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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集新来的(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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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妈呀,这是咋了?老板你快过来。”
瞧钟义昏倒,张厨子吓得大勺都扔了。他赶紧把钟义从地上抱起来,使劲掐钟义的人中。钟义脸色煞白,眼皮颤了几颤,好几秒后人才悠悠转醒。
“我这是怎么了?”
扑弄扑弄裤子上的土,钟义挣脱厨子的手,对走过来的灶晓强说:“灶叔,我没事。刚才脚滑摔倒了。我马上就干活去。”
啪。
范珍珍一巴掌打在钟义头顶。
“你疯啦。还干啥活?还说什么脚滑,明明是累的!脸上都没个血色,你小心哪天躺路上。晓强,你不是平日苛待他了吧?小钟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解雇你。一个人当仨人用,累坏了就丢一边。你还真当晓强是旧社会的周扒皮啊。”
范珍珍几句话把灶晓强归入黑心资本家。
灶晓强苦笑,心说自己是得罪谁了。这些天大家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就没留心钟义的劳动量。不过钟义也是的,累到了极限还怕自己嫌他不能干。
自己怎么可能辞退他呢?玉皇和王母在上,我是灶王爷!不是周扒皮,更不是黄世仁!
灶晓强长长叹口气。
“哎,小钟你气血虚啊。”
范珍珍指尖搭上钟义手腕,摸着脉搏啥都清楚了。那夜跟钟义回来,一是觉得这少年人性好;二就是他身上带股“神气”。跟灶晓强住一起后,问了才晓得,钟义老爸得病了,司徒土地、东方行瘟使者都跟此事有粘连。
“晓强,再雇个人吧。明摆着小钟一人忙不过来。他还那么多煤气罐子。”
范珍珍知道自己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主。但整个饭馆就仨人忙也不是回事,总得有人来分担下钟义的工作。
“嗯。”
灶晓强提笔写招工广告。今天他不敢再让钟义干啥活儿,索性叫张厨子炒了几个好菜,等下午客人散净了,四个人围坐到一起吃喝了一顿。
范珍珍破例没回去睡觉。跟午饭才隔俩小时不到,她一个人就扫荡掉五盘菜。干吃不饱,喝起二锅头来都是半斤半斤的,。
“贴到学校里去吧。”
灶晓强把招工启示递给钟义,眼神在范珍珍身上打晃了一圈。
当年在天上的时候,就有人说食神仙子很有魅力。这话对。越近距离看越对。不过谁说过酒壮熊人胆来着?
纯属胡扯!
下级神灶晓强放下酒杯,笑着咀嚼起水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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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工广告声明贫困生应聘优先。根据出工长短,管中饭或中晚饭,薪水月底结算。
说到底,钟义不算贫困生。钟家有点积蓄。如果他爸钟富贵不出事,他读大学也能过得滋润。可医疗费贵,正应了那句“辛辛苦苦三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
解放前就解放前吧,好歹没回到原始社会,总比身上裹着树叶满街跑要好。钟义神态自若地把招工广告贴在学校寝室楼的公告栏上。
正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午后一节大课刚结束。很多学生都留意到招工广告。但钟义把广告都贴完,兴冲冲拎着浆糊桶回到饭馆后,都没应聘者出现。
“咋没人来?咱这条件不苛刻啊。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学校,没几个家里面揭不开锅的?”
