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上青天》荔芒

4、诗酒趁年华（六）

　　琴弦已断，根根被鲜血染红。

　　精钢剑碎为两截，已经失去了光泽。

　　孔雀翎落了满地，像是无数花瓣，轻轻覆盖住史琅的身体。

　　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最终凝固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史琅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部，轻轻咳了两声，嘴角流下了新的血液。

　　苍南的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但他还站着。

　　胜利者总是站在那里，高傲地看着失败的对手，随后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但是这次不一样，没有人欢呼，都是死一样的沉寂，不少多愁善感的姑娘掉下了眼泪。

　　“站起来。”苍南居高临下看着史琅，冷冷
　　道，“做我的对手，你就没有资格躺着。”

　　这话简直可以说是欺人太甚，但在此刻的史琅听来，却是已经心满意足。

　　史琅轻轻拨开覆盖在身上的孔雀翎，一手撑住了地，半跪在地上，试图站起来。

　　灼心的疼痛，史琅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狼狈地吐出一口血。

　　绿色的孔雀翎被鲜血染红，带着几分妖异，让人想起关于杀戮的一些词语。

　　所有人都不再说笑，而是紧张地盯着史琅。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一起，灼热如同太阳一般。有姑娘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在喊史琅的名字。

　　最终，所有人都喊了起来：“史琅，站起来！”

　　史琅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满足地笑了笑，用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对手大声喊道：“我没有输！”

　　说是大声，是因为在史琅的心里，这一声大喊凝聚着他整整七年的力气，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宣泄着他所有的感情。

　　但其实他的声音十分微弱无力，只有苍南能够听见。

　　苍南点点头，正视了他一眼，缓缓弯下腰去。

　　惺惺相惜，他给史琅行了一个礼，那个本来没有行的礼。

　　史琅点点头，嘴角带着微笑。他扭头，想从人群里找到霜晨月，只是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了。

　　“咚”的一声，史琅直直向后栽了下去，慢慢阖上了眼睛。

　　阵法立刻被解开，药阁的姑娘手忙脚乱地去救助。有几个人眼睛都哭肿了，在苍南路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不应该说什么，心里却总是生气。

　　连烨远远看着，待史琅倒下后忽然问霜晨月：“你觉得史琅这个人怎么样？”

　　小姑娘正紧张地盯着场上的局势，听闻此言愣了愣，想了想回答道：“他很执着。”

　　连烨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说错了。他现在没资格，但是以后有资格。”

　　“什么？”霜晨月有几分心悸，一方面是因为史琅不要命的表现，一方面是因为连烨的话语。

　　连烨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他现在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将来等他强大了，就很容易走火入魔。”

　　史琅是个很执着的人，而且很年轻，而且学习能力很强。

　　虽然他目前实力境界还弱，但已经能成功伤到苍南，不得不说已经算是很厉害了。经过此战，不少人也会熟悉他的名字，说不定有机会在江湖扬名。

　　这一切加起来，放眼望去，史琅是当之无愧的前途无量。

　　但他有一个执念。

　　连家之所以能长久屹立不倒，看人的本事占了很大一部分。连烨看人自然也是一绝，他说的话十有八九不会错。

　　霜晨月点点头，轻声问道：“可控吗？”

　　连烨苦笑道：“我若在就可控，我若不在，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霜晨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连烨敲了敲树干，无奈道，“当然是先去看看他的伤势咯。”

　　目标达得到叫目标，达不到叫理想，伤筋动骨才能达到叫执念。

　　如果史琅一直有这样的执念，以他近乎可怕的执着，天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现在杀了史琅，还是劝他不要做那种事？

　　当然什么也没办法做，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么过下去。

　　霜晨月点头，认真道：“我会注意的。”

　　“你呀……”连烨笑叹，没有说出后半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她的命途看似顺遂，实则处处危险至极，如果她一个人去承受，不知道会不会崩溃。

　　幸好，还有他。

　　陆陆续续又过了几十场比赛，再无这般惊险刺激，很快就结束了。吃过晚饭后才会正式宣布进入主峰的弟子名单，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就连围观群众都有不少输了钱伤心的，都无心吃晚饭了。

　　梁珂偷偷摸摸溜出来，啃着一瓣南瓜来找霜晨月看月亮，霜晨月连忙退后几步，笑道：“阿珂，你又来了，你不怕师兄骂你？”

