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不忘相思》清苑月明

1、短短短

　　一
　　“王爷，该喝药了。”管家端着的药散发着中药特有的苦涩味道，远远地便可闻到。
　　“先放着吧。”龙天齐说道，却不侧目，只是盯着窗外盛开的木棉，火红火红的如同被鲜血染过一般。
　　“王爷，药凉了再喝不好。”尽管他知道此时不宜打扰，可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本王自知大限将至，你们也不必再费心去寻找什么良方了。”龙天齐虽然这么说着，但却毫不含糊地接过管家手中的药碗，眉也不皱地一口饮尽那苦涩的药汤，他并不想让这些关心他的人担心。将空碗递给管家，他又伸出自己的手，“蜜饯呢？”
　　“王爷，您从两年前开始，就不让我们准备蜜饯了。您说……说……”管家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您说，您想忘了王妃。”
　　“本王真这么说过吗？哦，好像是的。”龙天齐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回想些什么。可是他又如何忘得了她，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她陪着，他怎么能够挨过来？她薨后，若是不想着他，便只觉日子了无生趣。想着，龙天齐开口道，“贵生，你可还记得她离开本王多久了？”龙天齐喊着她为管家取的名字。
　　“回王爷，昨日是世子邸下二十一岁生辰。到今日，王妃薨逝有二十一年了。”贵生想到王府昨日张灯结彩的一团喜气，又看到今日王府的一派冷清肃穆，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逍遥竟也过了弱冠之年，本王怎么老记得他还只有十岁。逍遥是该娶世子妃了。”龙天齐想到当年那个只会哭哭啼啼，受点委屈就眼泪汪汪的龙逍遥今年已经二十一，觉得有些不真实。他觉得龙逍遥依旧是那个会在每年今日傻傻的问自己 “父王，母妃去哪里了呀？”的龙逍遥。
　　“王爷，世子邸下和世子妃已经成亲三年了，世子妃还是世子爷亲自去找皇上求的呢。现在世子妃肚子里已经有了小世子，再过两个月，小世子都能爬出来叫您爷爷了。”管家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年第几次说这番话了，从年初开始，龙天齐就忘记了很多事情。龙天齐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便主动搬进了王府后院，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贵生，刚出生的孩子哪会说话啊。”管家也记不清这是龙天齐今年第几次对自己说这句话了。
　　“王爷，该休息了。”贵生又长吁一口气，想让龙天齐回床上歇息。
　　“不嘛，不嘛，贵生，你看，木棉花开了，她在想我，她肯定在想我。我想再看看她，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会孤单的，她最害怕自己一个人了。”龙天齐突然如孩子般揪住贵生的袖子，连本王都忘了说。
　　“王爷，老奴求求您了，忘了王妃吧，王妃不会回来了，奴才求求您了，您就忘了她吧。”贵生说着说着，突然就留下了眼泪，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当初只剩下半条命时，那娴淑的美丽女子向他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跟我回家吧。”他就拖着残破的身躯，走了半个多时辰，跟着她回到了王府，在这里安家。
　　“放肆！玉贵生，你竟敢对王妃不敬，你忘了当年是谁带你回王府，给你取名，给你饭吃，教你读书习字，为你娶妻生子的。”龙天齐突然又从刚刚那般孩子模样变得暴怒。
　　“老奴怎敢忘记？是王妃，老奴如今有的，全是王妃给的。”她给他赐名“贵生”，寓意此生富贵。还记得当年她说：“你就跟着我姓玉吧，名字的话就叫贵生吧，希望你一生都能够富贵平安。”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子，是他后半生的主人，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走的那么早。
　　二．
　　龙天齐渐渐平静了下来。
　　“贵生啊，本王想去陪她了。当年我们曾说过‘相约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本王让她等了七个三年，她肯定生气了。”龙天齐想到，当年，就是在这棵木棉花树下，她挺着个大肚子，拉着自己的手说：“如果是我先走了，那我一定会等你的，可是，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会生气的。”他将她搂入怀中。
　　可是突然她开始阵痛，血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他慌乱无措，抱着她不知要干什么，直到被稳婆推出房外，才反应过来。
　　她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叫了两个时辰，孩子依旧没有生出来。稳婆跑出来，跪在他的面前，声音颤抖的仿佛秋风中的树叶，“王爷，保王妃还是保孩子？”他想也不想便说：“自然是王妃！若王妃有什么事情，休怪本王要了你们的狗命。”
　　三个时辰过后，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遍王府，他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但当他看到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她的时候，他几乎摔倒在地。他颤抖着握住她冰凉无力的手，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恭喜王爷喜得麟儿，可惜王妃本来怀的是龙凤胎，小郡主不幸夭折了。”耳边传来稳婆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的声音。
　　“本王不是让你们保王妃吗？谁让你们保孩子的？”他抓起一旁的花瓶砸向稳婆，老婆子不敢躲，只得生生地受了，“是…是…王妃…苦苦…苦苦哀求…”
　　“好了，天齐，不怪她，是我让她保孩子的，你看到我们的儿子没有？他可不可爱？可惜我们的女儿没能活下来…”她虚弱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他坐在她的身边，紧紧抱着她“你…不准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没事了，对吧？”他说着竟淌下了眼泪。
　　“好了，我没事了，我不会离开你的。都几岁了还像个孩子。”她轻轻擦干他的眼泪，柔声安慰：“天齐，我想看看我们的儿子，然后好好安葬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来人，将世子抱来。”龙天齐招手让婢女把刚出生的孩子抱到身边来让她好好看看
　　“他怎么这么丑啊？”她皱眉看着像猴子一样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脸长开了，就变得好看了，他长得会肯定像你一样好看。”他帮她掖了掖被子，不想让她生病。
　　“天齐，孩子叫逍遥好不好？”她将手中的孩子递给婢女，扯了扯他的袖子。
　　“好，只要是你取的名字都好。”龙天齐宠溺地看着她。
　　“我想睡觉了。”她用被子将自己盖没，提都没提自己的女儿，而龙天齐也默契地没有提他早夭的女儿，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慢慢睡着。
　　龙天齐听着她睡着后的呼吸声，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侧身躺下，抱紧了她。
　　可是，命运终归弄人，第二天丑时他醒来，怀中的她已失去了声息。
　　他怒吼着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是怀中的人儿冰冷的体温清清楚楚的在告诉他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昨天还说自己已经好了的她死了，昨天还在木棉树下和他约定的她，已经走了。
　　王府充斥着一片白色，而他却来到了城外的灵音寺静坐了三天。三天，他不吃不喝不睡，寺里的方丈劝过他，可惜敌不过他的执拗，陪着他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
　　“多谢大师替本王超度亡妻爱女，本王该回去了。”是了，该回去了，王府里，他和她的逍遥还在等着他。
　　“王爷，老衲只奉劝一句，前尘往事皆云烟，人事自有定数，该走的，你是留不住的。”方丈看着这个凡间痴儿，实在是无奈。

