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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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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虽然是只白色的狐狸,但他本来不姓白,是这帘阴山上最老的妖怪白先生给他取的。
“你倒是跟我有些缘分,你是白色的狐狸,我姓白,你就叫白狐吧。”
他是敬仰白先生的,因着这缘分暗暗开心,只是没到第二日见着白先生提溜着百灵的爪子念叨:“你倒是和我有些缘分,你是只百灵,我姓白,不如你就叫白灵吧。”
这才知晓,这山上的妖怪有一半是被白先生的缘分引来的。
白狐是一只毛色很正的狐狸,虽然还没化形,就被山上一众妖怪抢着定亲,同未化形的一众小妖也老缠着他,“小白,你以后要给我做媳妇儿”。
他既有些开心也有些纳闷,怎么他们就认准了我会是个大美人似得。
他找了个好日子偷偷摸走了小豹子阿花藏的话本子。等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当做了话本子里报恩的狐狸精。待他看完结局狐狸精死在道士剑下与书生阴阳两隔后,又狠狠哭了一场,才万分不屑的将书甩回阿花的窝里,怒指道:“这故事编的假极了,我堂堂一个狐狸妖,怎么可能被文弱书生所救。”
许是他说的太过笃定,惹着了喜欢编话本子的神仙,九月的天,帘阴山就浩浩荡荡下了三天的大雪。山上本就常年不见阳光,雪堆得厚厚的也不见融,未化形的小妖们待雪停了便撒泼打滚在雪地里打成一团。白狐随着白先生住在山顶,安安分分窝了三日,等阿花托了只百灵约他出去玩耍就有些坐不住了。趁着白先生又抓着百灵谈缘分时,撒丫子跑下了山。
白狐被从雪里挖出来时已经被埋了两日,他花了这两日的功夫思考自己是否该跟着白先生修些佛法,消消厄运,摔断了前腿然后被埋在雪里什么的太跌份子了。于是乎在被拎出雪里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使劲用已经僵住的另一只前腿捂住双眼。
“你这小家伙还通灵性?”
男人的轻笑让白狐双耳抖了抖,他偷偷挪开前腿,只看见青色的布料和笑着而上挑的嘴角。
这是个人,他从未见过的人。
白狐其实已经两百多岁了,他刚生下来便通了灵窍,和他的兄弟姐妹们都不同,所以父母病逝后就被族里的长老扔到了帘阴山。跟着白先生一百多年来也算日日苦修,从未下过山,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
他睁着眼睛打量那人,衣服很旧,颜色很丑,比山上大多数妖怪长得要丑些,但笑起来很好看,和话本子里的那些斯文俊雅一模一样。
男人将他带下山好吃好喝养了数日,前腿也好的七七八八,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趁着男人外出,他溜了。
等回了窝他才反省自己是否太过没良心,好歹那人也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只是这救命之恩该如何相报?
想着想着他红了耳朵。
这救命之恩,合该以身相许呀!
“以身相许…”
九月的那一日,白狐恋爱了!
还未入冬,帘阴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怪都知道那只毛色纯正的白狐狸恋上了个凡人书生,长得还特别丑。豹子阿花和灰狼阿银不再打架,拍拍对方身上自己留下的爪印子,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彼时白狐追着前面边飞边喊“白狐爱上丑八怪凡人了”的八哥只恨不得将它毛全拔了扔进河里,这家伙明明应了不会传给其他妖怪听的。
想着以身相许得先有“身”,白狐又开始了日日苦修,不再理会外面的妖言怪语。许是爱情的力量如此伟大又神奇,二十年他便化了形。
化了形的白狐长得果真是绝代风华,只不过一笑起来,脸上竟有酒窝,顿时少了三分艳丽,多了七分稚气。
白先生戳戳他的酒窝,叹一口气:“现在的孩子,都是有了男人忘了娘,罢了罢了,你下山去吧!”
白狐拉着白先生的袖子哭着保证报完恩情就回山上来,还未把鼻涕抹上就被白先生一挥袖送到了山脚。
他用着当年从那男人处偷来的的布条施了个追踪术,一路赶到了长安。
白狐的妖法使得不好,追踪术只能将那人的大概位置定下,一入长安,他便似无头苍蝇被这儿繁华熏得晕头晕脑,晃了几日也不得章法。
那日他吃着大妈塞来的胡饼,就瞅见个高挑瘦削的男子于身旁匆匆而过。
“书生!”
白狐睁大双眼,咽下最后一口胡饼,望着前方着青衫的男子,快步跑向前去,双手拉住对方的袖子。那男子转过身,眉头轻蹙的看了眼白狐的手,撤回自己的衣袖。
“你是在叫我?”
白狐惊喜的猛点头,“是我呀,书生!”
