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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上野美术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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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周六晚上。
地点:远山晓曦卧室中。
事件:她没衣服穿了。
远山晓曦望着床上堆成小山的衣服,以及衣柜里满满一排衣服,沉痛地低下头。
怎么办,没衣服穿了。
女孩子是要用新衣服续命的。
身为女孩子的远山晓曦自穿越过来后,便因为没了便捷购物的某宝某东某多多,再也没有买过新衣服。现在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事件大发了。
远山晓曦将衣柜里挂着的裙子一件件拿出来,站在镜子前比划,比一件扔一件,直到摸到衣柜里最后一件衣服,再看看床上的一片狼藉,陷入深深的沉默。
难办了。
一想到睡觉前还要整理她就头疼。
远山晓曦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一声,乖乖地将一半衣服挂起来,剩下的团成一团直接塞到衣柜里,柜门一关,一副收拾完了的模样擦了擦汗。
随后站在快要炸开的柜门前深思半晌,最后还是抽出最保守不会出错的白色连衣裙。
又不是约会,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远山晓曦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飞速决定好了衣服,难得在周六这样一个休息日早早入睡。
次日一早。
远山晓曦对着镜子里那张天生丽质的脸,无从下手。
穿越之前手残刚好配脸残,随便涂涂画画都会精致一些,但现在这张脸这么好看,反而让她这个手残无从下手……
随便上了个底妆涂个口红,远山晓曦自暴自弃,和妹妹打了声招呼便出门。
从来不迟到的少女已经提前半个小时出发了,但在她很快赶到约定的地方后,看到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的少年时,并没有觉得很惊讶。
远山晓曦下意识停下,随后理了理头发,深呼一口气,挺直脊背走过去。
幸村精市并没有等很久。
毕竟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他还是知道远山晓曦一般会提前多久的,再算上她赶过来的时间,他也不过就等了不到十分钟。
幸村精市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随后抬头望去。
在他抬头的瞬间,清晰的五官暴露在阳光下,引起周围的一片吸气声。
早就被少年颜值气质吸引的路人看到他抬起头,看到他笑了笑,看到他唇瓣动了动,温柔地道出一个人名:“远山桑,早上好。”
随后是一位姬发式美少女走近,纯白蕾丝连衣裙包裹着纤细玲珑的身躯,修长笔直的双腿白得晃眼。
“早上好幸村君。”美少女露出一个不压于少年的惊艳笑容,不好意思地抿唇,“等了多久呀?”
幸村精市又看了眼表,才道:“刚刚好十分钟。”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吃过早饭了吗?”
远山晓曦点头,今天的她简直乖得不行:“吃过了的。”
她歪了歪头,没等问出口,幸村精市便率先道:“我也。那就直接去美术馆?”
“好的呀。”
幸村精市做过了攻略,率先转身往美术馆的方向走,远山晓曦自然地跟在幸村精市身侧,寸步不落。
怎么看怎么乖。
幸村精市有点忍俊不禁,感觉自己像是带了一个好乖好乖的小宝宝在逛街。轻咳一声忍下涌到喉咙的笑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远山桑去过美术展吗?”
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的远山晓曦差点就点头了,还好过了下脑子,有点迟疑地摇了摇头:“没去过……”
她嗓子有些发痒,尽量斟酌词句:“不是不喜欢美术展,只是先前没有机会去。”说着说着自己都想皱眉。这什么真实的烂借口。
“那正好。”
咦?
远山晓曦讶异眨眼。
幸村精市笑盈盈的:“总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他慢慢道:“我对美术还是有点了解,有我的讲解应当是不会太过无聊的。”
远山晓曦:?
您那叫有“点”了解?
远山晓曦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脸上写着“你开心就好”几个大字,总算是扔掉了自己的淑女人设包袱。
以普通朋友的口吻轻松地交谈起来。
甚至打趣:“将来会有机会在某个美术展看到幸村君的画作吗?”
