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狂想曲》束何

2、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赵小漫去了三、四家公司面试，自我介绍说得越来越流利，应对刁钻的提问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都没被录用，但最近一家公司让她进了第二轮面试，这让她感觉渐入佳境，成功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今天，赵小漫要去一家网络科技公司面试，她在网上搜索过，公司风评不错。这次招聘的职位是行政助理，她把招聘要求逐条掂量了一遍，觉得除了缺少工作经验，自己还有几分胜算。

　　临出门前一刻，赵小漫又匆匆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镜中的自己有着一张白皙的脸，画着时下流行的韩式妆容，大平眉，咬唇妆，精致的眼线把大眼睛强调得更深邃了，可是怎么看还是一团学生气。赵小漫对着镜子扯开嘴，试图露出一个端庄的职业微笑，看到的却是一张尴里尴尬的脸，她气馁地一巴掌拍在上面。

　　公司离家不远，但要倒一部地铁，连头搭尾需要四十分钟，但这点长度对这座城市的通勤族而言都可算是理想的。公司在一座甲级写字楼里占了一整层，从电梯出来，走进一扇玻璃移门就是闪亮的公司大堂。三米来长的前台，用米咖色的大理石铺就，有质感的公司LOGO挂在后面墙壁上，构图和色调一看就是请专业公司设计过的。

　　前台小姐让赵小漫坐沙发上等着，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一个人事部的年轻姑娘，带着她去面试等待区。她们沿着“口”字形的走道经过一排排格子间，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衣着光鲜地忙碌着，嘈嘈切切的低语声仿佛就在耳边，细听又好像隔得很远。赵小漫踩在柔软的灰色地毯上，激动地腿都有点打晃。“要留下来，留下来！”，心底里一个小人儿叫嚷着，“知道了，别废话！”赵小漫一腿把那小人儿踢飞。

　　等待区在一个能容纳10多人的会议室里，赵小漫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5个人，她就挑了靠近门口的位子坐下来，旁边是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姑娘。几个人都不说话，有的手里拿着两张纸在看，有的双眼放空在发呆。赵小漫转头朝旁边的姑娘看去，可巧她转头过来。视线相撞的那刻，两人几乎是同时扯出一个生硬又短暂的微笑，差不多又同时转过头目视前方。

　　竞争对手依次被叫走了，赵小漫估计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每个人要聊上半小时。她在心里一遍遍默背着自我介绍，排演着面试官抛过来一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会议室里只剩她一个了，静悄悄的，她抬头看看中央空调出风口，格栅上绑了根细细的红丝带在无声地飘动。墙上竖挂着一幅大尺寸的油画，画了几个几何图形，用色是她喜欢的红黄暖色调。她的思绪飘到了画上，托着下巴，盯着画上的一个圆圈圈出神。

　　“咔嗒”一声门打开了，人事部姑娘进来说：“赵小姐，轮到您了，请跟我来。”赵小漫拽了一下外套下摆，赶紧站了起来。她们一前一后出了门，沿着走道拐了个弯，姑娘推开左手边一扇门，站在门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赵小漫走了进去，这会议室比之前那个稍小一点。长条会议桌的一边坐了三个人，当中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玳瑁框眼镜，正低头看着一张纸，应该是她的简历。中年男子两边的一男一女要年轻得多，低着头在把玩手机。赵小漫扫了一眼，桌子另一边正对中年男子的椅子是拉开的，应该就是给面试者的位子。她坐了下来，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中年男子还在看那张浓缩了她短短二十年人生经历的薄纸片，关于她的职业生涯，那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终于，在赵小漫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中年男子抬起了头。“赵小姐是吧？”，他靠到椅背上看向赵小漫，左右的一男一女也放下了手机坐挺直。“赵小姐是大专毕业，是吧？这个学历对我们这个招聘职位来说不高啊！”

　　前几次面试时，那些面试官也委婉地挑剔过赵小漫的学历，她是又心塞又无奈。她知道自己的学历在求职市场上并不很拿得出手，但这么开门见山地指出来，于她还是第一遭。她把原先准备用作开场白的一段自我介绍抛在脑后，整理了一下情绪，答道：“您好！我是赵小漫，如您看到的，我的第一学历是大专，在应聘人员里应该不算高，不过我的专业跟职位是对口的。我们学校的课程安排得很紧，三年的时间已经把其它学校四年的课程学完了，所以我觉得在知识储备和技能上完全可以胜任。”

　　她望向对面三个人，可是他们听完这番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让她捕捉不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你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工作了两个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职的？”沉默了一会儿，中年男子又开口问道。

　　“公司投资出现问题，资金链断了，所以关门歇业了。”

　　中年男子又低下头去看简历，视线在那几行字间穿掠，还翻过去看空白的背面页。要不是知道那是自己的简历，赵小漫还真以为背面写了多少丰富的职业经历呢。年轻的男子又低下头，拿无名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女子则剥弄着染成紫红色的指甲。

　　会议室的空气又恢复了沉闷，赵小漫觉得哪里飘来很短一段纤维丝沾在她鼻尖上，像蚂蚁在爬。她抬手用食指抹了一下，这时她注意到对面女子把左手食指指甲尖上的一小片甲油剥了下来，看上去非常懊恼。

　　“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我们会根据应聘人员的情况综合考虑的，有进展我们会电话通知你，今天先到这里吧。”中年男子打破了沉默，其他两人闻声也打起精神，坐端正了看向她。

　　赵小漫有点懵：这算怎么回事？就问这两句话？不过她的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作出了反应，她站了起来，一直坐在门边上的人事部姑娘已经把门打开了。姑娘把她原路送回到前台，略点一下头，转身要走。赵小漫脱口而出：“我的学历和工作经历都一清二楚写在简历上了，你们既然看不上，为什么还要叫我来面试？”

　　姑娘愣了一下，显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有进展我们会通知您的。”她迅疾走了进去，带点狼狈相，留下赵小漫站在原地。赵小漫觉得鼻头发酸，反应过来，马上狠狠吸了下鼻子：算了，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又指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什么样的答案又能让自己满意呢？

　　若干年以后，当赵小漫面对一个个前来面试的年轻人，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冷冷地抛出一个接一个刁钻的问题时，她会在心里呐喊：来呀，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看看你没有写在简历上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