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一音符》青青的柚子

24、第二十四章

　　像怕光的夜行动物般在伊菡的房间龟缩了几天以后，顾青予意外的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来的电话。
　　“啥？伍老师的电话？”顾青予瞪圆了眼看着伊菡。
　　“是，是伍教授的电话，快接吧。”伊菡将电话塞进了顾青予手里。
　　顾青予吞了吞口水，拿起电话：“喂？伍老师你找我？”
　　“是啊，顾青予，好久不见你玩的还愉快吗？”伍教授温和的声音乐呵呵的带着笑，让愁眉不展了几天的顾青予也受到了感染，“还不错，和老师你一样愉快。”
　　“那就好。这几天有一场施特劳斯家族的圆舞曲专场音乐会，有你最喜欢的《蓝色多瑙河》。”说到这里，伍教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留出给顾青予消化他话的时间，“你有兴趣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去听听吗？”
　　“当然！”一听到有她最喜欢的乐曲，顾青予立刻兴奋的拔高了嗓子，“《蓝色多瑙河》我怎么能错过！”她一扫之前的郁闷，咧嘴笑道，“老师你有票吗？什么时候的？”
　　“有，还真是多亏了雷克教授，才能拿到包厢的票。”伍教授温和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顾青予的兴奋而改变什么，“毕竟我这把年纪，要站那么久可吃不消呢。音乐会就在后天。”
　　顾青予果断一挥手——虽然知道电话那头的伍教授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她这么做——快乐的道：“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谢谢！我一定会来的！”
　　“呵呵，我猜就是这样。”伍教授的声音里多了分愉悦，“你顺便把你的那个好朋友也一起叫上吧，人多热闹些。”
　　“没问题！”顾青予一口就应下了。
　　“那就后天，皇家艾尔伯特音乐厅门口见吧，顾青予。再见。”伍教授笑着挂断了电话。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虽然音乐大厅入口处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但是顾青予还是轻易的找到了她的老师。
　　“伍老师，早上好。”顾青予带着伊菡，笑眯眯的向精神抖擞的老人问好。
　　“早上好，顾青予，伊菡。”伍教授明亮的目光打量了两人一番，加深了微笑，“看来你们的装备都很齐全呢。”
　　“毕竟是逍遥音乐节，可不能大意呢。”顾青予笑道，“老师，你带望远镜了吗？”
　　“我就不需要了。”伍教授摆摆手，“我听着就够了。”
　　“您真厉害。”伊菡面带崇拜的看着伍教授。
　　“哈哈，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伍教授笑笑，“走吧，我们再这样磨蹭下去，音乐会就要开始了。”
　　顾青予和伊菡跟着伍教授走进了她们已经很熟悉的音乐大厅，一路上两人都兴奋的围着伍教授说着说那，好不快活。但在走进包厢的瞬间，顾青予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好心情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并深感觉得自己今天的决定简直是个大错。
　　因为包厢里还有两个人——雷克教授和托马斯。
　　“哟，我把这两个孩子带来了，雷克教授。”伍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顾青予瞬间僵硬的笑容，愉快的冲雷克教授和他身边的托马斯挥挥手。
　　“啊，你们好。”雷克教授站起身，微笑着冲两人点点头。
　　“雷克教授您好，我是R大学钢琴系的伊菡。”伊菡不留痕迹的用胳膊肘拐了顾青予一下，率先上前和雷克教授问好。
　　“雷克教授，您好。”顾青予回过神来，调整了表情走上去。她小心翼翼的从眼角看了一眼托马斯，见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却又觉得有些失落。最后她在伊菡身边坐下来，离托马斯远远的。
　　托马斯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坐的远远的顾青予，就将目光投向了舞台。及肩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顾青予怏怏的收回了偷看的眼神，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舞台上。

