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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奇人不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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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树怎么秃了?!”
“嗨呀,嗨呀!快来看呀!”
“这儿怎么吊着一个人?”
“阿毛!别用草逗他!这是人!不是咱们家的猫!”
宁光鼻间一痒,打了一串喷嚏,围观的小孩们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尺。
他抬起头来,头晕目眩,艰难地辨认这是什么鬼地方,和一群小孩对上了眼。
宁光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先前拿草叶叶逗弄过他的卷毛男童有些害怕,抓住了哥哥的袖子,“浩南哥……他是不是要打我?”
叶浩南也摸不准,这个人举止怪异,大清早吊在村口的树上,而且……最让叶浩南惊疑的是这棵树发生的变化。
村口这棵树,树龄很小,却是全村人的宝贝。三年前它从土里冒出来,长势惊人,短短三年不到,比老榕树还要粗一圈。
如今这个年代,百鬼夜行,妖异丛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起初也有人怀疑这是不是一株被鬼附身的怪树,托了隔壁的道士来看,那人抚着长须却一直感叹这是棵百年难遇的神树,还诚惶诚恐地捧走了半截树枝。
此后村中人也都把它看成宝树了。
别管神不神,艳阳天可以乘凉不是。
而现如今,这棵夏季遮阳、冬季盖雪的神树,却光秃秃的,一片树叶都没了,枝干也都泛着死气。更可怕的是,地上干干净净,也没有落下一片叶子。叶浩南越想越起鸡皮疙瘩,想到最近频频发生的怪事,忍不住就想尖叫。
但是有人比他先叫出来了。
那吊在树上的人瞪了半天圆眼珠,忽然爆出一声大叫。
这一声一出,围观的小孩们先是一愣,然后又往后退了数尺,胆子小的几个转身就跑,从路上滚了出去。
叶浩南哆哆嗦嗦,“你,你叫什么!”
那人完全不搭理自己,沉浸在狂喜之中,吊在树上甩来甩去,像个欢呼的摆钟。
叶浩南:“你在施什么邪法!?快住手!你到底是人是鬼?!”
宁光嗷地叫出来,“我可以看见了我可以看见了!”
叶浩南:“?”
宁光却说:“小孩,快和我多说几句!”
叶浩南大怒,“你莫不是有病!”
宁光却哈哈大笑:“我可以听见了我可以听见了!”
叶浩南见他还是甩个不停,推了弟弟一把,“快去,把昨晚来的仙师请来,说有个吊死鬼把村口的神树吸干了!”
叶小南有点蒙,看了看那边,觉得怎么都无法把这个人和吊死鬼联系起来,“哥,这鬼怎么不跑啊?”
叶浩南怎么知道,他端详片刻。
宁光甩得树干哗哗直抖,“说话!我会说话了!我的天?!我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我的声音原来就是这样的吗?听起来很是潇洒啊!好玩好玩!我要叫!我要喊!嗷——”
叶浩南:“……你就跟仙师说,这吊死鬼可能吸太多了,疯了。”
村口有个吊死鬼!
吊死鬼还吸干了宝树!
这吊死鬼贪心不足蛇吞象,吸太多结果疯了!
这年头常见鬼,但是遇到疯了的吊死鬼可不多见。叶小南还没见到仙师,这消息就乘着风传遍了整个村子。不少人都跑来参观这疯了的吊死鬼,不怕光!也不怕人!而且欢呼不断,旁若无人,可以说疯的很彻底。
叶浩南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仙师。
仙师们住在北边靠山的寺庙,叶小南远远瞧见庙门,火急火燎喊破声:“仙师!仙师!树上吊着疯了的吊死鬼——”
庙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唯一站着的两个人,皆是一身白衣,走动间可见暗金云纹,如果有熟悉玄门世家的人路过,必定能从他们腰间佩带的剑上识出身份。
庙中没有其他人,仙师自然也不会是地上躺着不动的这些人,这两人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却正是村中人所说的驱鬼仙师了。
闻言,个头稍矮的那个眼睛一亮,“疯了的吊死鬼?”
见他蠢蠢欲动,另一个提醒他:“贞玉,正事要紧。”
贞玉停下,他自然知道正事是什么,转过身看着满地昏迷不醒的人叹了口气。
前几天到天机门领来了这条任务,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任务为何放了半月都无人问津。这已经是他们留在这的第三天,怪事依旧在发生,可他们还是没理清头绪。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就只能回去请舅舅了。
想到这儿,贞玉不禁皱起眉。
叶小南没有跑进来,只是在外面喊:“仙师,你还记得村口那棵树吗?那棵宝树!那吊死鬼在树上挂了一夜,把树都吸干了咧!你快去看看吧!”
贞玉和黄芩对视,满眼不可信。
吊死鬼?吸宝树?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贞玉往外走,“还是先去看看,咱们留在这儿也找不出什么线索。”
黄芩无语,“你只是想去看看热闹吧。”
贞玉被识破,干笑了几声,拉着黄芩就往外走去。
叶小南见他们出来,喜道:“仙师!”
贞玉拔出腰侧的长剑,只见那剑刃上不断有符光闪过,叶小南看得眼都直了。贞玉道:“那疯鬼在哪儿?带我们去。”
去的路上,贞玉二人也从叶小南那儿知道了具体情况,但对方只是个小孩,陈述难免有错漏,贞玉越听,就越觉得离谱。
鬼,是人死后三毒尸的化物,属阴不属阳。
他们都见过那棵树,从枝干到树叶都饱含灵气。但是只听说过大鬼吃小鬼,小鬼吃怨灵,可没听说过哪只鬼跑来将灵气十足的树木给吸干的,这是相冲之物,莫不是对方想求第二次死?
