是什么，纪蓉也深知，所以她并不打算与这位婆婆过多的纠缠，见到傅思年的第一句就是：“思年，我想和离。”
　　傅思年意外，她还以为纪蓉会忍气吞声过下去呢。毕竟纪蓉打小受到的规训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想要凭着个人领悟力跳出人为强行加予的框架，太难了。
　　傅思年忍不住点了点纪蓉额头：“你总算活过来了？早干嘛去了？”
　　纪蓉虚弱地笑了笑：“女子和离，虽偶有传闻，但并不多见，还须得到娘家人大力支持才行。我爹断然不会为了我和离而出头的。我要达成目的，只能借助你的力量。可是我又担忧，你会因此而为难。”

　　傅思年拍拍她的手：“我不为难。”
　　原本以为出了这档子事，宋志淮愧疚之下定然会应承下来。哪想到他会断然反对：“和离？万万不可！”
　　但宋老太太却是勃然大怒，“她这是打量我儿不会应承，故意拿这话当威胁吧？呵……吓唬谁呢。真要和离，往后谁会娶她这个被我儿用过的破鞋？既然她敢提出和离，我就索性成全了她！”

　　宋老太太怒气冲冲地出了主屋，直奔东厢房。
　　宋志淮正坐在床边，低声细气地哄着纪蓉回心转意。
　　宋老太太跟点了炸药桶似的，一把将自己儿子拉起来：“你个混账东西！老娘辛辛苦苦将你养这么大，就为了你在妇人面前低三下四的吗？”
　　宋志淮皱皱眉：“娘，你就别过来添乱了。快回去主屋吧，这里的事自有儿子操心。”

　　宋老太太可不听他的，转过脸就问纪蓉：“阿蓉，你当真要与我儿和离？”
　　纪蓉寒着张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老太太手掌在宋志淮后背上重重一拍：“我儿，你拿出点男子雄风来。你媳妇既然下定决心，证明她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你又何苦挽留呢？还不知痛快点，签下和离书。大家今后一拍两散！”
　　傅思年拍掌叫好：“不愧是老太太，就是有魄力！宋大人，百行孝为先。你母亲既然已经开了金口，你怎可违背？还不速速签了和离书。”

　　宋志淮叹叹气：“母亲，傅夫人，你们就别再逼我了。我知道，此前都是我不对，是我没处理好家务事，以至生出祸端。现如今，我已然下定决心，等蓉儿身子好些，我就和蓉儿一起搬出去住。”说着，深情款款地拉着纪蓉的手，“往后我必会保护好你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老太太深深一震：“淮儿，你，你怎么能……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宋志淮垂下眼帘，不敢看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心中悲恨万分，眼中滚下泪来，冲着床上的纪蓉大喊：“将我儿牢牢的捏在手里，你满意了？”

　　这可真是迁怒了。
　　傅思年神情凝滞如冰，淡淡道：“你这婆子好不奇怪。明明开口说要搬出去的是你儿子，你不怨责他，反倒针对起阿蓉来，我就不明白了，关阿蓉什么事？”
　　宋老太太暴喝一声：“这是我们老宋家的家务事，又与你有何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