　　梁珂翻了翻白眼，懒懒道：“我才不怕呢，我好不容易溜出来找你玩的，你还不欢迎我？”

　　霜晨月摇头，笑道：“不敢不敢，过会儿他来了，我可说不清楚。”

　　“好了，没想到你才是被管的那一个！”梁珂窜过来就打趣她，笑道，“果然是色令智昏啊。”

　　“你瞎说什么呢，别动手动脚的！”霜晨月把梁珂推开，笑道，“没办法，技不如人，就只能乖乖听话咯。”

　　梁珂转了转眼珠子，好奇地问：“你跟他打过吗？听说连烨很厉害啊，我大师兄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霜晨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慢慢嚼着，点头道：“当然厉害啊，我不一定打得过。”

　　梁珂听得心向往之，连忙撺掇道：“不如明天你挑战连烨怎么样，我也好大饱眼福？”

　　“嗯，那你想请我吃什么？”霜晨月心中早有此意，却故意逗梁珂玩。

　　梁珂一把拉起她的手，笑道：“我四师兄赢了一大笔钱，买了好多好吃的，我们赶紧去吧！”

　　到了山脚边一棵树下，果然见几个少年围坐着大吃大喝，中间赫然坐着连烨。

　　“来了？”连烨看了她一眼，笑道。

　　霜晨月连忙挣开梁珂拉着自己的手，走到他身边坐下，软声道：“没让别人看见。”

　　连烨点头，递给她一只鸡腿，霜晨月接过，开心地吃了起来。

　　梁珂撇撇嘴，自找位置坐下，时不时偷偷看一眼他们。

　　龙泉七剑里存在感最低的老三南宫槐此时开口道：“这么多比试，你们有什么心得没有？”

　　老五孟浪正啃着鸡翅，连忙道：“三师兄，这种吃饭的时候，怎么能讨论这种话题。”

　　话音未落，孟浪头上早就挨了叶七的一记爆栗。叶七巡视一圈，摇头叹息道：“跟师妹说的一样，你们果然一个个都不正经。”

　　老六舟维立刻反驳，笑嘻嘻道：“大师兄，你也没见多正经啊？”

　　老二水牙咳了一声，冷笑道：“大师兄都说了，你们还不赶紧想，吃什么吃！”可是他自己吃的也一点不比别人少。

　　霜晨月这么看着同门之间的争吵，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龙泉七剑。

　　连烨低声道：“他们就是这样子没个正经的，习惯就好了。”

　　推脱了半天，最终决定从梁珂开始说起。

　　“你们又欺负我年纪小！”梁珂吃着葡萄，愤愤道，“依我说，史琅真让人心疼，谁叫他喜欢……”

　　老四胡筠连忙问：“喜欢谁？”

　　梁珂看了霜晨月一眼，连忙摇头，干笑道：“谁叫他非要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我倒是心疼他。”

　　老六舟维道：“如果真像是师妹说的那样，我是很佩服史琅了，真是男人！”

　　老五孟浪摇头道：“为一个女子就要死要活的，终究不能成大事。”

　　老四胡筠兴高采烈道：“幸亏我没有赌他，赢了不少钱。他境界实力根本不够，怎么可能打得过苍南！”

　　老三南宫槐冷静地分析了一番，认真道：“他未来无可限量。”

　　老二水牙冷哼一声：“你们都说什么废话，我倒看出来了，这小子学了不少东西啊，境界居然还那么弱，真是奇怪。”

　　老大叶七总结道：“将来若是遇上，定不能手下留情。”

　　“你们说的全是废话。”连烨喝了一口酒，嗓音清淡。

　　叶七看向他，笑道：“那不如你说吧。”

　　真奇怪，这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怎么看都有一股江湖气息，让人不自觉就喜欢跟他亲近，不管在哪里都是领袖般的存在。

　　哪怕在龙泉七剑里面，他都很有发言权，并且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连烨半阖着眼睛，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淡淡道：“将来他可能会做点大事情，你们记得帮我照顾一下。”

　　照顾什么？众人一愣，立刻明白了，不是照顾史琅，而是照顾这个小姑娘。

　　霜晨月嘴角带着笑意，享受着他的温柔，心里一阵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