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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又梦见自己在飞。
      我梦见自己飞在崇山峻岭之间,两旁壁立千仞,中间是一条河谷,青绿色的河水从两山之间湍急流过,像一条玉作的丝带。我感到自己时而轻擦山峦,翼尖传来若有若无的痛;时而又飞越山巅,将山顶的草木遮在我的翼下。那原本巍峨的山峰,在我眼中变的玲珑秀丽,我高傲的飞在群山之上,翅膀卷起风云。
      我梦见自己从那高高的山巅一个俯冲而下,收紧翅膀,身体骤然沉重,从万里高空秤砣一样摔坠下来。刀子一样的风割得我难受,失重让我的眼睛找不到焦点,可我喜欢这样的感觉。直到在接近水面的那一刹那,我重新张开翅膀,千万斤的力量又托起我的身体,再一挥动,翼端就抚着了那碧玉一样的河水。两旁的山体重又显得的高大威严,等待我的下一次凌越。
      天空水洗一样的透彻,就像没有经过稀释的湖蓝,看久了不免让人感到眩晕。我在河水里看见重山的倒影,看见破碎的阳光,却看不见自己的身影。

      ——————————————————————————

      闹钟,再一次惊醒。
      我恼怒的暴力拍停了那个颤动不止的倒霉鬼,身体尚未恢复完全的知觉,感觉有些陌生。我向窗外望去,今天是个阴天,和梦里那万里无云的晴空有着天壤之别,可还是一样的诱人,至少,是诱惑我。
      像被什么驱使着,我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阳台上看时阴时晴的天空。我住的楼层很高,阳台的朝向上没有高楼大厦,远处的山脊一览无余,在那片空旷的天空上,还带着蜜色的旭日从层层云朵中透射出几线柔和的光晖。被遮住的太阳让天色看上去有些暗淡,可也使得那几缕光芒格外摄人心魄,衬着后面青黛色的山梁,那光芒让我有一种想要伸手触摸的冲动。
      就像冬天从阁楼的窗子里射进的阳光,将满室飘舞的灰尘照的无处躲藏。也像在水中看到的光线,带着特有的波纹,打在沙子上,忽明忽暗,好像在和鱼儿嬉戏。可这些不过是一隅,那阳光则是以整个天空为背景,镂空出这几缕光线,更加震撼人心。
      我站在阳台最边缘,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越来越耀眼的光明,心中一阵苦涩。真想就这样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展了梦中才有的翅膀,擦过排排楼房的屋顶,向那神秘的光辉飞去。真想将自己的身体浸没在那宛若天堂之路的光线中,享受片刻欢娱。真想可以逆着那纤细迤逦光飞到云层之上,看那万丈金光普照云海。
      失神片刻,我忽然惶恐的发现自己刚才居然有了跳楼的念头。什么时候,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逐渐失去了作用,仅仅是一个梦,就让我这样不堪一击么?如果阿卓知道了,肯定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自己,抱着早餐一路小跑来到店里,和阿卓重复昨天那一番对话,接着我平静的说:
      “阿卓,我今天早上想跳楼来着。”
      他正在吃我给他剥好的茶叶蛋,不幸被噎到了,我同情的注视着他弯腰剧烈的咳嗽,抖动的双手四处摸索水杯。良久,才听他一声凄厉的倒吸:
      “小凡,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说这种话!”
      阿卓扶着吧台,艰难的对我说。
      “我说真的,阿卓,我又梦见了。”
      “什么?飞么?那和跳楼有什么关系?我以为你喝了牛奶能睡得好些。”
      他的眼睛瞪的像咖啡杯口那么大,我只好给他大致描述了一下我的梦,以及站在阳台上时那股危险的冲动。然后阿卓喃喃的说:
      “如果你不是小凡,我肯定把你送精神病院。”
      “猜到了。”
      我照例打扫桌子上的残局,阿卓在旁边补充一句:
      “有什么事,打烊了再说,工作时不许走神!”
      “遵命!”
      我用标准的立正姿势回答了阿卓,他好像很满意,哼着法国小调去煮咖啡了。我不经意见瞥向玻璃后面的天空,心里仿佛有泪在流。
      晚上回家之前,阿卓又让我喝下一杯热牛奶。我说,你这个不是不管用么?他回答,你能一口吃个胖子?得喝一段时间才有明显的效果。我又道,你怎么昨天给我喝的时候不说?阿卓被气的直翻白眼,但还是嘱咐我晚上洗个热水澡好好睡觉,别看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小说。

