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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   南羌年节,新装郎女俏

      收成庆酒,兴扫心凉人

      年节。不论何时都一定是很热闹的节日,不论何地都一定是很快乐的节日。尽管天南海北的时间不同,过法不同,但心中对幸福与美好的向往,一定都是相同的。

      十月初一就是羌族的年节。天还没亮,左邻右舍的鸡便叫了起来。拉巴子的门口正有个腰杆笔直的少年静静等着,长一截的袖子正好把一双手盖住大半。

      房门一开,俏丽的姑娘便先是一愣,转而用食指轻轻勾着他的下巴道:“呦,这羌族小哥好俊啊。”

      公孙浔一乐,那姑娘只觉被人猛推了一把,扑在他的怀里。回过神来时,少年已经紧紧搂着她的腰身,额头相抵道:“这羌族姑娘也好俏啊。”鹅蛋脸面倏得一红,两手乱舞活像个小孩子。公孙浔也笑着放过了她,“原来我们拉巴子也会害羞啊。”

      “我是女孩子,害羞怎么了。”说罢,竹篮一提便走出门去。

      公孙浔忙上前赔笑道:“拉巴子,等等我。”

      一路之上,虽不像都城年里摩肩接踵,满大街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她也的确是个好看的姑娘,眉眼精致,笑如阳光,绯色的衣裳把腰身缠绕,毛绒绛色马甲的宽松温暖把蜂腰更显得苗条。

      “话说你还是独来独往啊。”少年道。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公孙浔打眼一扫,“你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也没个人来跟你打招呼,你们这儿不是都挺热情的么?”

      “真朋友总是很难找的不是,你们汉家不是也说‘士为知己者死’么?”拉巴子道。

      “对。”少年点着头道:“若是真朋友那么好找,也不会有人穷尽一生而不得了。”

      “不过,你是我的朋友。”拉巴子盯着他的眼睛道。

      公孙浔对上她太阳一样笑也专注道:“你也是。”

      “好啦,咱们快点走吧,到‘神树林’还完愿咱们也好快点去准备。”开朗的姑娘道。

      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当你在意它时,它总会变得很漫长,当它离开了你的视线,便就像是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弹指间便是青丝华发,沧海桑田。

      它会走的很慢,可即使再慢,也不曾停止。

      所以即使他们很在意每一分每一秒,可天上的日头还是会落下去的。

      还没黑时,宽阔的广场已经布置得张灯结彩,篝火熊熊。忙活的小哥趁着没人偷口小酒,腰圆的汉子躲着视线咬口熏肉。

      阳光一点一点退去,火光一点一点通明。男女老少非但没有急着回家,反而越聚越多,一年一庆的“收成酒”谁也不想错过的。

      当夜幕从东海开始笼罩,两条火龙也逐渐蔓延,飞舞。侍者大喝道:“首领到!”

      热闹的人群慢慢平静,躬身行上最崇高的礼节。

      精壮的汉子慢慢起身,操着被烟熏坏的嗓音道:“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各自坐下。首领一旁的祭酒唱罢念辞,笙歌在前,曼舞在后,“收成酒”宴,便以此拉开帷幕。

      阴阳相映,男女而对,拉手起舞,衣袂飘飘,刚劲有力,柔美轻灵。

      美酒佳肴,笙歌乐舞,首领笑着,也不时叫“好”,只是那声音着实有些让人受不了。可待鼓点稍慢,却见他两耳一动,下巴也变成了核桃,暗道:“奇怪。”

      序曲落下,领舞的长者把手里的摇铃一振,唱出青春的歌词。男女对答,风味十足。待乐曲渐落,快板倒成了主角儿,众人拉手穿梭,宛如蜂蝶翩翩。隐隐之中,却又透着格格不入的曲调,饶是音声微小,却还是伴着凉风送入首领的耳朵。

      白玉的扳指慢慢扬起,左右见了,热烈的舞曲也缓缓落下。那高亢嘹亮的羌笛便更加清楚。

      当值的一慌,旁上的大胡子猛士便喝道;“谁人在此放肆,恳请首领恩准,待我擒来。”

