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武侠》梦若云

7、射雕英雄传⑦

　　拔地万里青嶂立，悬空千丈素流分。

　　银龙也似的飞瀑之上，一艘铁舟被“渔樵耕读”四人扳着铁桨逆流而上。飞溅的银珠不时噼里啪啦打在脸上、肩头，苏敏以袖掩面，却也有些遮挡不住。

　　好在很快就直上飞瀑，水势顿时为之一缓，铁舟徐徐停住。苏敏下了船，还要经过许多险峻之途，她半点武功也不会，只好借助他们四人的帮助。但因为避嫌，又因为好恶，只渔夫爽快地托抱着她渡了过去，抵达一灯大师的居所。

　　苏敏柔声道谢，渔夫虬髯下的粗犷面孔微微一红，直说不用，轻轻松开了双臂。她对渔夫点头微笑之后，转身撩开帘子进入屋内。

　　那是一间平淡朴素的小屋，蒲团三两个，竹帘遮掩细微佛香，隐约一抹天光透进屋里，为那眉目慈善、神色憔悴，身姿萎顿的老者增添了一丝禅意。

　　苏敏躬身施礼。她不会古代作福之类的女子礼仪，出家人也不讲究这个。一灯请她坐在对面，“女施主请伸出手来，我为你把脉探那病情如何。”

　　他声音宽厚，语气温和，像一位慈爱的祖父正与孙女儿对话，苏敏很难对这样的人起什么警惕心，她也对一灯的性情心知肚明，因此没多少犹豫就伸出了手腕。一灯枯瘦的手指搭在她腕子上，沉吟片刻收回了手，唤他的弟子，“书生”朱子柳入门来记药方。等朱子柳记完退去抓药煎汤，一灯才和蔼地与苏敏道：“方才送你来的那两人，将你暂时托付给我，照料直伤愈。女施主可知那救了你的二人，身份如何？”

　　苏敏假装不知，听他缓缓诉说。待听到“黄老邪之女”时，故意长长地叹息一声，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女施主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

　　一灯停了口。他风度极佳，苏敏便也酝酿片刻，一双眸子眼泪汪汪，颤声道：“大师不知，我听到别人的孩子如何，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儿。怀胎十月，呱呱坠地之后，却被一个名为瑛姑的女子夺了去。她养着我，叫我给孩子供奶喝，可不久前忽然痛下杀手，将我的孩子掷成肉泥……”苏敏本意勾起一灯的慈悲之心，好为自己日后打算，但她一面说，一面真切的想起之前一瞥之下，那染血襁褓中露出的半只青紫色小手，鼻尖仿佛又嗅到欲呕的腥气。苏敏面色愈发惨白，身体微微颤抖，喉头哽咽，怎么也说不出了。

　　她真的怕极了。当时若没有郭靖救了自己，苏敏肯定也会如那孩子一般，不，甚至比那更凄惨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她从小到大，杀鸡都没见过，现在却眼睁睁看一个婴儿摔烂在眼前。即使立刻移开了目光，但刻意压下去的恐怖景色现下浮现而出……并非电影中的特效和假体，而是真正的死了。想到这里，苏敏抖如筛糠，不能自已。

　　她简直开始佩服现在的自己了，没有看见死婴而崩溃，甚至还在想着怎么自救……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一灯原本平静的面孔，在听闻了苏敏的陈述后变得十分悲戚。他念了一声佛号，又在“瑛姑”之名出现时愣怔片刻。目睹苏敏难以自持的痛苦模样，他想要将她击昏，却又因为刚刚替黄蓉治病，此刻全无内力，手脚酥软而做不得。

　　帘外“渔樵耕”三人正神色凝重的守着门。他们耳鸣目聪，早把苏敏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渔夫心中激昂，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去，叫那掷婴的瑛姑偿命，其余二人面色各异，但苏敏已解除了心中的疑惑——她曾被迫与瑛姑呆在一块儿，知道某些秘事也并非不可能。即使如此，他们也尚且存有些警惕；若苏敏是瑛姑派来害一灯的，他们又当如何？看来还得仔细探查一番，看苏敏说得是否属实。

　　一灯唤弟子前来，渔夫立即奔入其中，按照一灯所说将苏敏点晕。哭声戛然而止，苏敏软软地躺在渔夫臂弯之中。一灯长叹一声，“这孩子遭遇难事这样多，你们日后不要再谈起她心中痛处，让她白添伤心。以后她若愿意，在这住一辈子也好。唉，冤孽，冤孽啊。”

　　一灯未出家前正是大理皇帝，瑛姑也曾是他的贵妃。但在周伯通与瑛姑暗结胎珠之后，一灯又妒又气，纵然声称宽恕，周伯通却也跑没了影子。瑛姑一人诞下男婴，谁知被一神秘人打成重伤，她来求一灯舍弃修为为她的孩儿治病，一灯心软，正欲答应，看见孩子胸口一张做定情信物的手帕，顿时怒气上涌，拒绝了瑛姑。谁知她那样刚烈，杀了孩子后青丝化作白发，冲出皇宫，成了江湖上的“神算子”瑛姑；一灯也因此愧疚后悔至极，出家做了和尚。这番孽缘，真是说不清，剪不断。

　　渔夫听了这话，又看一灯脸上神色，心知他将所有错处尽归己身了，叫道“师父……”但一灯摇了摇头，他便只好闭口。苏敏身负伤痛，不好移动太过，只得暂时将昏睡的苏敏放到一灯住所旁边侍从居住的一间屋里。

　　将她放在一张木床上，渔夫看了看苏敏梦中仍然紧蹙的眉头，叹道：“不想你这样身世悲惨，但却始终不肯倒下，当真是女中豪杰！”一边说，一边又忽然失落起来，“不知究竟是何人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可惜了她的孩儿！”左思右想，最后仍是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