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西城》陆筱六

4、第四章

　　幸福的日子总是来得很快，云扬的嫁衣由从小服侍她长大的贴身嬷嬷赶制而成，张灯结彩，喜字成联的时候也要到了。
　　只是——她的日子也只剩下两个月了。
　　看着眼前对着她落泪的嬷嬷，云扬却笑了出来：“嬷嬷，我若不回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是，是。”嬷嬷很欣慰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听话懂事从不让人难堪，只是和母亲的关系处的并不是很好：“郡主，以后要常来看看长公主殿下啊！她其实……还是很惦着你的。”
　　“你……”云扬突然觉得喉咙有些涩哑，缓了缓说：“也请嬷嬷照顾好她。”
　　不论她做过什么，为了什么，她都还愿她过得好。

　　作为当今皇上眼前的红人和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女儿的婚礼，自当是不能失了场面。
　　可是，太后、皇上、皇后、长公主，皇室最有分量的人几乎全到齐了。作为一个郡主，婚礼规模和盛大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一般的公主，这也让现场的人们有些混乱。
　　有人猜想这云扬郡主虽在外界只是才气逼人，却说不定是这宫里最得掌权者们喜爱的；有人猜想这西城将军是得了什么权势才让皇上如此礼遇。却没人知道，西城现在也有些忐忑不安。
　　这样的场面真是让他有些意外了。西城家世代以守护大源为己任，西城的父亲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只留下他一子，母亲也早早离世，家里其实也只有他一人。虽太后说让皇上代替他父母接夫妻二人的敬茶，自己作为娘家人来参礼，合情合理，可他依旧有些受宠若惊，倍感意外和——紧张。

　　拜天地跪父母，繁琐的礼节后，云扬终于被丫鬟们扶进洞房。
　　喜悦中带着忧伤，她比谁都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来了。可是，想起那天长公主说过的话她便觉得，这样也算是最好的了。
　　让她把最后的美好的时光给他吧！哪怕只有两个月，她生命中最明媚的色彩请都给了他。或许他日后依旧会娶妻生子，可是在他还风华正茂的时候，曾经有过她的出现，为他摆万花，为他放河灯，为他——献出自己最美好的时光。

　　爱情是自私的。
　　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么折磨人。害怕他看到她眷恋的眼神，心里会经常浮现出说出自己其实不是云扬的念头，渴望永远能跟他在一起，可是若他知道她其实不是，那他——还会爱她吗？或者说，他有没有喜欢过她。
　　所有的事捐杂在一起时，当她斩不断理还乱的时候，西城的一句话便让她放下所有的想法——
　　“边境发生动乱了，十日后我便要动身了。”
　　“什么时候回来？”她茫然了，不自觉的开口问道。
　　“加上路上的时段，估摸着要两个月。”

　　两个月？
　　这个梦魇一样的数字，要从她对婚姻的期待开始就纠缠着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么！
　　西城看着云扬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的抚了抚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怎的脸色如此不好？额头上还这么多汗！”
　　“没事。”她有些混乱的抬眼看着他，这个她这辈子唯一爱上的男人，虽做事雷厉风行，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可是婚后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就如她所感受到的那样，这个男人独有的温柔像是罂粟一样会让人沉醉。
　　怎么办？怎么那么离不开呢？她失神的看着他。

　　过门不到一月便回娘家小住，这在皇家里并不是没有，只是男方家会显得没有面子，传出去可能也会被人笑话，可是西城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临走前几天还一直叮嘱她说若他走了，便回公主府去住段时间。一个人在偌大的将军府里住那么久，实在是太寂寞了。

　　到底是回去了，云扬低着头站在长公主面前，沉默不语。
　　“你恨我吗？让你来代替她。”沉默了许久，长公主殿下突然开口问道。
　　云扬听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本来您抚养我长大，我无以为报，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只是，现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慢慢的说：“现在我嫁了人，夫君也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只是……不能在继续一起下去，我真的，真的很……”
　　长公主殿下表情复杂的看着她，作为自己的亲外甥女，却自幼被她藏起来作为女儿的替身养着，她其实已经满是愧疚了，可她却自小就很懂事，明明只比女儿大一岁，却格外聪明伶俐，而且……从未掉过泪。
　　她还记得女儿以前经常跟自己说，为什么姐姐从来都不哭呢！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见过，而且嬷嬷都说姐姐小时候摔倒了都不哭，拍拍衣服自己便站起来了。
　　可是现在她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却同样倔强着，眼泪止不住的掉，却强忍着不发声。

　　“恨我吧！是我夺走了你本应有的地位、亲人和——生命。”长公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面容严肃却带着她独有的傲气：“为此，我愿下地狱。”
　　长公主殿下有多爱自己的女儿，云扬比谁都知道的清楚。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某一天会替代云扬去做祭祀品，只是记得长公主为了更好的放下她，会不理会她的撒娇、哭闹，会训练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却比谁都惦念着她。生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长公主半夜总会去悄悄看她。
　　她有时便会想，若是自己的母亲也活着，也一定会想那样的爱她吧！
　　泪水摩挲了她的眼睛，她无法看到长公主此时强忍苦楚的样子，十几年的养育怎么可能就那样视而不见？还有她妹妹死前的托付——
　　但是为了她的女儿，她愿堕入无边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