      他把白玉扳指轻轻落在嘴边,示意“噤声”,两耳微动,把这乐曲收入心中。只待一段稍缓,轻轻对身旁的婢女轻轻耳语一番,她便退了下去。

      那笛声轻时如秋雨滴答,峰时如鲲鹏翻浪,缓时如清风徐林,急时更如千军万马,在这丰收乐宴之中,着实有些不适时宜。正当身旁的众人心存疑虑,那高位上的汉子瞑目神往,竟似痴了。及至曲落,也还是久久不愿醒来。再回过来神时口中便是叫“好”不停。

      不多时,那退去的婢子便带着一绯裙绛马的姑娘笑着走了过来,宛如阳光一般。不是拉巴子还能是谁呢?

      “见过首领。”拉巴子行礼道。

      “哈哈,没想到我族之中还有如此乐手。”首领撑着嗓子笑道:“你叫什么。”

      “拉巴子。”

      汉子点着头道:“嗯,倒真像是花的女儿。”

      “您过奖了。”

      “大好的日子,不在寨子里吃酒,为何来此吹奏呢?”首领道。

      “只是我心中不安心乱的很,实在没心情去吃这丰收的吃食了。”

      “我听你曲中欢乐激昂,却颇有杀伐之意,不知为何呀?”

      拉巴子收了笑,脸上就像是乌云盖顶一般道:“我听说咱们的邻居在雁门关上苦的很,好像就快要守不住了。心想要是匈奴入关,黎国没了,从此与强盗为邻,又怎么会有安生日子,又怎么再吃这‘收成酒’呢?”

      首领只道这好看的女孩儿是个不错的乐手,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始料未及,还没等张嘴,一旁满脸花纹的巫师便说道:“你休得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匈奴是黎国的敌人,黎国自有办法,何况咱们这些年来连年上贡,他们对咱们却是越来越疏远。前年饥荒,我们向他们求助,却只是袖手旁观,那一年咱们饿死了多少人啊,幸亏上天感召,庇佑我族,才幸免于难。”

      “巫师这是怎么说,前年饥荒之时,黎国国内正逢更替之际,自顾不暇。我族困难之时,的的确确得了黎国不少帮助,于我族有恩。况且很久以前,他们汉人还是战国的时候,有一个秦国,一个赵国,一个燕国。赵国就在秦国和燕国中间。秦国想一统天下,就攻打赵国,赵国奋力抵抗,可燕国却趁机在赵国的后方偷袭。最后赵国前后被打,终于灭亡了,而失去赵国这个抵御秦国的屏障,燕国也很快就被消灭了。现在匈奴就像是秦国,黎国就像是赵国,燕国就像是我们羌族。要是此时我们援助黎国,一来可以还恩,二来也是保存了我们自己。就像他们汉人说的‘车辅相依,唇亡齿寒’。三来加深了我族和黎国的感情,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商人来往,把我们的美酒药材卖到中原,把中原的丝绸瓷器收入囊中。”

      巫师道:“好一张巧嘴,他们黎国都还没向我们求援,我们又何必那么积极呢,好像没了黎国我们就活不下去了一样,我族也有的是孔武的勇士。你既然处处替黎国说话,不如就去当个汉人好了!”

      拉巴子柳眉一竖,怒道:“首领明鉴,拉巴子对我族绝对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只关心我族兴亡。”

      那巫师也生起气来道:“我看你就是个叛徒!来人......”

      “我在跟首领说话,巫师你一而再再而三得打断,是想当首领么?”拉巴子抢道。

      那大花脸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所僭越,目光一侧,那高位上的汉子已经是一脸僵硬得看着自己。心下一乱,忙道:“首领英明,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千万别听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丫头的花言巧语!”