两人健步如飞,叶小南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贞玉抬头望去,那棵树一夜之间,居然连一片叶子都不剩了!
亲眼目睹,更觉事情可疑。
叶浩南看见他们仿佛看见了亲人,他盯着那疯鬼寸步不离,对方没有害他命的意思,只是挂在树上分外聒噪,起初只是喋喋不休,后面竟是唱起了歌来!
倒悬在秃顶的树上,一边甩来甩去,一边引吭高歌,怎么看怎么怪异!
叶浩南指着宁光,“你你你莫要唱了!”
太难听了,莫要污了仙师们的耳朵!
宁光重获新生,又从地上的水潭里看到了他的模样,虽比前世差了不少,但还是非常满意。于是便高兴地唱起歌来,从天机院的院歌唱到了各个地方的民歌,尤其是黄家藏春坞的歌,他前世和黄湘是拜把子兄弟,对那儿的歌最是熟悉,又多哼哼几首。
贞玉远远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惊疑道:“黄芩……我怎么感觉这歌有点熟悉。”
黄芩也觉得很熟,仿佛出门时还在藏春坞唱过。
“我的天呐!”贞玉震惊了,“这不是我们家的歌吗?”
两人如一阵风,掠到大树下。
宁光一曲唱罢,又换了一首。
贞玉还没站稳,便又听到天机院的院歌,“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宁光用这个姿势打量他们有点困难,于是停住歌声,众人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叶浩南也将耳朵里塞的棉花取了出来,他看着那疯鬼轻飘飘下了树,怒道:“你能自己下来啊!”
宁光被吊了许久,又因为唱歌有些缺氧,扶了扶树,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下不来?”
叶浩南噎住。
是了,没有说过。他们见他一直在树上甩来甩去,还以为是下不来使劲挣扎。哪成想,宁光是在为他的新生庆祝。
贞玉最不喜别人无视他,上前一步,剑光四现,但对方纹丝不动,也没有像一般鬼魂一样被符光烤得尖叫。
贞玉一惊,难道是对方的鬼力要比自己高?
众所周知,玄门法师驱鬼,有着不同的方法。比如说忘生燕氏,忘生忘生,采取的是较为温和的方法,驱散鬼气和怨恨,开往生之路送鬼归去。
而他们鬼切黄氏,用的是暴力灭鬼的方式。
在黄家,人人都有一把刻满符文的剑,谁的剑,谁来刻符文,之后四方杀鬼靠的都是这把切鬼凶刃。但有一种情况,黄家人切不下来对方的鬼头,那就是对方的鬼力远在符文效力之上。
黄芩也察觉到了,立马抽出剑来。
两把鬼切交叉,叠在一起,符光如同湍急流淌的乱流,但宁光还是纹丝不动,他甚至换了个姿势扶树。
贞玉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宁光有些无语,“我说你们这些小辈,上来就是刀刀刀,贱贱贱的,我劝你们善良一点,天机院没教过你礼仪伦常啊?”
宁光道:“虽然我不要求,但你们应该喊我一声师兄的。”
贞玉看了看他身后的枯树,咬牙道:“别想骗我,且不说你是不是师兄,就算你是人,也绝不会把这棵树变成这样!”
来的那天,他和黄芩就远远地看过这棵树,枝繁叶茂,最外还泛着一层好看的薄光。这世间鬼魅横行,灵物越来越少,而此人一夜之间吸光它的灵气,这本事这动机,不是鬼也是邪祟!
不可以放过!
一道寒光闪过,叶浩南闭紧双眼,他知道,也许等他睁开以后,那疯鬼已经被仙师的剑砍成两半。
可他只听到贞玉溢出的一声惊呼:“这——”
叶浩南睁开眼,不由睁得更大。
挡住了剑光的,是枯树的枯枝,就像一双粗糙的手缓缓将宁光拦在了后面。这种保护,叫他人惊异,但对宁光来说,却无比熟悉。他又一次想起来,那阵推着他上了坡的风。
宁光摸着那粗糙树皮,轻声道:“原来是你。”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能重生了,照理来说,他跳入了舍身崖,本应该魂飞魄散的。这不知来由却神奇非常的树木,以其身修补好了自己的魂魄,重塑了肉身。
枯枝慢慢收回去,好像用尽了余力,众人看着那粗壮年轮圈圈消减,只不过短暂几秒,几人都合抱不来的大树便成了半截褐色枯枝。
宁光将它捡起来,问贞玉道:“落日山庄的人死了几年了?”
贞玉一时没回神,啊了两声。
黄芩冷道:“他问你落日山庄。”
贞玉浑身一抖,忌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也是他家的仇家么?”
宁光却像是想起什么,“你们应该是黄家的孩子吧?你叫什么?等等,你这样子……黄湘是你什么人?”
贞玉:“你认识我舅舅?”
宁光大彻大悟,“原来是贞玉。”
看他已有十五岁了,乍然重生,很多记忆都不连贯,贞玉正是在拔节长大的飞速阶段,变化实在太大,所以宁光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三年。
树中十余年,树外只过了三年吗?
这三年间,又发生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