　　乐团的演出十分精彩，却并没有让顾青予感到放松。那些或轻快或婉转的乐曲，总是让她想起海德公园的阳光，黑天鹅，汉普斯特西斯公园的树木，草地，以及托马斯温柔的笑容，随后一股捂脸长叹的冲动便油然而起。但她身边的伊菡却十分亢奋，每逢曲子的间隙就会低声和伍教授说上几句。那兴奋的模样，不啻于顾青予初见路易十四玫瑰时。
　　听着耳边熟悉的乐声，顾青予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这首乐曲，托马斯曾经在汉普斯特西斯公园的草地上演奏过。那时的他，那么专注，温柔的笑容宛若阳光……
　　就这样，在顾青予的走神中，音乐会迎来了最后的高潮。兴许是为了向维也纳爱乐乐团致敬，这场演奏的最终曲目也是老施特劳斯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和维也纳金色大厅完全不一样的自由气氛让观众们的鼓掌多了些欢快，少了些拘谨。
　　“青予，《拉德斯基进行曲》这么欢快的曲子，你多少拿出些精神来啊！”美美的饱餐了一顿音乐饕餮，兴奋的连脸颊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红的伊菡毫不客气的用胳膊肘拐了心不在焉的顾青予一下，挑高了眉看着顾青予一瞬间变得有了神采——虽说以慌乱为主——的眼睛，“还沉浸在《蓝色多瑙河》里？你也太不给老施特劳斯面子了吧！”
　　“哪有。”顾青予尴尬的笑了两声来掩饰自己走神到异次元的事实，“虽说老施特劳斯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他的乐曲确实不错……”卧槽我都说了些什么……顾青予又一次重温了那种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虽说此时乐曲已经结束，周围都是人群爆发出的海啸般的欢呼声，但是顾青予面前的四个人无一不是音乐的专家，换而言之，他们的耳朵都足够灵敏，顾青予的话自然一字不落的全部落进了他们的耳朵。
　　伍教授和雷克教授对视一眼，笑得一脸的意味不明，让顾青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出乎顾青予的意料，开口的却是从音乐会开始到现在几乎一言未发的托马斯：“老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确实非常棒。”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目光并没有落在顾青予身上，却是在看着伊菡。
　　“哎，这么精彩的音乐会，真是听得我手痒啊。”伊菡两眼闪闪发光，仿佛无需亮光便散发出光芒的明珠，“突然想练钢琴了！”这样说着，她还应景的活动起了手指。
　　“正好我也一样。”托马斯仿佛感同身受的看向了舞台，微微笑了，“要不要一起来合奏一曲，伊伊？”
　　顾青予顿时觉得自己胸口仿佛被塞进了一块冰块，从咽喉直坠进腹中，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唔，这个提议很好。”伍教授摸摸下巴，微笑的颔首，“正好，我也想看看我们S大学钢琴系学生现在的水平呢。”
　　“那就还是一起回我们R大学的琴房吧！”雷克教授也笑眯眯的点头，“古尔德，你还是老样子，用我的那把琴？”
　　“没问题，麻烦你了，雷克教授。”托马斯挂着一脸温柔的微笑点点头。
　　顾青予此时已经将脸上的表情调回正常状态，微笑的点头表示自己也很期待听听两人的合奏。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顾青予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深沉的盯着正微笑着和伊菡讨论合奏曲目的托马斯，手指绞在了一起。
　　高中时，伊菡选择了报考艺术学校的话，突然清晰的在耳边响起：“为什么选择钢琴？当然是因为我更喜欢协奏曲呀！青予，你不觉得钢琴和小提琴一起演奏的协奏曲，是这世上最棒的乐曲吗？”
　　“我的钢琴，原本就是为了小提琴而生的！”
　　顾青予又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宛若孩童般小巧的手掌。
　　虽然当初放弃钢琴时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后悔，但是……她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
　　顾青予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

　　顾青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这个下午的。
　　伊菡和托马斯合奏的第一首曲子是贝多芬的《第八号小提琴奏鸣曲》。优美欢快的旋律自两个人手里流泻而出，让坐在旁边的两位教授都挂上了赞许的微笑。这首欢快的曲子对小提琴演奏者的技巧要求很高，托马斯很快就沉醉在了乐声里，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的注视着琴弦，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像极了顾青予初次看见他演奏《骷髅之舞》时的模样。他高超的小提琴技巧引领着伊菡的琴声，很快，两股乐声便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随后演奏的曲子弗里茨克莱勒斯的《爱的喜悦》。原本这首曲子同样是以欢乐著名的，只是听着那轻快的乐声，就会让人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只是再看看托马斯与伊菡那合作无间的亲密模样，听着融洽的挑不出瑕疵的乐声，顾青予就觉得翘起的嘴角分外沉重，几乎要耷拉下来了。
　　幸好第三首曲子是它的姊妹篇《爱的悲伤》，不用勉强自己笑出来。顾青予咬咬嘴唇，垂下眼。之前和托马斯相处时点滴的心动，今日伊菡卓越的钢琴才华，在她的心里交错着出现，逐渐被蒙上了一层白雾，仿佛在这动人的乐声的催化下逐渐发酵，变作了只要她抬眼看看那沉浸在相同情绪中的两人，便立刻从心里喷涌而出的硫酸，烧的肺腑作痛。
　　她在嫉妒。
　　顾青予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她从未像现在这刻一样，这样痛恨她那如孩童般小巧，怎么也长不大的双手！
　　“伊伊，我们要不要试试《蓝色多瑙河》？”托马斯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顾青予。听到她最喜欢的乐曲的名字，顾青予诧异的抬头看向了两人。
　　“《蓝色多瑙河》？”伊菡微微皱眉，飞快的看了顾青予一眼，“要合奏这首曲子？”卧槽托马斯这是抽什么风了，没看到青予的脸色都变了吗！
　　“是的。”托马斯含着笑盯着伊菡，没有向顾青予的方向看一眼，“虽然我知道只有钢琴和小提琴，效果肯定是不能与交响乐团相比的，但是试试也无妨，不是么？”
　　托马斯，你完了……你这是捅马蜂窝了啊！伊菡把顾青予此刻宛若乌云盖顶的脸色收入眼中，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
　　顾青予不可置信的看着托马斯一脸微笑的开始和伊菡合奏《蓝色多瑙河》，他的目光注视着伊菡，宛如注视着无上的珍宝。心脏咚咚的跳着，越来越快，仿佛那烧的肺腑隐隐作痛的硫酸通过这迅速的心跳流遍了全身，烧心的疼痛让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变得扭曲。
　　突然，她想起了托马斯曾在邮件中写过的话：“伊伊是我的缪斯。”
　　伊伊是我的缪斯……顾青予无声的重复了一次这句话，眼中隐约泛起了水光。
　　所以，他其实是因为追不到伊菡，所以转而追求作为伊菡最好朋友的自己作为替代品吗？！
　　顾青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借此将心中堆积的疼痛全部吐出去，一直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
　　算了，反正，她最多也就再在英国呆半个多月而已。

