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周目（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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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烛台切去万屋采购的时候带了新的书，你要一起看吗？”少年的瞳仁反射着火光，显得明亮又温柔。
有细微的虫鸣在窗外忽高忽低地回响着，屋内一灯如豆，少年和缓地为他念着纸页上的文字。本是相当令他心情平静的图景，他却莫名地感到遍体生寒。
就连平日里那点难以宣之于口的情谊，都被无端升起的恐慌感压制下去。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样的内容吗？”少年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也对，你们的话，应该早就厌倦了跟战｜争有关的内容吧？”
他刚想开口，就见到少年那张万年不变的微笑面容上有裂痕扩散开去，随着清脆的响声变成碎片散落在地上，坐在那里的变成了那个一身不详气息的青年付丧神。
准确地说，是那位不知名的付丧神七窍流血的模样。
青色的瞳仁渐渐燃烧殆尽，留下一双空洞的眼眶。看起来是骨头也被折断了，四肢以不寻常的角度垂下去，仿佛一支枯萎的花。
“！”
于是他从梦境中惊醒。然而现实并不会比梦境美好多少。未名之枪第一次感到了长夜之难捱。
说来也是好笑，他在被“收留”之前，因为持有者死亡或者狼狈逃窜，被丢在尸骨遍地的战场上的次数可不算少。到后来终于有了可以自由行动的形态，就彻底变成整日里独行了。
可以说，自他有意识以来，独自一“人”的时间比起在同人相处的时间不知超出了几百倍，理应更习惯独处而非和旁人凑在一起。
可是此刻他却真真切切感到了孤独，甚至是同本丸里其余付丧神同坐一桌开作战会议的时候，那种名为孤独的冷意仍然如影随形。
哈，坦诚一点。在那位不知名的、之前在本丸当中一直伪装作刀匠的付丧神消失以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之消散了。
就像是他曾经听某位文人摇头晃脑的提过的诗句，那人就是照亮他的第一缕光焰。
——在未曾相遇之前，无星无月的黑夜如此寻常，而在真正见过日出之后重归黑暗，竟然使他觉得难以忍受了。
有什么能够……不，不会有什么办法。他实在是太弱了。这种程度的力量，作为普通本丸当中的成员都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甚至不能像每一个满心仇恨之人，杀光仍旧盘踞着那里的溯行军作为复仇。
明明是个完整本体就在身边的付丧神本身，而非用阵法分离而出的依附于刀剑残片的投影。他的实力比起那些服务于时之政府编制的大半刀剑男士还大有不如，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敌人呢？
最应该怨恨的，难道不是弱小的犹如蝼蚁，完全无力保护珍视之物的自己吗？
“呀，原来真的有付丧神自行暗堕了啊。听到翌日大人的命令时，在下还吓了一跳呢。”小小的黑色一团穿过墙壁的阻隔，轻巧地落在地上。
“那么，这位付丧神先生，请问您有没有什么，一心想要改变的，‘历史’呢？”
“……”
这古怪的生物突兀的出现，且身上的气息晦暗不明，目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助人为乐。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多渺茫的希望，他总会豁出一切去试试看的。
毕竟已经别无选择。
“说出你的要求吧。”
黑糊糊的小狐狸笑起来，荧黄色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芒：“您这样的性格，是在下的理想型呢——当然，只是指同事而已。”
投入曾经作为自己敌人的阵营的事情，便是如此水到渠成的发生的。如果他还有心情享受的话，其实作为历史修正主义者成员的生活反而比刀剑男士轻松得多。
赐下“甲零□□”这种意义不大的编号之后，那位疑似这里的最高领｜袖的“翌日大人”便再也没有露面了，日常任务的安排全由那只黑色的狐之助下发。
不过是些率领那些连正式编号都不会有的低级溯行军入侵特定的时空，甚至有败阵时直接散开躯体装死的准许。
一旦成功破坏了世界线，收集到的逸散世界本源，他可以分到其中的三成作为奖励。
唯一显得有些困难的，大概也就是将这些能量收归己用了。
世界线被破坏之后，由于壁障不稳定而逸散出的本源，虽然本质上仍然是作为世间一切能量的起始，其中包裹着的，却还有世界意志的怨恨。
来自世界的怨恨，当然不是多好消受的。
大概是过了不到百年的光阴，他的记忆就开始混乱了，时常在一片碎裂的骨骸中醒来，却完全没有来此的印象。