幸村精市笑了下,没有谦虚,就和他对待网球一样,是满满的自信以至于有些自负:“会的。最多十年内,一定邀请远山桑来我的个人画展。”
远山晓曦眉梢上挑,含笑诶了一声:“那我就预约两张VIP全天门票啦。”她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我和小夜的。”
幸村精市点头应了,走了没多久,便率先终止了闲话,下颚点向人流往来的门口:“到了。”
给工作人员检过票远山晓曦顺便瞟了眼票价,整个人都怔住了。
过了检票口离正式的展厅还有几米远的距离,远山晓曦顾不得什么距不距离,急忙拽住幸村精市的袖口。
幸村精市被迫停下,他低头看到自己衣袖上多出的那只纤细漂亮的手,眉尾上扬。
“怎么了?”
“这个门票,”远山晓曦有点无法掩盖的心焦,“我要不要把门票钱转给文太呀?”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的幸村精市:“……嗯?”
远山晓曦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这个票幸村精市也是白得来的,她这样说岂不是让他也很难做。
有些懊悔地咬住下唇,远山晓曦皱紧眉,摇摇头,说了声对不起:“没什么,忘记吧不用在意。”
“远山桑。”幸村精市笑意微敛,拽着她的手,拉她走到靠边的位置让出通路,才低头追问:“为什么说起门票的事?”
远山晓曦悄悄抬头,刚好对上幸村精市的视线,像受惊的仓鼠一样紧忙低头,然后再一点点试探地抬头再次看去。
幸村精市的神情里没有苛责与轻蔑,只有疑问和鼓励。
鼓励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远山晓曦喉咙动了动,鼓起勇气说:“刚刚看到门票钱很贵。”
她之前从未去过任何美术馆,也不清楚这个美术展的规模和价值,就心安理得接受了门票,“感觉这样不太好。”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千金,也不是真正的处于花父母钱年龄的学生,她有过工作,靠自己的劳动挣过钱,更加知道金钱的来之不易。
人类是这样一种生物,缺什么,就会更加在意什么。少女也是如此。她曾经那样地缺过钱,自然对金钱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和在意。
不接受别人超过一瓶水的赠予,绝不再金钱上欠人情矮人一头。
那是名为穷人的自尊。
幸村精市瞳孔微缩,曾被按下的疑虑如同没了压力的空心球,从水底急速上升随后嘭地冒出。
他仔细审视焦虑而固执的少女,眼底涌起大片大片的疑云探究。
“没关系的,文太的票也是他姐姐去不了给他的。”
没想到远山晓曦更焦虑了起来:“那更不好了呀,白拿别人家人的东西……”
“远山桑。”
幸村精市微微加重了语气,打断她隐晦的自贬,声音低沉下来:“远山桑,这只是很平常的朋友间互赠礼物。”
“可是,”远山晓曦小声反驳,“这个礼物有点贵……”
“远山桑。”
他叫她的表情过于严肃,吓得少女什么反驳的话都没有了。
“如果有一个文太很想去的展会门票很贵,而你手里有这个门票,你会送他吗?”
远山晓曦没有犹豫:“会。”甚至她还可以买来送他,毕竟她是自己挣钱,花得心安理得,而丸井文太和她关系又很好。
“所以同理。”幸村精市放柔了语气,“更何况这还是他们去不了就浪费的门票。”
“你若是真的给他钱,反过来想一下,不觉得文太会伤心吗?”
远山晓曦抿抿唇没有说话。
幸村精市再开口,声音甚至带了点笑:“而且文太不喜欢美术展,我们这算是解救了他?”
远山晓曦惊讶抬头,见到幸村精市有些顽劣的笑容。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知道了,不会再提门票钱的事了。”
幸村精市见她终于笑了出来,赤红的眼眸都笑弯成月牙,忍不住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轰——
远山晓曦的笑僵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人石化了般,脑袋嗡嗡作响,仿佛灵魂出窍。
幸村精市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很自然地收回手:“走吧,进去看展。”
“……”
幸村精市走了两步,见没人跟上,疑惑回头:“远山桑?”