　　“青予，你还好吗？”离开教学楼后，伊菡一脸担心的看着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烦，别打扰”的顾青予，“我们一起去吃抹茶慕斯怎么样？”
　　“不要。”顾青予看也没看伊菡，硬邦邦的道，“没胃口。”
　　“那今晚出去吃？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中餐馆，做的水煮鱼蛮好吃的。”伊菡接着说道。
　　顾青予斜乜了她一眼，依然拒绝了，只不过口气不再那样硬邦邦。
　　“然后我们可以去吃抹茶冰淇淋，就是你之前觉得很赞的那家……”伊菡再接再厉。
　　“不必了，小菡。”顾青予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对着伊菡，认真的说道，“小菡，我今晚没胃口，不，不是你的错。”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随后的话里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也不必解释什么，我们都是了解彼此的人，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坏了友情！”她重重的哼了一声，伊菡觉得自己看到了顾青予眼中不善的目光，“反正我很快就要回国了，我没心情在这种天气和食物一样糟糕的地方摧残我的身体。小菡，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超市买些材料，今晚好好吃一顿吧。”
　　“可是你才说你没胃口？”伊菡稍微放下心来，立刻抓住了顾青予话里的漏洞。
　　“我没胃口吃甜点。”顾青予扭过头去，“我现在不想吃抹茶味的东西，任何东西。啊，对了，你的手机借我一用。”
　　“做什么？”伊菡掏出手机，疑惑的交给顾青予。
　　“一件小事而已。”顾青予淡淡的说道，点开自己的邮箱，拉黑了某个人。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顾青予真的再也没有提起托马斯一个字，仿佛这个人就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偶尔伊菡说起尼克时，小心翼翼的提到托马斯，顾青予只用眼神就完美表达了“不要再提”这个意思——天知道伊菡已经多久没有从顾青予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了！
　　“说实话，我现在真有点担心了。”难得尼古拉斯有空，伊菡立刻将他约出来，在酒吧里忧心忡忡，“我没想到青予这家伙，根本就是打翻了醋海……尼克，托马斯最近怎么样？”
　　尼古拉斯无奈的摇摇头：“他倒是有努力过，可是你也知道，GG现在摆明了就是在躲他。他能怎么样？”
　　伊菡挫败般的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酒杯大口喝起来，似乎这样就能麻痹她现在心事重重的大脑。
　　“你准备怎么办呢，伊伊？”尼古拉斯轻声问道，“虽说托马斯的反应说明他还是很在意GG的，但是……”
　　伊菡没有回答，闷着头一直喝光了杯中的酒，这才将酒杯放下。酒杯在桌面上碰撞出“咔”的一声清响，仿佛也帮助伊菡下定了决心：“既然托马斯还是在意青予，青予也一样，那，干脆就下猛药吧。”伊菡抬起眼，黑色的眸子闪动着决绝的光芒，“如果还是不行，就让青予怪我好了。”
　　“伊伊……”尼古拉斯伸手，轻轻握住了伊菡捏成拳的手，“你这么为GG谋划，可真是让我吃醋。”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伊菡，仿佛求抚摸的金毛大狗狗，“你什么时候能这么为我着想？”
　　“……我什么时候没为你着想了？”伊菡嘴角抽搐了一下，暗自腹诽尼古拉斯这可怜巴巴的荷包蛋眼倒是练的越来越熟练了，让她总有一种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的错觉。
　　“你最近都不给我带吃的了。”尼古拉斯露出了“QAQ”的表情，“我平时排练的那么辛苦！你看我都快瘦的和托马斯一样了！”尼古拉斯毫不避讳的牵着伊菡的手放到了他的手臂上。
　　“我觉得我摸到了一块发达的肌肉。”伊菡毫不客气的道，“你比托马斯胖的多！”
　　“果然我还是回去坑死托马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