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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薄命男因缘入红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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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收到BJ大学的聘书,就摊上了外出学习的好事,而且还是公费,贾琮不禁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坐飞机。在此之前,他连火车都没有坐过,上小学在本村;上初中,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上邻村;上高中,到了县城,他坐公交长途车,并且是那种最便宜的票价;等考上大学,是村里往省城运土豆的拖板卡车,一路烟尘、一路骄阳地把他和他的两个蛇皮袋子送到了农贸市场,他自己再打听着道儿,受着售票员的白眼儿,一路挤公交车找到了学校。
大学四年,他只回了两趟家,研究生三年,他一趟也没回,开始是没有车费,再后来是为了打工赚学费生活费,最后是帮导师做科研项目,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几个星期。就凭着这样的吃苦耐劳和任劳任怨,他那担任系主任的导师最终帮了他一把,他硕士毕业以后,留校担任助教,工资虽不高,却是留在了京城,不知羡杀多少同学。
贾琮是个知足常乐的人,顺利落实工作的消息让他成了家乡人眼中的凤凰男,于是在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搬进BJ大学的教工单人宿舍之后,他领到了平生头一份工资,恰好3685元,连零头都没有。得意之情让他做出了今生最奢侈的举动,他乘上一辆回他家乡县城的空调长途车,一路享受着清凉,出现在了爹妈弟妹的面前,“富贵不还故乡,如衣锦夜行”。然后三天后,他口袋里只剩下两角五分钱,又坐上了村里往通州运土豆的拖板车,在那里,他找到一个N年没有联络过的大学同学,借到了回京城的车票钱。他的第一份月薪已经像扔进了无底洞一样,扔进了家人们无穷的欲望和索求里。
但是贾琮并不沮丧,他也不为许诺给父母的新房子,许诺给弟弟的冷藏车,许诺给妹妹的工作机会发愁,他觉得“房子会有的,车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所以他用自己仅剩的两角五分钱在校园外面的地摊儿上买了个二两的馒头,几口吃了解决温饱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回到单身宿舍,临睡前,他打量着不足二十平米的宽敞的宿舍,和油漆一新的铁架子双层床,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觉醒来,果然希望向他招手了。系里的办公室文书电话通知他,学校要求暑假去南方培训每系派一人,系里定了他。贾琮雀跃了,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多么大的实惠啊,十五天管吃管住,说不定还可以玩玩儿景点……贾琮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飞机上。
飞机上,贾琮坐在经济系董教授的旁边,董教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保养得不错,性格也随和,不似一般的女教授那样清高自诩。不过对于这趟差事,她可不像贾琮那样乐呵,她告诉贾琮,这都是各个系里没人愿意接手的苦差事,暑假培训的地点多了去了,校长、院长是欧美,各研究所主任和科室负责人是日韩东南亚,吃香的教授顶不济也是港澳深,像这种又在内地,时间又长的培训,都是欺负新来的助教,要么就是她这种刚刚得罪了领导的“刺儿头”。
贾琮听了这番话,眨巴了眨巴眼儿,感觉水有点儿深,便不敢随意接茬儿,转而向董教授请教起了专业问题——他用什么办法理财,才能用十年在京城四环内买上房?董教授笑得前仰后合,连安全带都给松开了,她告诉贾琮,凭着他的工资水平,不吃不喝要在十年里在京城买房,只有一个办法——抢银行。
