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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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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说的,都是真的?”
刘承刚走回他身边牵起尹心的小手,便听他如此一问,于是答道:“是。”
尹春秋道:“他似乎很喜欢你。”
尹心道:“我也喜欢哥哥!”
“知道啦。”刘承低头看到尹心那双亮晶晶的眼,忍俊不禁。
想起过去的事,他又笑着缓缓道来:“夏国军学,先前只有世家子弟才能进去,其中多半是忠烈之后。近年为扩充兵力,才渐渐开始收普通人家的孩子入学。许林就是其中一个,我痴长他三岁,却比他在军中多待了五年。他刚来的时候,正好就是我在带他,所以他似乎一直很敬重我。刚才不知道他又跟人添油加醋地说了多少我的‘传奇’故事。”
“那……我可否问问,在西北差点没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本以为会触及他的伤心事,不料他却答得释然:“那便是军长战死柳城的一战……我不过是受了重伤,也不至于没命。倒是军长身死,让我消沉了一阵。”
“圣上登基后,是军长进言开办军学,也是他让白袍军扬威边关。在我们那些军学出来的少年人心中,他就是战神,似乎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仗是打不赢的。”刘承叹息道,“我们在心里早把他当做了信仰,但是,一个人的信仰又怎么能是另一个人呢。那一战之后,全军最后着白袍七日,七日后改着黑衣,白袍军从此不复存在。”
“也算是因祸得福,我们那些人也从此不再那么依赖他了。”他笑,“毕竟也已经无法再依赖了。”
尹春秋静静听着,未置一词,只偶尔点头回应。
将小猫还了回去,三人便道了别。
次日苏尼果然派人送来解药。只是苏尼这个人不知底细,刘承毕竟不敢轻信于她。将这解药交给尹春秋和杏花坞众人,确认其中没有掺杂什么毒药之后,才将这解药给了患病的镇民。
而苏尼给的解药也的确有效,大部分人服下之后,过了两天就有了好转。
这日尹心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段红绳,两头并一起打了个活结,便要尹春秋同她翻花绳玩。起先尹春秋只是稍微勾两下,尹心还招架得住。后来他便是有意逗逗尹心,又缠又穿,又勾又挑,手指翻动,弄出的花样复杂多变。
尹心看着他手上绷着的图案,皱起眉头思考了许久,手指勾住红绳,把尹春秋翻好的花样接过来,接着一声哀嚎:“弄错了弄错了!”这回是没能接下去了。
尹春秋看她气得鼓起腮帮子的可爱模样,笑得开心。尹心见他笑,更加不乐意了,道:“师父又欺负我,我去找小碧玩了!”
尹春秋便叮嘱道:“自己小心,早些回来。”
“哎呀!”尹心正跑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转头朝尹春秋道,“师父,那根红绳你记得还给大哥哥!”
尹春秋手中拿着红绳,闻言一愣。
怪不得他看这东西如此眼熟,低眼仔细一看,这分明就是刘承的那根发绳!这小丫头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解开那结,便起身出门。
韩家镇如今早已被黑衣旅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刻也不曾松懈。他走进黑衣旅的营地,士兵纷纷朝他行礼致意,一路上也没人拦他。许是刘承早就跟人说过了,他才能这般出入无阻。
将军帐前,刘承正拿起刷子轻轻洗刷着一匹黑马的体表。那马毛色纯黑,只有四只马蹄处是白色,正是一匹名马白蹄乌。
全身湿淋淋的,马儿似乎有些不舒服,晃了晃脑袋,便抖落连串的水珠。他连忙抬手挡住。
“别闹。”刘承抹掉脸上的水珠,笑着用刷子敲敲马儿的脑袋。
见清洗得差不多了,他又拍拍马儿,这马打个响鼻,便听话地朝自己来处跑了回去。
这时许林走过来,朝刘承道:“将军,破解红瘴所用之药已经制好。”
“那便今晚集结全军进山,不必留活口。”他语气平淡,全无狠厉之意,好似只是在吩咐别人今晚要做个什么菜肴一般。
尹春秋走近,正好听到这句话。与这人相处半月之久,尹春秋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话语中如此冷冽,不由得心头一震。
这样的话,似乎并不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这人平日里确实温柔过了头,温柔得迷惑了人。
他可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充满杀戮的战场,瞬息万变,时时刻刻都得在生死之间徘徊。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那种地方回来还做了将军的人,哪里会仅仅只有温柔。
可正是如此,这份温柔才显得更加珍贵。
“是!”许林得了令,便退下了。
尹春秋走上前去,道:“将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承回头一笑,仍旧是平日里的温煦模样,“先生。”
尹春秋递过手中攥着的红绳,道:“心儿顽皮,实在是冒犯了。”
刘承接过来,心中了然,便道:“没事,是我给她的。”
“方才无意听到将军所言……将军可是要今晚出兵?”尹春秋试探道,“可将军……不是答应了苏尼,放过这处吗?她若是因此报复……”
刘承嘴角仍旧带着笑意:“先生觉得,放过了他们,她就不会报复了吗?”
