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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矛盾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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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五点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吴思文在工地指挥下材料没来得及跑,淋了个透心凉。回宿舍换衣服的不止她一个,四号三号机的指挥都跑回来换衣服了。
三号机的桃子比她还小一岁,孩子都五岁了,一个宿舍唯独她还单身。
做建筑的男人娶不到老婆,可以说是因为工地上的活儿又脏又累,只有穷苦的农民工才做这一行,但建筑行业的大龄剩女没嫁出去,就有点奇怪了,毕竟天天面对这么多单身汉,却物色不到一个钟意的,背后嚼舌根的人不在少数。
“这雨来得真是时候,眼看都要下班了还下雨,看看,袜子都湿透了!”四号机的黄蕾提着刚脱下来的臭袜子在对床的吴思文面前晃了晃。
吴思文一把拍开她的臭袜子笑道:“这叫天亮了还撒泡尿!”
“果然是无斯文,还没结婚说话就这么粗鲁,点都不像个女孩子!”桃子穿着胸罩也不遮挡,直接往头上套T恤。
“你还有脸说我!”已经换好衣服的吴思文捡起湿淋淋的牛仔裤朝桃子扔过去:“咱们屋还有男人呢!也不知道拉上床帘换衣服。”
“他们不是还没回来嘛,怕什么?”桃子将她的牛仔裤又扔了回来。
握着梳子,吴思文把对讲机频道扭到一号塔吊,梳理着头发喊:“猴子猴子!”
“说!”对讲机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赶紧下来了,还要带上证件和运转记录去项目部开会呢!”
几秒后对讲机里伴着雨声吼道:“下得来吗我?这么大的雨!”
吴思文伸长脖子往窗口望,这暴雨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冒雨下塔吊确实比较困难,但头一次和新工长开会就迟到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她半开玩笑的捏着对讲机说:“赶紧的,今天给我们开会的工段长可是个大美人,看了包你不后悔。”
“什么大美人我都不看,只要你今晚陪我一起出去吃炒粉,我就下来!”
平时猴子最爱占口舌便宜,吴思文丢开梳子翻看着陈师傅的运转记录:“别,我肾虚,炒粉还是带你家小向去吃吧!对了,你运转记录写没写啊?”
“写个屁哟,天天加班到十一点多,哪有时间写,劳资最近连王者荣耀都没时间打了!”
“你把运转记录放哪儿了?我给你写!”她卷起牛仔裤裤腿,跨上人字拖就往隔壁床走。
“在床尾那个柜子上。”
顺手把对讲机夹在牛仔裤后袋上,她拉开隔壁床床帘,在床尾的柜子上取过一踏印满表格的A4纸。
工地集体宿舍跟大学宿舍差不多,几张床紧挨着,屋子又窄,中间放了桌子就放不下柜子,他们就发动思维,用压木板钉“目”字开口柜搁在床尾放一些日常用品。
她们一屋五张双层床,住着七个人,五个女的,俩男的。其中猴子和一号机指挥小向是两夫妻,陈师傅和二号机于敏是两夫妻。吴思文的床就在这两对夫妻中间,她有时候还开玩笑叫他们晚上别做运动吵她睡觉。
他们屋的人性格都很豪爽,平时玩笑开惯了,各种流氓屌丝话题,活动板房又不隔音,隔壁的外架工就跟吴思文反应过几次,说她们屋的女人说话太流氓,搞得隔壁屋的男人晚上都睡不着觉。
眼看五点半已经过了,雨还没停,几个指挥都已经到位了,就差司机还没到。吴思文靠在办公桌尾的转椅上玩手机。
参加这次会议的领导不少,劳务经理王飞,安全部部长丛林,项目经理康书海全都到齐了。
任玉博从外头进来,扫了一眼塔吊班在座寥寥无几的指挥,接过丛林递过来的安全交底资料问:“小吴,你们塔吊班就这点人吗?”
吴思文转动着摇椅,头也不抬的回答:“外面不是下雨嘛,司机刚刚才下来,衣服裤子都湿透了,回去换衣服了,一会儿就来。”
平时在工地上一贯疾言厉色的王飞就坐在她旁边,看任玉博新官上任就在吴思文这里吃了鳖,忍不住笑了。
任玉博也稳得住,把交底资料拿到她面前:“让你的人把字签了。”
“哦!”她应了一声,视线跟粘在手机上似的,一刻也不曾移开,只伸手接过资料丢给坐在另一边的指挥:“把字签了,记得盖手印。”
她的敷衍态度让任玉博很是恼火,眉间云缠雾绕:“再打电话催一下你的人,这么多领导都等着呢!”
“我这不是在发微信催呢嘛!”她将手机递到任玉博面前,抬眸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
看着她,他就无名火起,却又找不到发火的理由,只能坐回自己的位置。
会议上也就是例行公事的安全注意事项商讨,还有加紧赶工期的一些措施。接近尾声,安全部提出两天之后公司将安排急救演练,要求每个班组都派两个代表参加学习。
吴思文当场举手提出异议:“我们塔吊班那么忙,哪里抽得出两个人来学习啊!”