贾琮也揉揉脑袋笑了,他感觉这前景离他还过于遥远,所以董教授的话对他的打击不大,很快他的兴趣就转向了空姐推来的饮料车。做为一个资深的贫困生,贾琮在读研究生之前,从来没有喝过矿泉水,他一直以为那种外国人和上流人士动不动握在手中的饮料,指不定有多么的美味呢。直到考上研究生之后,在导师的家里,师母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才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这种高档饮料的滋味,结果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蕾,这不就是凉白开吗?他从此就对矿泉水失去了兴趣。
所以这次他要了苹果汁、橙汁、可乐和咖啡,董教授又一次被他给逗乐了。但是在听了他的矿泉水的故事之后,董教授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她主动又给他要了一听青岛啤酒。于是在享用了如此多的饮料之后,贾琮不可避免地有些内急,他松开安全带,向飞机的尾部走去。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贾琮只听到飞机广播里说:“各位乘客,飞机在飞行途中遇到了旋转气流,请不要离开您的座位,并系好……”然后他就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中,飞向了机舱的天花板,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能看到那个漂亮的空姐脸上惊恐的表情,以及……不远处的董教授也跟他一样做起了空中飞人的动作……
贾琮好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一个小鬼,是的,一个长相奇怪的小鬼,但是他确定那不是外星人,因为小鬼穿着对襟的黑色衣服,腰里还系着一根白带子。小鬼打量着贾琮,用尖细的嗓音说:“你的运气真好,本来应该魂飞魄散,恰好太虚幻境的仙子来找个魂儿,替她办点儿事儿,就是你吧!”那小鬼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你……”贾琮这才发现董教授就站在,或者说飘在不远的地方,只是她低着头,贾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鬼又啰啰嗦嗦起来:“恰好一个内应,一个外援,呵呵,仙子一定会满意的。”
听到小鬼的小声,贾琮瘆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我还要回学校呢,我吃了那么多苦,刚刚开始好日子,还没有享几天福呢……”这回儿不但是小鬼,连董教授都冷笑了起来:“你刚刚开始好日子?你不知道,那是苦难刚刚开始呢。所以你应该庆幸自己现在的好运气。”小鬼也敷衍着说道:“是呀,这次送你去温柔富贵乡,荣华繁盛地,享受几十年,也是弥补弥补你这一世的贫贱潦倒。可有一样,倘若不能遂了仙子的心愿,那可要小心瞬息间乐极生悲,落得个魂飞魄散。”
贾琮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董教授对小鬼说道:“好吧,仙子都跟我说清楚了,不就是让林黛玉在还泪之后有一个安福尊荣的结局吗?我应下了。”小鬼嘻嘻笑道:“好,好,你是个晓事的。事成之后,送你们俩去那太平盛世投胎做人,再不俯仰随人。”说完,“噗”的一声,小鬼消失了。
董教授抬起头来,朝贾琮淡淡说道:“你可真是我命里的灾星,无端带累我遭此横祸,还摊上这样一个好差事。也罢,这也是命里注定,反正我无儿无女,这一世活得也是腻烦了,恰好到红楼梦中走一遭,显显我的手段。”
贾琮小心翼翼地问道:“教授,我们这是要穿越到红楼梦里吗?听那小鬼说,还要让林黛玉安福尊荣,我该怎么做呢?”董教授笑道:“你先做好你自己,别的什么也不用做,只等我跟你联络罢了。只一点儿,你记得,红楼梦里,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好在你也没有别的长处,很会读书,便去好好啃书本就是了。”
贾琮哭丧着脸道:“可是我可没有读过四书五经,连繁体字都认不全的……”董教授不耐烦地说道:“微积分你都能学会,四书五经繁体字什么的你也可以学嘛。”说着手里只一推,贾琮便坠下了云雾。
