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本丸篇（二） ...
-
“叩叩叩。”在本丸正中偏左的门被叩响，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衣甲碰撞声响，随后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拉门倏地拉开，衣着整齐、甚至连斗笠戴了起来的审神者出现在门后，半靠着门框。
“是鸣狐啊，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似乎还未曾全然清醒，声音中还带着朦胧睡意。
“之前的战斗中发现的。”被询问的打刀双手捧着一团被黑雾笼罩着的金属残屑，语音并无波澜，但紧紧抿着的唇线却泄露了心中的情绪。
“昨晚的战斗？”审神者稍稍站直了身子，见鸣狐点头，音调也提高了一些，“昨日战场中掉落的碎片，你隔了一晚才拿出来吗？”
他伸出手飞快的将鸣狐手中的碎片接了过来，身上平日里蛰伏着的灵力涌动起来，灵压暴涨，浅青色的发丝与虫垂一同被掀了起来，露出了他苍白的下颔，而就站在他正前方的鸣狐明显地感觉到身上一沉。三息之后，那种压力才缓缓散去，审神者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平静了很多。
“你想要暗堕吗，鸣狐？”
金色的眼瞳猛地抬起，其中满满都是愕然不解的神色。
“在与溯行军战斗的战场上掉落的刀剑残片，虽然在灌注了灵力之后可以凝聚出付丧神，但是在被灵力净化之前，它可是那些溯行军身体的一部分。”审神者捏了捏手中的碎片，“你却将它放在身边过了一整晚。”
“……”鸣狐的整张脸藏在面具之后，一时难以察觉究竟是什么神色。
审神者叹一口气将手中的碎片随意地放在了一旁的杂物架上，摆摆手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但是你今日的休沐没有了，去手入室好好待着吧。把你身上的灵力净化一下，顺道帮我照看着那些伤势未愈的刃，恰好药研这次也可以休息了。”
“主公，您不好奇这是什么刃的残片吗？说不定会是柄不错的新刀呢！”一直沉默着趴在鸣狐肩上的狐狸抬起了头，抖了抖尾巴。
“性能再好的新刀在初次凝形之后，也需要大量的战斗才能编入正式的队伍，最近时之政｜府下发的命令冗杂，可没有给新人训练的时间。”审神者瞥了一眼架子上的碎片，摇了摇头，“况且现在本丸中的战力执行一般的任务足够了。我胸无大志，可不想把实力提升的太惹眼，到时候合军出击的时候被派到战场中央去。”
“呀呀，主公这可不能叫胸无大志，”狐狸道，“这是保存实力，有古时的大将之风！”
审神者笑了起来：“就算你夸我，我也是不会收回处罚的。快些，到手入室之后，让药研来这里见我。”
“没问题！”狐狸说话的尾音扬了起来。
没有被指派锻刀任务的时候，锻刀室中那个少年模样的“刀匠”，也不过是个毫无生机的傀儡罢了。偏偏一旦得了灵力供给，那双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双眼就会瞬间多了神采，锻打刀剑那毫无滞涩甚至堪称娴熟自如地模样，就仿佛一个真正的匠人沉浸于自己的作品一般。
审神者叹一口气，捏了捏面前耷拉着头的傀儡，露出几分怀念之色。手指轻点它的额头，一个半透明的圆团从其中显现出来。一接触到他的指尖，就像被戳破的泡沫一样消失了。
他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这些自审神者就任之后就存在于本丸的刀匠傀儡，极有可能就像是同样时之政｜府出品的刀剑们一样，都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本源”，借助灵力凝聚出的实体投影。
这些投影本初的记忆与能力来自最初的本源，但是有了自己的躯壳之后，渐渐成了独立的个体，开始有了各自间的差异。但一旦属于同一个本源的个体在灵力的影响下相互碰触，就会发生“链结”，融为一个个体。这也是这些自灵力中诞生的付丧神们提升实力的方式之一。
不过既然如此，原来他那些古早的记忆，并不属于他本身吗？他笑了一声，并未将这种猜测放在心上。
径直将衣袋中的碎片放在了炉中半融的铁水中央，将羽织和斗笠丢在了一边，松松垮垮束着的头发也重新绾成个简单的发髻，只穿着一身短装，苍白的皮肤和生于其上的骨甲终于曝露在外，随着手中的灵力涌动，双眼中泛起了青紫色的光芒。
他拿过了先前刀匠使用的工具，掂了掂那对于他此时的身形而言已经有些小了的锻锤，对着工作台动作肆意地锻打起来，锻锤连绵而有序地敲击着，几缕未能束住的碎发渐渐散落，额间亦有汗珠滚下来，落在烧红的铁砧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那团金属也飞快地变化着。
与其说是他锻出了一柄刀，倒不如说那柄刀主动在炉子中现出了形体。