灶晓强闷头磕打鞋里的小石子。他已经在广告上写得明白,饭馆工作时间有弹性,绝不耽误学业,工薪也很不错。
“老板你还年轻,这就不懂了吧。大学是啥?大学那就是古时候的龙门。谁家子弟能鱼跃龙门,都是家里的大喜事。搁过去可是文曲星啊。”
张厨子难得显摆一回。他手里剁着肉馅,唾沫横飞地给灶晓强三人说古。
灶晓强乐了:屁个文曲星。文曲星君只有一个好不好?你们这些凡人当他很闲吗?每次中个状元都往文曲星君身上按,还挺煞有介事的。
“总有没钱的吧?我知道推销、家教、发传单,那些都是活路。但不是哪个学生都能干。省城这边都说普通话,方言口音重的,这里人听着难受。”
范珍珍认为,肯定有需要钱还找不到工作的。
“面子嘛。‘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连我这老粗都知道。咱这行是下品。跳了龙门的谁还惦记?再说学生崽们拼了那么多年,从小学杀到大学,傻乎乎一条血路冲出,在原先的地盘都金贵着呢。”
张厨子索性不剁馅子了。他捏出根葡萄烟放嘴里,双腿一叉,蹲厨房门口开讲:
“咱在这里觉得那些穷人家孩子能来干活,可人家家里兴许就觉得好不容易跳出个大学生,咋能伺候人?尤其来这里的大部分是学生,保不齐就撞到同学了。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吃着一个看着。面皮不红,心里都堵。你当那帮娃能拉下脸?有的娃,自尊心强到死呢。”
“老张,你这语气可不是褒义。”
灶晓强讪笑,听出来张厨子对那帮学生的不屑。这不怪老张。有天老张在门口倒东西,蹭了一个学生崽的裤子,那家伙没给老张好脸色。
“嘿,咋了?”张厨子吐出个烟圈,“有文凭不等于有文化,多翻几页纸就不清楚自个儿几两重,那样的人海了去。”
灶晓强点头:“要是真没人来,我明天去市场雇一个。”
“有人来了,是个丫头。”
范珍珍指尖卷起发尾,好奇地瞅向门口。那里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忸怩地绞着双手,正犹豫该不该进来。
“有话进来说,站那儿干吗?”
范珍珍拉过女孩,打量起她的土气衣着。
是她!只打一块钱米饭的姑娘。
钟义瞪大眼睛。
被范珍珍热情地拉着,女孩子说话有些颤。她撇了眼钟义,开口道:“我、我看到了招工广告。”
钟义见状忙说了句:“我刚刚到各寝室楼贴的。你啥时候看到的?”
“你贴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四点多钟。”
女孩子低下头,声音渐弱,“我能干活,力气大,你们看我成不?”
四点多钟?那就是说这丫头心里斗争一番,才鼓起勇气来的。
灶晓强审视了这女孩半天。他看她手指挺粗糙,像个干活的人。
“我在家里啥都干,弟妹都我带。我功课是我们村里最好的。我会养鸡和猪,我还放过牛,背过砖。蒸馒头、烙饼啥的都行。”
女孩见屋里没人吭声,嘴里声音倒大了起来。一番话说得急促,炒豆样翻滚进大家耳中。
“蒸馒头、烙饼是老张的事儿。你就招呼客人,上菜擦桌子端盘洗碗。厨房和屋里的地也归你。早晨买菜啥的有小钟,你精神头放中午和晚上。课程表你带了没?你忙不过来的时候小钟会顶着。薪水按工作量算。”
灶晓强连珠炮说完,补充了句,“钱肯定比你做家教啥的少,也累。”
“没,挺好。我没当过家教,干不好那。干活我行,我会。”
女孩终于敢抬头看屋里的四个人。见张厨子斜眼看自己,吓得又低头。
“老张,你吓唬她干吗?妹子,你叫什么名?”
范珍珍瞧小女孩挺有意思。伸手摸摸女孩的脸,知道这丫头还生嫩着。不等女孩回答,她便拉着她挨个介绍,“蹲那边抽烟的是厨子老张,这位是老板你灶哥,他是小钟。你和小钟年纪差不多吧?小钟十八。姐姐我是吃白食的。跟你灶哥,还有小钟住一起。”
“我叫赵丽。”
女孩回答。
“珍姐,她为啥叫灶哥?”
钟义觉得这称呼有些乱。灶晓强看上去不比他大多少,但跟他父亲平辈论交。他得称呼灶晓强为叔。张厨子四十来岁了,叫叔也没错。可如果赵丽管灶晓强叫哥,那他岂不是比赵丽还小一辈?不对,不光赵丽。还有范珍珍的称呼问题。
“我叫老板。”
赵丽连忙说。
“嘻嘻,各叫各的吧。小钟,你先带赵丽熟悉下这儿,明天开始,咱就多个人开工啦。”
范珍珍腰一扭,靠到桌旁咯咯笑起来。灶晓强瞥了她一眼,心道这哪里有食神上仙的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