等贾琮再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精致的床铺上,锦被丝滑,青纱帐幔层层叠叠,帐钩是个玲珑的铜鹤首形状,一荡一荡地在烛光中摇曳。没错,是烛光,贾琮被这个后知后觉的认知吓了一大跳,他伸出手去想掀开帐幔证实一下,猛然看到那伸出来的细瘦的手臂和纤长的手指,那正是他自己的,他险些被吓昏过去,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一个中年仆妇应声过来,她一脸担心地看看贾琮,欣喜问道:“三爷醒了,可有什么不受用?”贾琮不敢说话,直愣愣地盯着那仆妇。那仆妇便自说自话地将帐幔拢起,用帐钩拢住,一面去端来汤药给贾琮喝。见贾琮听话的喝了,仆妇略放了心,便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那些黑心的蹄子,明知道主子病了,楞是跑得一个不剩,到前头去洑上水,想着贵妃娘娘省亲的赏赐呢……老爷太太也是的,就算家里有大事,究竟是那边的,自家的儿子摔伤了,也不来看看……我那苦命的姑娘……”
贾琮带着一头雾水,加上对《红楼梦》的一知半解,终于渐渐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自己是荣国府贾赦贾老爷庶出的小儿子,名字也叫贾琮,排行第三,人称琮三爷,今年只有13岁,上面还有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哥哥琏二爷,至于大爷,没人提起,想来是早已夭折了。因为荣府二老爷贾政的大女儿元春荣登贵妃宝座,近来全家都在忙乱着迎接贵妃回家省亲,也没人去管贾琮,他便跟撒了鹰似的,天天逃学去新盖的大观园里疯跑疯玩,结果就在贵妃省亲的前一天,从山子石上一头栽下来,摔得不省人事。
赦老爷平时就不大把子女上心,更何况是在贵妃省亲前闹出这样的乱子,险些生出血光之灾,未免感觉大不吉利,所以痛骂了邢夫人和跟随的人一顿,将领头的婆子撵了出去,又请太医来给贾琮诊治,便把此事丢到了脑后,连来看都未曾来。
而贾琮名义上的嫡母是赦老爷续娶的夫人邢夫人,平时只以顺承贾赦的心意为自保,对贾琮也是不理不睬,只是考虑贾赦子嗣不旺,倘若贾琮伤重一命呜呼了,贾赦回过头来,又得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便命人将贾琮前几日被撵出去的奶娘蔡嬷嬷复又叫了进来,服侍贾琮,自己也就不管了,只去服侍贾母,恭迎贵妃的凤驾。
那蔡嬷嬷是贾琮的母亲吕氏带过来的陪嫁嬷嬷,吕氏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因家境贫寒,生得颜色又好,便被贾赦看中,娶了来做二房,生下贾琮之后,便恩断爱驰,吕氏恹恹地一病不起,临终托付蔡嬷嬷好生看承贾琮,所以蔡嬷嬷虽没有多少见识,却是忠心护主,否则贾琮能不能长大都很难说。
只是前些日子,那些看不惯蔡嬷嬷的婆子丫头,有事没事地在邢夫人面前说蔡嬷嬷的坏话,惹得邢夫人烦腻了,便以贾琮已经长大,无须乳母为由,逼着蔡嬷嬷告退养老,贾琮身边缺了可靠的人,很快便出了事,邢夫人才又唤蔡嬷嬷进来,免得自己担责。
这里蔡嬷嬷见贾琮摔伤之后,倒能听说听道、静卧吃药,再不像以往那样牛心古怪,踢天弄井,心中又喜又悲,忙问贾琮饿不饿。贾琮点头,蔡嬷嬷便连忙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端进来一个食盒,先是一碗香喷喷、白糯糯的粳米粥,然后是四碟子精致小菜:香油芥末墩、酸笋小黄鱼、酒酿糟鹌鹑、烟熏野鸡脯,末了还有一碗火腿白菜汤。
贾琮这辈子,不,是上辈子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他立马从被窝里坐起来,就着小炕桌把一食盒的粥菜吃得涓滴不剩,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蔡嬷嬷早已经把热手巾把给侍候着了,贾琮擦了把脸,听蔡嬷嬷说道:“哥儿再吃块枣泥山药糕?那班子黑心肠的厨子,只管洑上水去了,稀饭咸菜地敷衍咱们这屋,让哥儿受这样的委屈……”蔡嬷嬷开始用袖子拭泪。
原来这样的饭食只算是受了委屈?贾琮确信自己掉进了蜜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