“抱歉,我不认识你。”
再次将衣袖撤回,男子转头离去。
白狐急着追了几步,“书生书生,你忘了我吗,二十年前你救了我呀!”
男子脚步突然停住,定定看着白狐,“二十年前?我今年十七,而你如今不过十五六岁吧,何来二十年前?”
白狐呆了一下,然后敲了下脑袋,喃喃道:“对哦!我怎么忘了凡人是有生老病死的,他应该不是那男人。”
男子被白狐样子逗乐了,不自觉轻笑出声。
白狐瞧着男子嘴角上挑的样子像极了二十年前,只是样貌似乎变得更俊朗些。
“那个,我今年可是两百…啊!是二十五,我二十五了,自是有二十年前的。你长得和我救命恩人有八分相似,我是认错人了。”
男子点点头,想是不愿和白狐耗着,说了声告辞便离去了。
白狐等瞧不见男人的身影了才偷偷拿出刚才从男人衣服上悄悄弄下的布条,摸摸小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夜里白狐施着法术摸到了座府邸,高墙青瓦的,富态逼人。他循着指示顺着高墙一路潜到了个院子里,院中种着排梅花,开的正好。
白日见过的男子正和个中年男人坐在一处饮茶,两人嘴巴张张合合,而男子的眉头时时皱着。
白狐待中年男人偏头便瞧清那人便是当年的书生,顿时激动的直立在墙头。
许是化形不久,不习惯双腿直立,又或是一解多年相思苦太过兴奋,白狐摔下了墙头。
男子与中年男人同时站起,只见个着白衣的美貌男子正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姿势不甚雅观。
“是你?”男子认出白狐是白日在街上拉住他的人,挥退了赶来的侍从。
白狐拍拍身上的土,笑的腼腆,“是我,是我,不是坏人。”而后眼睛珠子骨碌骨碌的黏在中年男人身上。
“书生书生,你还记得我不?”
中年男人眯了眼睛,半晌不语。
白狐见着男人比以前稍圆润的脸胡扯道:“二十年前,洛阳外,一个小镇上,你给我买了个饼。你应该记不得了,那饼救了我一命。”
中年男人仍是不言语,只盯着他的脸猛瞧。
男子咳嗽两声打破寂静,朝着男人拱手道:“父亲,这是儿子的友人,夜深了,儿子先带友人归去了。”
白狐被男子拽回另一个院子才从那句“父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他竟忘了凡人十来岁便要结婚生子的,那他该如何报恩呀!
男子瞧白狐双眼有了神采才推了茶盏过去。
“我父亲便是你那救命恩人?”
白狐点点头。
“可是来报恩?”
再点点头。
“那你便回吧。”
又点点头。
“不!”白狐急急摇头,“为何?”
男子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低头呡了口茶。
“我父亲如今却是不欠你这一个恩情,他财权皆握,你能报答他些什么?”
白狐拧着眉扭着双手细细思索,而后突然兴奋的站起,“那我在你们府中做仆役吧!我也无需工钱。”
男子因着对方过于闪亮的眼睛和脸上的酒窝竟不自觉的点头,反应过后才往嘴里猛灌了两杯茶水。
真是中了邪了!
白狐就这样笑眯眯的签了自己的卖身契,每日替小书生也就是那男子伺弄花草。他想着待书生死后便算是报完恩,可以早日回山上找白先生了。
妖怪没有太多的时间概念,三个月过去的时候白狐还总讲着自己不久前才来的府里。他整天埋在小书生院子的花团里,认识的人也不多,除了小书生,还有打扫院子的小翠,厨房的王嫂,住他隔壁的二狗。小翠话特别多,总爱和他聊今天府里又有哪个丫鬟在小书生面前扔帕子了。王嫂最爱问他有无婚配,想给他介绍自家二舅的表兄的远方弟妹的妹妹,他远远瞅过一次,那女人的脸比阿花的皮毛还斑驳。二狗是护院,最爱早早起来耍棍子,自从一日白狐早起被那棍法惊得直叫好后便被拉着每日观赏,一日不来就直呼不给面子,半夜三更站在门前耍拳。
白狐除了摆弄花草还要给小书生斟茶。
帘阴山上有个老茶树精,就是每日给未化形的小妖们授课的那位,除了白先生山上每个妖怪几乎都被他提着树根训过,所以没有一个妖怪会喝茶的。
白狐泡过几次茶后,小书生终于忍不住,“这些茶钱可以买两个比你手巧的童子了”。
小书生开始手把手教他煮茶,那老茶树精一百多年的余威可不是盖的,白狐毁掉的茶叶已经可以买上二十个童子时,他的茶仍是老而无香。
“你当真二十五?”
白狐扭扭手,“当真呀!”
“那怎会如此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