　　“贵生，你说，如果当初本王进去陪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那么早了。”龙天齐从回忆里解脱出来，问身边的贵生。如果当年他再坚持进去陪她一同生产，她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保住孩子，她是不是就能陪他直到如今了。
　　“王爷，您又不是不清楚王妃的性子，如果当年只有王妃活了下来，王妃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那个女子是最重情义的，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没能活下来，只怕是心智都要失了。
　　“木棉花开了，开了……”龙天齐痴痴地看着当年栽下的木棉，珍惜眼前人，可是，人都走了，他要如何珍惜。
　　“贵生，你亲自进一趟宫里，将这个玉佩交给皇上，就说，本王有事相求。”龙天齐拿出贴身玉佩，将它交给了贵生。
　　贵生接过玉佩后立刻驾马去了皇宫。
　　“咳……”贵生走后，龙天齐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他躺在床上，等着皇上的到来。
　　三．
　　“二弟。”龙天齐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入眼一片明黄，环顾四周，发现贵生，龙逍遥，以及他的儿媳杨宁静都围绕在他的床边。
　　“贵生，逍遥，宁静，你们都下去，本王有事和皇上说。”龙天齐淡淡地吩咐道。
　　众人拗不过他，只得纷纷退下。
　　“管家，皇上怎么还不出来，这都一个时辰了，父王到底要对皇上说什么？”龙逍遥想到龙天齐身子虚弱，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焦躁之情。
　　“世子邸下，再耐心等等吧。”贵生心中也是很焦急，可是只能等着。
　　“世子邸下，皇上出来了。”杨宁静看到房门被打开，对龙逍遥说道。
　　“皇上，父王怎么样了？”龙逍遥心急如焚，不顾尊卑之分便上前拦住了皇帝龙天俊。
　　“二弟，他……薨了……”龙天俊哽咽着，他想到最后时刻，龙天齐抬起手，口中喃喃地念着，“心柔，你来接我了对不对？心柔，我听到了，你说，我们的女儿叫南彩，南国之彩。我很想你啊。”然后，高举的手垂下了，便再无一丝声息。那个叫玉心柔的女人，这辈子都在龙天齐的心里，谁也取代不了。
　　“宣圣旨吧。”龙天俊将手中明黄的圣旨递给随身的太监，让他宣读。
　　“圣旨到。”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府，院子里的所有人除了龙天俊都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胞弟徳王龙天齐忠诚无二，仁德孝悌，朕念手足之情，追封其为忠义徳王，已故徳王妃玉心柔追封忠义徳王妃，亡女龙南彩追谥为淳孝公主。世子龙逍遥袭父爵位，世子妃杨宁静为徳王妃。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国史书记载：南国历俊昭27年，雍和帝胞弟徳王薨，年四十七，追封忠义徳王。究忠义徳王一生，唯娶忠义徳王妃一人，其女淳孝公主早夭，唯有一子。忠义徳王妃逝去二十一载，其亦孤身二十一载。传忠义徳王驭天之时，见王妃幻象，甚喜，安详而逝。

作者有话说

　　大坑王，不接受反驳
不要眼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