      我依言行事,然而这天晚上,我依旧梦见自己在飞,只不过这次飞的比前两次都更痛苦,丝毫没有那种轻松和舒适。
      我梦见自己被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追赶,看不清对方的面孔,看不到他们的身形,可有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凝聚在我身后,缓缓前进。梦中,我仓皇的想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我想飞,我想飞到再也不会有令人不愉快的地方,可我竟不能飞起来。我梦见我使尽全力拍着翅膀,奔跑在一片稀疏的树林里,阳光斑驳的照在树林里的草地上,光影交错。但我无暇欣赏这种美景,肺部因急速的扩张收缩疼痛难忍,我拼命向前跑着,耳边是心脏擂鼓一样的声响。头顶的树枝仿佛无穷无尽,我想飞,我想飞在这片树林之上,只要能飞起来,我就不怕身后那些鬼魅一样的东西带给我的焦虑与不安。
      可是没有用,我飞不起来。
      身体像是舍不得离开大地的温暖,我徒劳的在树林里乱撞,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感觉到它们在包围我,层层迷雾中好像有人的讥笑声传来。精疲力竭的我已是方寸大乱,带着哭腔绝望的尖叫,我记得我最后声嘶力竭的大叫,可我听见的是一片寂静。
      在那些鬼魅吞噬我的一瞬间,噩梦消失了。

      还好我醒的足够及时。
      咽了咽口水,喉咙出奇的干涩,好像真的刚刚歇斯底里的喊过,叫过。那飞不起来的感觉也同样真实,让我的错觉认为飞翔是理所应当的,飞不起来才是梦魇。后背的肌肉兀自颤抖,汗珠顺着脊柱滑落,没入腰际,我不由得在心里轻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翻身,下床,我赤着脚走到阳台,冰凉的寒气从脚心长驱直入,倒让我镇静许多。今天有很多飞舞的云朵。有的大,大到可以遮蔽太阳,有的小,小到一阵风都能够把它吹散。西风烈烈,那些大小不一的云在蓝色的汪洋里随波逐流,地上投下片片阴影,也随着呼啸的风,匆匆飞驰。视野里的景物也因此忽亮忽暗,极目远望,就可以看出那些云在地面上的影子,加上静止的楼群和青山,动静皆宜。
      仰望苍穹,那些云就像在海中游弋的鱿鱼,皱褶波浪的边缘,在看不见的气流中摇曳。吹淡了云,又被无可匹敌的阳光蒸发,或生或灭,全在它们的造化。正看得入迷的我突然一个寒战,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光着脚。留恋的放弃了那灵动的云,进屋穿戴衣物,边考虑着要不要把昨夜的梦告诉阿卓。
      可不是一个好梦呢。
      “阿卓,我来了。”
      一如既往,我听着那清脆悦耳的铃铛,进到店里。
      “小凡,昨天睡的怎么样?”
      阿卓关切的走过来问,顺便接过我手中的早餐。
      “不怎么样。”
      我故意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苦大仇深,
      “是个噩梦,真让人不爽。”
      阿卓在围裙上擦擦手:
      “这么说不是关于飞了?”
      “不,恰恰相反,我亲爱的阿卓。”
      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还是关于飞,只不过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梦。”
      阿卓忙于消灭他的早餐,错过了我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他含糊不清的说:
      “哼,活该,我看你就是应该多作两次噩梦。”
      我哑然,扭头望向窗外:是啊,阿卓说的对,对于我来说,飞得那样愉悦,才是一种梦魇,像罂粟花蜜一样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况且,人本来就不能飞翔,又何苦自讨没趣呢?
      也罢也罢,不如到此为止,那几个飞翔的梦,就算作我诸多梦境中的一个,偶尔是回味一下,也是很享受的。
      可惜我低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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