“来,来了。”
远山晓曦结结巴巴地应了声,紧忙跟上来,小脑袋往下低,发丝间露出的小耳朵染上惊人的红色。
幸村精市目光触及她红透的耳朵,骤然顿住,随后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右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悄悄握了握手。
*
美术展并不像远山晓曦想象中那样无人作声静悄悄的,反而大家都低声细语交谈,音量压的低,但大多都在介绍或者交流感想。
幸村精市同来时路上说的一样,悉心为她介绍每一幅画的历史及含义,甚至会介绍些画技上的亮点。
用词通俗易懂,连远山晓曦这样完全没接触过的手残都能听懂。
单是这样一听,远山晓曦甚至有一种自己也会画画的错觉。
手:你不会。
确信自己的手比较叛逆这点,是在他们走到了一个特意设立的绘画角的时候。
绘画角是在展厅内特意开辟出来的一个地方,提供了免费的画笔和纸张,这里也可以用正常的音量交流,是给那些兴致上来的画家挥洒热情甚至是battle的地方。
幸村精市本就年少有为,哪怕再早熟也难免年轻气盛。
见到绘画角,便主动走过去,有礼地咨询了一番后,带远山晓曦走到一处空位上,铺上画纸。
“远山桑要来试试吗?”
幸村精市没有忘记她,温和地询问,甚至鼓励她随意创作。
远山晓曦却惊恐摇头,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看幸村君画就好。”
“没关系,试一下可以的。”幸村精市顿了顿,示意她看向不远处坐着埋头涂抹的5、6岁小宝宝,“也不是一定要画画好才可以画。”
远山晓曦不为所动,十动然拒:“那是因为幸村君没见过我画画。”
她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理直气壮地道:“我的绘画惨烈程度堪比陨石撞地球。”
她还觉得不够有冲击力,继续补充:“能把恐龙灭绝的那种陨石。”
幸村精市:“……”
远山晓曦看似理直气壮,其实心里虚得很。自己最不擅长的事情就这样赤裸裸摊开在喜欢的角色面前,还是对方十分擅长的事情,内心实则已经羞耻得想捂脸逃避。
然而出于意料,幸村精市慢慢皱起眉,说起了另一件事:“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来美术展?”
……咦?
远山晓曦一呆,心里的慌已经遮掩不住,从眉眼中汹涌溢出,手足无措,喉咙卡住般发不出声。
这,这是在……
“不是指责你。”
幸村精市暗叹一声,细细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没有不喜欢!”
骤然提高的音量引来周围一小圈人的注视,远山晓曦骤然噤声,小幅度弯腰致歉,紧忙拽住幸村精市的衣角,往他身旁靠近许多。
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再次强调:“没有不喜欢。”
少女紧急下更靠近他,幸村精市看着越发逼近的脸,喉结微紧,不适地微微向后靠。
远山晓曦没有注意到,她还在搜肠刮肚想解释的话语:“我很喜欢美术,喜欢画作,看到他们能将所想的完整呈现出来,我很敬佩。”
“我自己不擅长的事物,别人很擅长,我会非常钦佩憧憬,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不会就不喜欢。”
“完全不觉得勉强,能看到这么多厉害的作品,我很开心。”
幸村精市叹气,竖起食指悬在她的嘴唇上空,低声道:“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远山晓曦从焦急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和幸村精市距离过近,脸颊刷地通红一片,紧忙坐正,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幸村精市觉得好笑的同时,内心松了口气,莫名的躁动总算平复了下来,空气也不再紧涩。
他舒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面色照常:“我要画一下,麻烦远山桑等我一下。”
“不用在意我!”