      “哼。”首领道:“巫师还知道我在这儿啊。”

      “小人鲁莽,请首领宽恕!”说罢,那大花脸忙行礼道。

      “巫师说的也对,他黎国还没求援我们又何必殷勤呢?”虽说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只是怕丢了面子。虽说也知道女孩儿说的有道理,可那一封被掉包的假信又笼上心头。

      可拉巴子似乎早已看透,便道:“他们汉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念书,现在黎国的皇帝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哪知道这么多。我们寨里好多人都说现在在雁门关打仗的将军,就是黎国权力最大的那个大官,连他们的皇帝都要听他的。他早就让人来求援了,但信却被别人调换了。”

      首领面无表情,只把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只道:“扫兴!”转而说道:“拉巴子,你能跟我回去为我再奏一曲么?”

      女孩儿一惊,正想拒绝,可咬紧的嘴唇犹豫良久,还是应了下来。

      侍从一声高喝,步辇便慢慢离开了地面。拉巴子呢,再三推脱,便随行在后。浓林密树,沙沙作响,低草残花,轻轻说话,悲叹着女儿命途,苦诉着她未来的道路。细碎的脚步动得艰难,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虽然她紧锁着眉头,可嘴角还是弯弯的,很好看。也许再多走几步,他就会来了,然后像小说里的那样,大喝一声说:“她是我的人,然后大打出手,最后带着她远走高飞。”女孩儿这么想着,也慢慢开心起来。

      “啊!”

      “护驾!”只听一声惊呼,众人忙攥紧了兵器,当注视着首领步辇的眼睛回到战场,所有人都傻了——有人死了。

      谁?

      就是那个笑如阳光的女孩儿。现在,她静静得倒在那里。开朗的笑容也恐惧而扭曲,丹红得双唇也慢慢变黑,满嘴的白沫也让那美丽的脸蛋儿变得更加惨淡。

      胆大的侍卫咽了咽唾沫,慢慢凑了过去,并指往鼻间一放,又探了探颈脉,高声道:“这姑娘死了。”

      四下精神一震,把步辇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那高位上的汉子两眼瞪得圆鼓,张着嘴喘着粗气,上下的牙关被愤怒和恐惧咬的死紧,腮帮子上爆出的青筋咆哮道:“谁!”

      “首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宫的好。切勿逞一时英雄啊。”身侧的巫师道。

      “切!”首领的大掌冲着步辇一拍,喝道:“好生安葬这姑娘,回宫!”

      圆圈守卫一听,忙拱卫步辇,挪开了步子。

      最瘦的两个被拥挤的人群推出,在这空旷的天地孤零零得陪伴着一具快要冷透得尸体。

      “哎,咱们干脆就把她扔这儿得了,赶紧回去,鬼知道刺客走没走啊。”一个道。

      “你、你说的对,要不就扔那儿吧。”另一个道。

      那人一看,也点头同意,“一二三”一喊,手上的尸体便丢在了大树底下的晦暗。可回想上一刻手上的触感和温度,仿佛这尸体就要变成厉鬼再活过来,要了他们的小命。当下头也不回,争先跑了回去。

      那双圆圆的眼睛还是很亮,仿佛,还在等待着那个为她而来的身影......

      月,还很明亮,风,却已经有些寒冷......

      宽阔的院落幽幽飘下一个人影,走近一个明亮而温暖的屋子,悄悄道:“大人。”

      “吱呀——”

      房门慢慢开了条缝,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看了看左右道:“进来。”

      周遭的明亮映照着几人围坐的火炉,个个身着官服,眉间忧虑。那开门的主人道:“事情都办妥了?”

      那黑影轻轻点了下头,就在第二下头刚要点下之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的很慢,慢到蜗牛都要花一天的时间才能动上一下!

      待下一刻再转动起时光的转轮,几人的脖颈也慢慢渗出一道殷虹。三双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谁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团黑影无声得挪到一人的身边,把两根不起眼的毛发塞在他的手里。而他的手自始至终都被长出一截的衣袖盖住,不曾展露在世人的眼前......

      正是:

      专情明月多情风,

      寒剑一掷血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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