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武侠》梦若云

25、水浒传六

　　在苏敏连哄带骗、威胁利诱之下，男人将苏敏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现下对方暂时被她慑服，但这也是有时限的，不可能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出任何恶念。苏敏早已看透了这所谓的“人性”，她也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可笑的想法，进入屋中，将木门房闩住，窗户锁好，更在窗下杂乱的堆叠了一些细碎却棱角尖锐的瓦片，以防谁胆大包天潜入房中。做完这一切后，苏敏将铺盖展平，她正欲往上一躺，结结实实地睡一觉，忽的迟疑片刻，将铺盖左右拍打，做出一个“人在其中睡觉”的形状，自己走向角落那对肮脏干枯的草堆，钻入其中。
　　臭烘烘、热闷闷的草堆虽然没有沾着什么动物粪便之类的肮脏秽物，但也扎得人难受。苏敏却已然混不在意了。她闭上眼，身体的疲惫和酸痛潮水般席卷了自己，将其裹入黑甜的酣梦。
　　明亮的光从窗格缝隙射入屋内，苏敏睡了不知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觉双目干涩，口干舌燥，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但丹田之内，却有一股细微却温暖的热流活泼泼地涌动着。伴随苏敏醒来之后自然的呼吸吞吐，暖流在周身走过一遍，手脚酸软消减，头脑浑噩顿清。
　　苏敏登时生出些许惊愕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是了，我昨夜把内息挥霍一空，甚至过度发用导致全身无力。可现在怎么又好了？”她心中困惑，但想了想，就又光棍地将其抛之脑后，“算了，反正不是坏事，谁会嫌弃自己的好的呢？”
　　倒不是苏敏想的那般，‘因祸得福’云云，只是她锻炼内息两年有余，在昨日，终于将之融会贯通，睡眠时也下意识吐纳着，因而并非‘忽然有了好处’，只不过在水磨工夫的努力之下，苏敏恰好彻底将这门变异了的基础吐纳吃透，睡梦中也自己温养着受损的筋脉肌肉，来回往复，生生不息。直到这时，她才算正式踏入修习内功之人的行列，不是在门口打转的‘门外汉’了。
　　门被敲响，苏敏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内息流转，半个身子躲在木门之后，小心地开了一条缝。外面是那唯唯诺诺的男人，他将一些饼子之类的物什放在一个大碗里。“女侠请吃……”
　　“你吃了它。”苏敏拿过饼子，双手一掰，将其分作两半，接着把一半递过去，眼神冷漠而怀疑。
　　男人不敢不听，连忙将其囫囵吞下。因吃得太急，还噎了一会儿。
　　苏敏等了片刻，看他吃得没事，自己这才慢吞吞将饼子都吃了。她腹中已经有几分饱意，苏敏吃时，那男人似乎准备说什么，但又怕打扰她，忍了好久，额上有些见汗。苏敏问：“怎么了？”那男人便小心翼翼道：“张青回来了。”
　　张青？“菜园子”张青？
　　苏敏心中了然，她既然杀了那恶妇，自然也不会忽略孙二娘的丈夫。相比孙二娘，这个男人更加狡猾，曾经救下了差点儿被孙二娘大卸八块包馒头的鲁智深，一通巧言，将许多英豪人物都哐成了自己的“好友”。也是这个时代所谓的梁山好汉们，大多漠视民众，只觉得对方是“好汉”便不管其他，无论之前做了多么恐怖的事情，那都无妨。
　　苏敏不会管，但是她必须管，因为杀了妻子，来了丈夫，这再正常不过。
　　“他是已经到了酒家，还是正在路上？”
　　男人回答道：“正在路上呢，已经上了坡，快要走下来了。”
　　“孙二娘的尸体怎样了？”苏敏问，男人脸上露出怪异和尊敬混杂的神色，他咽了口口水，“那尸体似是被搬走了。酒家另外两人也不见了。许是他们干的。”
　　男人所说的“那两人”，自然是苏敏这句身体的“情人”和那个平平无奇的车夫。苏敏听了一怔，心想倒是把他们给忘了，也许真醒了后逃出来了吧。她脸上没什么波动，发觉男人把这一切当作了苏敏的谋划，便顺水推舟道：“你晓得那女人把蒙汗药放在哪里了么？”