远山晓曦急忙表示自己不介意,甚至:“我很喜欢看人画画。”
对于一个手残来讲,看大触轻而易举地画出精致的图,堪比亲眼见证神迹。
远山晓曦坚决不动笔,就坐在幸村精市身旁,捧着脸看他。
人美,手美,画也美。
交谈声、纸笔摩擦声、细小的嘈杂声,一瞬间全部远离自己,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中传来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在诉说着喜欢。
面前的人一切都无限放慢放大,深深印刻在眼中,脑海中,心底。
他翘起的睫毛轻颤,柔软的发丝在鬓侧微动,捏着画笔的手指骨分明,还有那双绝美的眼睛。
那片鸢尾花的海洋那样温和平静,又那样深邃,只是稍微盯久了,就会被海洋中心的漩涡吸进去,深深沉入,无法挣脱,就此沉沦。
而她,心甘情愿。
*
待幸村精市画完后,两个人没有再继续逛很久。
尽管是全日票,但也没办法真的全天都泡在这里面,别的不说,午饭就是要紧的头等大事。
二人去了幸村精市推荐的一家店,果不其然,被店主调侃了一番早恋约会,在辩解下,店主连连说着我懂我懂,然后继续用八卦的目光看他们。
远山晓曦和幸村精市对视一眼,默契地齐齐叹息。
竟对这份无奈感到开始习以为常。
饭后散步。在经历了被人流装进幸村精市怀里、差点被抢包包被幸村阻拦、险些被热情推销员拉去进行情侣比拼活动后——远山晓曦终于放弃了约会这项危险性活动。
走在回去的路上,远山晓曦不开心地鼓起脸,重重叹息。等红绿灯时不开心地用脚尖蹭着地面。
幸村精市莞尔,嘴角扬到一半高度骤然顿住,随后慢慢眯起眼。
幸村精市打量着远山晓曦的举止,若有所思,心绪有些翻涌。
——他竟然忘记了远山晓曦初一刚入学不久时的形象。
初一那一年,少女以绝对完美的形象进入人们视野,再经由日常的小幽默一点点软化人们的认知。全校前面那次爆发,虽是打破了她的形象,却由于是妹妹的原因只给人心里留下一个不深的认知。
她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改变她的完美淑女形象,绝不让人怀疑地极慢地改变人们对她的认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为什么在他面前彻底不再伪装?
回想起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心底的疑惑逐渐加深。幸村精市没有直白地问出来,而是将这些累积的疑惑统统记在心里。
——“如果今天告白的是晓曦,幸村君会接受吗?”
——“不会。”
怎么可能会呢?
一个自己甚至不了解真实性格的人,绝对不可能让他动心。
真实的她,才刚刚开始一点点地,展现在他面前。
“到啦。”
远山晓曦站在地铁口,转过身,裙摆在空中荡起弧度。
“今天麻烦你了,明天见。”
幸村精市没有坚持送她到家,微笑摇头:“不麻烦。”
他也道:“明天见。”
“这个,今日的谢礼。”
远山晓曦从包里拿出美术展的周边画笔,在幸村精市将画好的画交给负责人的时候去买的。
幸村精市目光锁住画笔,没有做声。
远山晓曦递到他面前,晃了晃:“感谢幸村君今天做了一天讲解员志愿者,酬劳请拿好。”
幸村精市视线上移,在她有些俏皮的笑脸上定格一瞬,拿走周边画笔:“谢谢。”
指尖相触,远山晓曦飞速收回手,背在身后,触电般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使劲摩挲指腹被碰到的地方。
她低下头,胸腔剧烈鼓动,赤眸渐渐升起一轮艳阳,又像是夕暮明灭黯淡。
“不客气。”
她慢慢抬起头,微勾嘴角,数秒间,她的赤眸便变换明显,眼底似是流转着岩浆,熠熠发光,却又半明半暗。
“那,真的再见啦。”
远山晓曦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没有给幸村精市更多探究的时间,利落地转身走掉,跑进检票口。
远山晓曦坐上车,手掌抚上胸口,缓缓舒了口气。
有些糟糕了。
——她发现了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尽管她接受了原主远山晓曦的全部,但到底灵魂还是穿越而来的自己,她很恐惧被别人发现异常。
所以整个初一,她都是尽可能地用原主的态度性情生活,直到初二才慢慢表露自己的性格。
因此她从未期许过一段真正的恋情。谁又能知道对方是喜欢的是她表现出来的原主的模样,还是真正的属于她自己的内在灵魂?
直到刚刚。
直到她察觉到了自己对幸村精市的心意。
他的所有属性都是别人赋予的。
他喜欢画画,喜欢花草,喜欢烤鱼,甚至样貌、经历都是在别人的设定下存在的。
她像是在拿着最佳攻略和这些公式书的拟人交往。
就是这样一个别人几句话几行字建立的人设。
可是——
她却爱上了一个别人脑洞出来的人设。
她爱上了一个存在于别人幻想中的人。
就像她肯定他喜欢吃烤鱼,这一点甚至不用验证不用疑惑,这是他被赋予的固有属性。她已经成年了,本不该真切地爱上一个虚拟的存在。
但是她遇见了他。
幸村精市——那样骄傲那样温柔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他是一个真实的人。而她心动了。
无法逃避的事实。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