“是,既然黑衣旅已经出动,他们便不会坐以待毙。”尹春秋叹道,“是我僭越了。”
“先生……”刘承缓缓道,“我这般行事,算是背信弃义了罢。”
没有遵守承诺就是没有遵守承诺,不会因为对方是邪道之人就改变。江湖中人向来重视这道义二字,而正道人士,更是不屑于出尔反尔,耍阴谋诡计。
兵家的计谋诡道,放到武林中,多半是为人不齿的。
“将军是为民,并没有错。”尹春秋摇头,“况且,哪儿来那么多规矩,从心而为便是。”
当日,毒神宗的这处分坛便被黑衣旅损毁,分坛之人被尽数剿灭。韩家镇之事至此便算完了,刘承率黑衣旅回皇都述职,杏花坞众弟子照顾镇民几日,也回了师门。
尹春秋则带着小徒弟前往东南碧峭十二峰中的药王谷。
一月后,秋意已经渐渐漫上了青山。
碧峭十二峰中,漫山遍布的青翠里偶尔会见些许枯黄,地上的落叶时而会与风嬉戏,跑到另一个地方后又安静片刻。四处并无人家,只有一座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小瀑布旁。流水的轻响传来,如同琴弦的轻轻颤动,久久不绝,涤荡着人心。
流水清澈,可见游鱼,萍草点翠,波光粼粼。
空中传来的是树叶和绿草的清香,混合着一点泥土的味道,恍惚间一阵清风拂过大地,引来树影的阵阵摇动。山间溪流潺潺,携着岸边滑入的树叶缓缓向前。
这处的天,蓝得如同是天地初生时一般的纯粹。
青山为琴,流水为弦,奏响天地之音,悠长而旷远。
文人雅士所言的曲水流觞,大抵也该选在这种地方。
亭中放置两个棋盘,尹春秋与陆忘机并列而坐,与之相对而坐的,是大师兄楚南柯。
三人在亭中弈棋为乐,楚南柯以一对二,却是完全不落下风。
尹春秋忽地轻叹一声,那边楚南柯落下一黑子,尹春秋所执的白子已然落败。败得实在是太快了,连尹春秋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楚南柯淡淡道:“你心不静。”
尹春秋沉默,却见旁边的陆忘机探过头来朝棋盘上看了一眼,笑道:“尹师兄向来能与楚师兄杀个天翻地覆,我倒是早早完事在旁边看你们两个打,今天尹师兄恐怕也是嫌楚师兄太烦,要偷个懒了。”
尹春秋训道:“下你的棋去。”
陆忘机一下子就转回头去,苦苦思考自己的棋局。
“师兄,我回来时,听闻武林各派又要围剿毒神宗。”尹春秋看他们对峙良久,陆忘机已见败势,自己说话也影响不到他了,便开口。
楚南柯落下一子,“哦?”
陆忘机道:“我们在谷里过得好好的,外面爱怎么闹怎么闹,他们天天要打毒神宗,哪次不是才进门就跑回来了。”
尹春秋摇头道:“这次不同,我路上听闻,是毒神宗四处用百姓试毒,朝廷已经对其忍无可忍,下令围剿,武林各派这才纷纷响应。”
陆忘机眼中一亮,道:“有意思,毒神宗那群人这下把朝廷都惹到了,这不是有好戏看了么。”
“你啊……别想着看戏。我这次出谷,在毒神宗的分坛看到了一个人。”尹春秋正色道,“苏尼。”
一听见这个名字,陆忘机顿时收了脸上笑容,面带惊愕地看着他。楚南柯执棋的手亦是顿了顿,接着落子,这局棋算是结束了。
片刻后他缓缓道:“师父闭关不出,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
尹春秋颔首点头。
“这枚药王令你且拿着。”楚南柯思忖许久,从腰间取出一枚玄黑的令牌,“苏尼本事再大,也不见得能胜过药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