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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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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昞终于迎来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件案子。一件盗窃案。
龙鸣寺的住持丢了他的配珠。
要说这个配珠也算有点来头。当年高僧一粒沙云游到此地,环顾四野空旷,天苍苍野茫茫,忽见一巨樟,是紫云萦绕啊,仙气腾腾。他顿然颖悟,发誓化缘,在此建寺,是为龙鸣寺,以此樟树雕成一座千手千眼观音菩萨。此樟木余下之木材,雕成若干桌椅板凳并一串配珠。桌椅板凳只能摆在地上,而配珠则可随身携带,后世住持世代相传。
这配珠几乎成了住持身份的象征,但是佛性修得好,就会有所顿悟四大皆空。本来嘛这一代的住持觉得,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丢了就丢了,随它去吧。
谁知这事竟然捅到了到了官府。可能是哪个小和尚受晨钟暮鼓的熏陶时间短还没到境界,木鱼声声也没把心境变得释然,不肯就这么算了。把这个事儿告到了县令大人李仕安那里。
赵昞和另一个叫李顺的同僚一起去找县令时,李仕安正隔着书案挥毫泼墨练书法,头也不抬:“赵昞,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赵昞对第一个案子还是很重视的,觉得必须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破案。
“大人,我觉得这个案情很严重,住持的配珠那可是件不得了的东西,几代传下来的,那可是有佛法护着,必须要抓住这个小贼。”
“你说得对,那怎么抓呢?”
赵炳来的路上早已想了一边,此时回答得顺溜:“这件事,主要分三步,其一是调查,这个范围很广我们最后再谈;其二是捉人,无论是不是真正的小贼都没人愿意被捉拿的,一定要有魄力,带的人手要够多、家伙什要能震慑住人;第三步是拷打,其实调查很难调查清楚,不能排除相互包庇的可能,拷打是最便捷的方法了,不怕他死鸭子嘴硬;再回到刚才说的第一步,首先呢要确定配珠丢失的时间、最后一次佩戴的地点、最有作案条件的人选、以及与配珠有关联的人,比方说谁曾经想得到却最终没得到——这个人通常是住持的师兄啊、师弟等等;谁最垂涎这个配珠——有可能是过往的香客、甚至可能是扫地的僧人、做饭的僧人,也可能是倒马桶的僧人,这些人我们通常都将他们忽略了。”
县令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赵昞……”
赵昞觉得这个案子一点也不难,自己分析的真是好的没话说,看来恩人不愧是为人称颂的好官,早就看出我当捕役必然是把好手。
县令咳了一声,说:“赵昞……”
看那李顺,在那里摆手又摇头,定然是觉得他自己甘拜下风。还挺有自知之明。
赵昞继续补充:“——也有可能是平时侍奉住持的小沙弥什么的。”
李仕安无力地摆摆手,“就这样吧,李顺——”他向外摆了摆手,“你带他下去吧,去吧去吧。”
李顺过来拉他:“走吧。”
赵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被拉走前还偷偷往县令书案上扫了一眼。
李顺带着赵昞一路到了章安东南的荒树林。
赵昞迷茫地跟着李顺:“李顺,李顺!咱们来这儿干什么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顺恨铁不成钢:“你真是蠢死了,当然是去抓人啊。”
“就咱们两人啊,抓谁啊?”
“这我哪知道啊,咱们不还没调查呢么。不过好在有你在,这回咱们办案就全靠你了,要努力啊。”
“——啊?”
“你说你刚才,怎么那么多废话呢,就不能直接掐指算算么?”
“你鬼怪故事听多了吧,什么掐指算算,我哪会啊?”赵昞没有说谎,他真的不会。
“不要骗我啦,你一定是会法术,我都知道了。”
您听谁说的?是不是睡觉睡迷了?
“你说你不会?你不可能不会啊,你不是妖怪吗?”
赵昞:“…………”
赵昞心说我这是在做梦吗?李顺你这想法是打哪儿来的啊。
“你想什么呢,我是妖怪我怎么不知道。”
李顺一脸你别装了也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的表情。
赵昞觉得有一点棘手,这李顺该不是诓我呢吧,可不能上当。
“你一天都想什么呢,我要是妖的话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李顺一脸哎呀真是的你装的这么不像就不要装了的表情。
赵昞再接再厉:“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妖精啊鬼怪啊的,你真是够了。”
“你才是够了,怎么就没有,我们要捉的或许就是妖怪呢,刚才来的路上一直盯着你看的小姑娘也许就是呢。哎你别再瞒着我了,李大人都告诉我了,我们都知道了,你不是那什么——”李顺指了指闽中的方向,“你不是打那儿来的要向咱么大人报恩的树妖么。”
赵昞有点崩溃:“大人说……说我是树妖?”
“啊,对啊,是大人说的没错。”李顺围着一棵棵树绕啊绕的,仿佛是想看看哪里能有蘑菇。
赵昞有点惊悚:“说我是树、妖?树妖?”
“啊?你不是树妖么,那是什么妖,我记得大人说的是树妖啊,难道记错了?”李顺在一处立定,四处瞅了瞅,又从怀里掏出个本翻了翻,“啊,就是这里”,李顺指指劣质墨水画的一幅图,又指指地上的一处,“没错,就是这儿,这里啊原来有棵树现在消失了,它果然修炼成妖了,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李顺又把小本儿翻了翻,再翻翻,遗憾道:“唉,我把你记在那个本上了,可惜我没带。”
赵昞:“……”
赵昞:“我静一静。”
赵昞站在风口上,任凭这个残忍的世界的风吹打着他。一棵枯树在他旁边伫着,一节儿枯树枝折断了,但树皮还连着,随着风晃啊晃的。赵昞无意识地看着,觉得自己都不懂这个世界了。突然间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我们’是谁?”
李顺在致力于寻找另一棵有能力修炼成妖的树,有些心不在焉:“什么我们?”
“不是说,‘我们都知道了’吗,‘我们’是谁?”
“哦,也没谁啊,就咱们衙门里这哥儿几个,啊还有,街上的这些小商贩啊小货郎啊都知道,还有平时相熟的百姓,这么说来,好像没谁不知道吧。”李顺算来算去,终于良心发现,看了一眼他,有些小愧疚:“其实我们也不是瞒着你,就是和你闹着玩么这不是。哎你怎么啦,没事儿吧?”
赵昞觉得整个视野晃了一晃,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我需要静一静。”
这么说,那个卖包子的、卖炊饼的、算卦的都知道我是妖,都是在拿我寻开心吗?风飕飕地吹,赵昞觉得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人类,人类真是太残忍了。太残忍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