　　“这……晓得是晓得，但……”
　　苏敏压低声音嘱咐几句，“按我说的去做。你不想要解药了么？以及，现在给我送一套衣服，不求合身，只求方便。现在，立刻，马上！”
　　被她用凶狠冷漠的目光盯着，男人哆嗦一下：“是、是。”他连忙奔出房屋，消失在门口。
　　片刻之后，男人满头大汗地追上正朝酒家前进的张青。
　　张青一副文雅面相，颧骨微凸，嘴角翘起，天生笑脸，浓眉压额，瞧着沉稳老实。他四肢长而灵活，一袭短打，双眼之中暗藏一丝机敏之意，肩上挑着一杆扁担，两边的木盆中却是空荡荡的。见了气喘吁吁的男人，张青笑道：“石头，怎么了？跑这么快，莫非后头有狗在追？”
　　他自然认得负责帮忙搬运昏迷客人的男人，而且对他颇有一些信任的。听闻此言，再看张青和善熟稔的面孔，石头心里发颤，他蠕动着嘴唇犹豫了……
　　但是，几个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苏敏站在肉糜中向他投射冰冷的目光，以及滑入喉咙里的毒药“三尸脑神丸”……
　　石头咬咬牙，心一横，带着无奈和悲伤低下头，嗫嚅道：“张青大哥，我请你去我家喝酒。”
　　“那感情好。等我去看了你嫂子就走。”张青笑了笑，他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又被石头拦住了，在张青疑惑的目光下，石头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说：“嫂子……正在，正在……”
　　石头胆小怕事，除了做那“剥肉牛”的活儿，还能做甚么？
　　张青顿时自以为明白，他无奈地摇摇头，“这回可是没有把我说的那三类人宰了？妓女、和尚、囚犯。咱们是不杀这三类人的。”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自己的女人自己最清楚，孙二娘清晨不涂脂抹粉，却做那力气活儿？张青仔仔细细地盯着石头看了片刻，目光凝在他身上的一处。
　　见石头哼哧着点点头，张青就微笑道：“那去你家里吧。——咦？石头你手上是怎么了？”
　　脑中“嗡”的一声，石头顿时呆了。他手上刚拿过蒙汗药。在极度心虚之下，石头“我、我”个半天，支支吾吾，竟是半个字也也说不出了。
　　张青一把抓住他臂膀，低声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他严厉的目光盯着这个曾经的伙计，石头几乎哭出来，他咬着牙说，“没事……我……”却被张青用力一捏，捏得消了声。
　　张青道：“我素来将你当作是亲弟弟看的。你老娘去前托我好好照看于你，我当了真。就是你要赴死，我也必然是跟着把你拽回来的。”石头说不出话，他满脸泪水地看着张青，却看见他冰冷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神色：“走，去你家吧。”
　　石头忽然崩溃了。
　　“我、我……”他一只手死抓着张青，脸色青白，抖如筛糠。张青拍了拍石头的手，微眯双眼：“别怕，有什么哥哥同你一道承担，即便搭了命去，也要给我好弟弟一个交代。”
　　石头断断续续地说了，张青脸色时而铁青，时而凝思。
　　片刻后，他轻声道：“你莫要害怕，我菜园子张青在江湖上也是有一把手的，可我那些兄弟们从没说过有个所谓神教。不过是她诓骗你罢了，待我把她的真面目剥下。”又道，“石头万莫中了她的奸计，那时候她早已是强弩之末，谈甚么毒药？许是随便捏了个丸子唬你。若真那般厉害，何至于求你收留？”
　　张青将苏敏的做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未曾就这般结束。杀了自己的妻子，张青的心中火焰被他压制着。虽然他们做的是卖命的活计，也绝不让一个故作凶戾的小姑娘啄了眼睛！
　　思忖片刻，张青道：“石头，你听她的，我们来个‘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