“那就你一个人,总得有个代表,而且你们塔吊班安全责任重大,学习是有必要的。”丛林合上资料,朝她望过来。
“行吧!”她无奈的耸了耸肩。
会议结束,司机指挥按照惯例,一手举着特种作业操作证,一手举着身份证,站成两排拍照做资料。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左澜就守在二号塔吊脚下的地下室吊材料。
晌午时分,吴思文正啃着面包指挥完下钩,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四号机黄蕾的声音。“眼镜儿,眼镜儿,你在不在这个频道?”
平时塔吊指挥都有固定的频道,除非遇上什么要紧的事才会窜台,吴思文按着PTT键回应:“在,什么事?”
“你有没有公司管理的电话啊,赶紧叫人过来我这边,有人出事了!”
黄蕾语调又快又急,听得吴思文心里七上八下的:“出什么事了?”
“有个大姐,我刚吊东西的时候她还在我旁边,我转身叫她接钩,她人就不见了,板面上有个洞,她掉下去了,出了好多血……”黄蕾带着哭腔焦急的说。
“你别急,我马上过去!”吴思文往上推了推下滑的安全帽,匆匆朝四号楼方向奔去。边跑还不忘打电话给任玉博:“任工,四号机那边有人摔伤了,快叫安全部的人过来。”
“什么?”在办公室处理交底资料的任玉博惊得猛地站起。
“你快点!”吴思文匆匆挂了电话,气喘吁吁的赶到四号机地下二层,从横七竖八的钢管内架里钻进去。
来到黄蕾所说的人防区外,地下室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工人,从地下室一层摔下来的女人是四号楼木工班冷老板的小工,平时做事挺勤快的一个大姐。
吴思文抬头看了一眼架子缝隙上的洞口,阳光从这不足一个平方的洞口照进来。三米高的楼层,幸亏是掉在人防外,若是掉进人防里面,那里头温度比外界高出不止一点点,只有一个排风扇大小的圆形出口,空气流通又差,进得去就出不来。
大姐跌坐在洞口下的蓄水池里,左手捂着后脑勺,估计是在钢管架上撞了,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血水扩散在池子里,染得池水绯红,池水溢出来趟得满地都是。
吴思文让人从楼上找来两张质量较好的黑大板,经过仔细检查,确定大姐的手脚没有骨折,只有轻微的擦伤,但大姐说她腰痛站不起来。吴思文轻轻按压了大姐的腰部,从腰上衣服剐蹭的锈迹来看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担在钢管架上引起的肋骨骨折,所幸没伤到脊椎。
她迅速安排几个工人合力将大姐抬出水池放到大板上躺好,再由几个汉子抬上楼,一路上还让人左右协助扶着大姐避免二次伤害。
任玉博和丛部长赶来的时候,工人们正抬着受伤的大姐艰难的踩着钢管梯往副楼上爬。
站在副楼边上看着吴思文有条不紊的指挥工人抬伤员,任玉博沉默了。
上了副楼,吴思文一把推开挡在楼梯口的任玉博,恼火的吼:“赶快找辆车送伤者去医院啊!”
“已经找来了。”任玉博领着工人前往四号门,几人合力将伤者抬上了车。
目送载着受伤大姐的车辆走远,吴思文朝站在身边的丛部长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平时罚款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遇上救命的事,最后一个到……”
丛部长刚想反驳,任玉博就开口制止道:“都别说了!”
看吴思文嘟着嘴一脸不服气,任玉博拍拍她的肩:“辛苦了,但是这事儿不能到处八卦,别引起恐慌。”
“哦。”她随便应了一声,看任玉博衬衣门襟上沾染了血污,她指了指他胸口提醒:“衣服上沾血了。”
他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勉强一笑:“没事,可能刚刚帮忙上车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事后吴思文怎么想都觉得蹊跷,四号机脚下的混泥土前几天就已经打了,混泥土凝固只需八个小时,有空洞的话安全部也会做防护措施,怎么就能让人掉下去呢?
跟黄蕾一打听才知道,四号机地下负一层那个空洞上只简单的盖了张废木板,根本没按照正常的程序设防护栏,大姐踩翻了木板才掉下去的,设防护栏是安全部的工作,如果追究责任,丛部长的责任最大。
仔细一想,任玉博之所以让她不要到处八卦,并不是怕引起什么恐慌,而是在包庇丛林的失职。
她怒气冲冲的闯进任玉博办公室,任玉博正在处理资料,看她脸色铁青,疑惑的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姐摔下去,责任全在安全部,你叫我别八卦,分明是要包庇丛林!”吴思文气势汹汹的指责任玉博,也不顾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在。
任玉博并没有恼怒,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应急处理你做得很到位,那只是个意外,公司会对伤员负责到底,安全部以后也会加强安全措施,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吴思文被他那套狗屁理论气炸了:“你这个人的处事方式还真是奇怪耶,是谁的责任就该谁负责,要是我们吊材料打死了人,我们都得负责到底,凭什么他安全部的责任,就说成是意外事故?”
吴思文咆哮之际,任玉博回头望了一眼同办公室的其他人,同事们毫不避讳的向他俩投来异样的目光,任玉博轻舔干燥的薄唇,眉心酝起一抹薄雾:“好了!丛林的责任自有公司追究,你一个小小的班长,干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行了,别在这儿瞎搅和!”说着他起身把吴思文推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