“喂，你再这样子，可就要变成和它们一样的炮灰了哦。”自称是他同事的狐之助这样说道。
是啊，再这样下去，本来就是未完成品的他迟早会被世界的恨意吞噬掉，本来的愿望更是无从实现。
可是他现在的实力，距离让当年那个人脱险还不够——远远不够。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裂缝什么时候可以开启？”
黑色的狐之助扬了扬脖子：“我们可不像那些只会靠口号笼络人心的蠢货一样。当然是早在你决定签订契约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之前你要我去找的、可以暂时混淆记忆的符咒也已经拿到了。是特意找了后遗症嘴不明显的，相应的，一周的时效比起同类的符咒实在有些短了。可要抓紧时间啊。”
“明白了，多谢。”他把一小把泛着莹莹光芒的浑圆晶体递给狐之助，一脚迈进了狐之助手中的罗盘投射出的光环里。
狐之助见他准备好了，毛绒绒的爪子灵巧地在半空中画着精细的符文，直到对方高大的身影消失，才抖了抖有些凌乱的毛：“看来也只能祝你成功了。”
“嗯？怎么了嘛？”有人的声音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响起来，熟悉却又陌生地像是隔了几个世纪，随着语音出现在他眼前的面容则是几乎让他怔忡地落下泪来，“如果觉得困了的话，还是早点休息吧。”
是他熟悉的那个锻造室，也是他宁愿抛弃灵魂也想要挽回的那个“人”。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而已。”他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一般，咬字都有些不清晰，趁着少年模样的刀匠靠过来的时候将捏在手中的符纸按在了对方脑后。
符咒极快的消失了，在少年颈后留下了浅淡的痕迹。
少年晃了晃，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奇怪——明明今天一直在休息，为什么我会突然这么困啊？”
“时间也不早了，在这种灵力匮乏的本丸里面，就算是你也会困倦的吧。”按在少年颈后的手缓缓滑到腰间，将有些怪异的姿势转换为了两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轻拥，“虽然你今天休息，但是前几天都在锻刀吧？”
“也好……那就麻烦你帮我灭一下灯了。”少年一头栽倒在地上铺着的软榻当中，呼吸很快就均匀起来。
他走过去将对方的发髻解开，让柔软的长发散落在瓷枕和被褥当中，后退一步吹灭了烛火，缓缓走出门去。
次日时之政|府的那本新刊物就会发到审神者手里，时间看起来有些紧促，但是对于记忆和神智都在一天天衰减的他来说，却反倒是最佳的选择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也为了延缓他完全变成那种毫无理智的怪物，他明日的战斗中必定不可能出全力。
而记忆被他干扰过的刀匠也暂时不会想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也就不会透支本源救下同伴。
所以明日，一众旧伤未愈的刀剑必定会死伤大半，作为他回溯时间之流，强行留下那“人”本应消散的灵魂的代价。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那也是战友啊，你真是自私的令人恶心。”脑海中传来嗤笑着的低语，“为了一个心上人要牺牲这么多人呢。”
是啊。真是自私啊。可是对于一个在往往被充作炮灰的小人物中间辗转诞生的付丧神而言，如同小人物一般自私且目光短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的爱意也真是糟糕啊。想想看，他因为你活了下来，而队伍里其他人除了战死的，就是像你一样，直接暗堕成毫无理智的敌人，难道不比死亡更加痛苦么？被你所爱真是太不幸了。”
“他当然会痛苦。但是苦痛是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淡去的，而他在时间之流上还可以走很长很长。”他低低的开口。
“我相信他会遇见新的、能抚慰他伤痛的友人，当然也会遇见重新使他心动、愿意与他相伴一生的爱人。活着才能拥有已死之人视为奢求的希望。”
“至于我为了他的‘希望’给旁人带去的苦痛，我会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尽力补偿，如果我的补偿仍不能抵消这样做的罪业，就请将它加在未来的我身上吧。”
我愿意用这一切，交换他未来的一个光明的可能。
毕竟，早在某个不明日期的夜晚，这个在硝烟与血液当中勉强诞生的灵魂，已经归属于那个在油灯下缓声读着书卷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一周目（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