还未待审神者看清那柄刀的本体模样，那刃却自主地跃了起来，在空中抖动一阵，变成了空有骨骼的蛇形，身上燃烧着殷红的火焰，正是溯行军中短刀的模样。它“咔咔”地低吼了一阵，似是想去攻击眼前的人类，一直冲到审神者面前，却又缓缓停了下来。将口中叼着的本体换由尾巴卷着，拿头去拱了拱对方持锤的左手，甚至撒娇一般地“唧唧”叫了两声。
审神者一怔，试探着戳了戳它的头，那敌短刀不仅没有露出不满之意，反而显得更加依恋地整个落在了他手臂上。
刚刚还有些郁郁的心绪瞬间平和了下来，听到门外有步声接近，他将敌短刀收到了衣袖当中，动作迅速地将斗笠扣在头上，当叩门声响起之时，径直穿着短衣走了过去。
“蜻蛉切，之前手臂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吗？过几日的战场，没有你可不成。”他收敛了身上的灵气，将袖中的敌短刀的气息也隐藏了起来，稍稍仰着头望着身材高大的付丧神。
“那种程度，不算什么伤，早就已经痊愈了，随时可以作战，还无需您如此担忧。”蜻蛉切晃了晃已经完好无损的手臂，望着比他矮了近乎一个头的审神者，现出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见后者只是在原地静默着等他说出来意，于是迟疑地问道，“主公，您今日休沐有什么安排吗？”
审神者挑了挑眉，目光透过虫垂直视着他金色的双眼：“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怎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只是您若是有空闲的话，想要与您再切磋一番。”他稍稍偏过脸，目光回转时倒是满面灼灼战意，“可以吗？”
“有何不可？”审神者长笑一声，随手取下了架子上的一柄普通的短刀，在手心抛了两抛，手腕一折直接向着站在庭院当中的蜻蛉切肋间刺过去，后者虽然及时躲开了，却还是被削去了一片蝴蝶大小的衣角。
审神者也不欲等他触到身后的本体，腕上的力量还未卸去，瞬息间已经变招，短刀径直上挑，直取蜻蛉切伸向身后的右腕。但后者的左手早已按上了枪柄，也不将本体取下，而是稍稍向外一甩，柄尾撞向了刺过来的刀刃。
审神者自然不会与其硬碰，于是刀尖转而向蜻蛉切的喉咙虚点一下，趁着对方躲避的时候向斜刺里疾退几步，避开了那柄两丈余长的长枪之锋芒。足尖借力一点就绕到了蜻蛉切的身后，举刀欲斩，却发现那锋利的枪尖竟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划过一整个圆弧，传闻中能斩断落下的蜻蜓的利刃轻而易举地斩落了那柄普通短刀的刃部，带着锋锐的气流向审神者的颈间刺过去。
他虫垂之后的双瞳中光芒一敛，全身生生向旁偏了半寸，断裂的青色发丝飘落在地，苍白的颈间也多出了一道血痕，暗红色的鲜血先是停滞一瞬，随后汩汩地流淌下来，却又极快地失去了源头——那道不浅的伤痕已经悄然愈合了大半，只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
“主公……”蜻蛉切见到枪尖的血迹，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情，手忙脚乱地将本体收了回去，“您伤势如何？”
“没事，只是用灵力稍稍呵护就能恢复的小伤罢了。”他似是为了证明刚刚的话一般，将垂下的幕帘一边抬起至下颔，小心地不让短衣下遮掩着的骨甲显露出来，只露出那道细细的血痕，“不过这笠倒是不能戴了，活动一番也出了汗，我只能告辞去洗浴更衣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蜻蛉切却仍然低着头，声音低沉下去：“主公，实在抱歉！我自请承担下周本丸内的全部内番……”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已经走出几步的审神者打断：“这可不行，你想因为劳累过度进手入室吗？”
“你如果有闲在意切磋失手这种小事，不如下周的战绩报告都由你负责好了。”
“是。”
待到回了自己的卧室，审神者才一收刚刚浑不在意的模样，将斗笠解了下来，指尖按在颈上的红痕之上，以他的灵力，竟然良久之后才将那看似细小的伤痕治愈。
他勾了勾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来，却很快垮了脸，竟显得有些委屈。
若是那个来自太平盛世的、天真幼稚的审神者自然不会察觉，而他在尸山血海间早已锻炼出的感觉不会出错，刚刚那一枪之中，带着浓重的杀意。
虽说本丸当中的付丧神们大多经历过不少战时，就算是切磋之时显露出些许杀伐之气也实属正常。可是那种杀意却与此全然不同。
那是针对于他一人的、毫不遮掩的欲要置之于死地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本丸篇（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