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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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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尚和冠时把徐登运到了阿藂家。
快到大门的时候,葛尚跟冠时说:“我们同李长生势同水火,早晚要打起来。我估计这次差不多
了。但是你姐还是放不下李仕安。到最后真的撕破脸了,她怕是禁受不住。”
“我早就盼着打起来了。李长生就是一个脓疮,留得越久,伤的越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
“一会见了你姐,你不要逼她。她这些年心里总是不痛快,你这个做弟弟的还总是跟着我四处乱跑,徒弟们敬她、怕她、可怜她,只会让她更难过。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些。”
“什么叫做跟着你四处乱跑,说得好像我非要贴着你似的。”
“我说错了,是我跟着你四处乱跑。”
“这还差不多。你这个人啊,就是心太软。平时比我还要看不上那李长生,比我还要看不惯我姐放不下李长生,到头来却还是下不了狠心。我倒是不想狠说她,但是她实在是气人。”
“每次你跟她吵架,我都带着你出去散心,谁带着她呢?你就少说两句,你姐是个聪明人,她早晚会做个了断的。”
徐登被安置在阿藂的床上。刚进门的时候醒了一次,吵着要去找赵炳算账,被自己师叔敲了一下,又晕乎乎地倒下去了。
阿藂并两外两只妖坐在凉亭下坐着,葛尚将事情经过讲了,并将赵炳此刻估计已经被捉这个猜测指了出来。
阿藂掐指算完,道:“已经被捉了。”
冠时问道:“姐,那个阿竹哪去了?”
阿藂:“回家去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他家在哪啊?”
“好几天了,估计应该到家了吧。他是竹山的。”
葛尚想,怪不得叫阿竹。原来这些狐妖比较恋旧,那个卿云就是来自青云山的。
冠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阿竹,他把这个小狐狸推给我们,关键时候他倒悠闲。竹山,那么远!”
葛尚:“人家哪知道会出事。”
冠时不服:“反正是他惹的乱子。姐!你说这回怎么办呐?这个桑树妖,咱们是救不救啊?”
阿藂知道她弟弟想说什么,他试图撺掇她和李长生撕破脸已经很久了。每次有相熟的妖被李长生捉去后都会说一次。最难听的一次到现在她都忘不了,她弟弟说:“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李长生啊,人家都说了不要你了。你去要人的时候你都不脸红吗?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笑你呢。我求你了姐,我们跟他打一场好不好,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去,我带着葛藤去。我非要跟他打个你死我活。”
那次以后,她好久都没去找李长生要人,直到上次去救阿竹。她弟弟很久也没再跟他说找李长生拼命的事,也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
但是,就是他不说,那些话也印在她的脑子里。就像现在,她一遍一遍地想着那些话。还不如他再骂她一顿,也许会好过些。
她优柔寡断、念旧情,但是她没有办法去跟他拼命。李长生,他只是不要她了,她有什么理由跟人家拼命呢。
沉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冠时见她不说话,有些生气,还想说什么劝她。
葛尚拉着他袖口不让他说话。
阿藂站起来向屋内走去,只留下一句:“今晚我去要人。”
冠时:“你看我姐,怎么这么不听话!”
葛尚:“没有关系,你听话就好。”
“我刚才做的很好吧?没有乱说。”
“嗯,你最乖了。”
“你看你把我袖子扯的,都出褶了。”
“是我不好,我错了。”
“你没错,你最好了。要是我姐也有人陪着就她好了,本来我还觉得那个阿竹不错,哪知他竟然走了。我姐可怎么办呐。”
“我看你最好换个人考虑,阿竹和你姐是不可能的。”
阿藂想,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李长生这个人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
他上山当道士的时候,正赶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战乱。群雄争霸,逐鹿中原。满眼焦土,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遍野哀鸿。上至掌一方领土的诸侯下至身无立锥之地的流民,都渴望摆脱战乱、结束苦难。方生术士应势而生。他们打着长生不老的旗号,吸引信徒。诸侯渴望永掌权柄永驻青春,平头百姓幻想修身得道不老不死。
在争霸中,各诸侯任用兵家、法家、儒家、纵横家等诸子,而在个人的长生愿望上,则是寄希望于阴阳家、道家。
因此,道观成为乱世中较为安全的地方。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李姓一家,夫妻二人并子女五个,一家七口一路逃来,子女或是病死或是散失,只剩下夫妻二人和七岁的大儿子。
谁料南方又起战乱。到了章安后的某一天,夫妻二人抱着儿子哭了一天,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做长生,第二天一早给他送到了道观后,夫妻二人就离开了。
阿藂初遇李长生的时候,他已经在道观中住了七年了。
李长生所在的这个道观,说是叫‘道观’都是观里的道士自己一厢情愿。师父给道观起了个名字叫‘闲云’,倒很是妥帖。
全观上至祭拜仙真,下至庭院洒扫,都是李长生一个人在做。而师父只是每天用药杵捣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制成丸状、放入丹炉中,再由师兄添柴添风。全观加起来,只有这三人而已。
师父很乐观,常常以大徒弟为例劝李长生:不要丧气,你看你师兄这么闲,以前他也是很忙的,这不都熬过来了吗?等你有了师弟就好了。
师父师兄原本是父子,只可惜世道太乱,安生不得。正巧赶个契机,章安县西边正好有个道观,由于香火太少、存粮不足,师父并弟子纷纷弃庙远走。于是父子俩一拍即合,上山当了道士。第二年收了年方七岁的李长生,从此以后再也没收到任何弟子。
其他道观提起闲云观,都会嗤笑一声:那三个闲鸟,哼。
蔑视之意溢于言表。
师父为了避免重蹈前人覆辙,在闲云观墙开辟了一小块土地,用来种白菜。李长生有时也很疑惑,师父到底是会不会道法。他从来没见到师父用过道法,别说降妖除魔了,就是连阴晴风雨师父都算不准。对于炼丹一事倒是颇为热衷,但是由于炼出来的丹药难保不会吃死人,故而炼出来以后随手扔在一个破水缸里了事。
道观里除了师徒三人还有一只由师父从家里带出来的瘦骨嶙峋又胆小如鼠的狗,不仅护不了院子,还要将吃食分给它一份。师兄曾多次劝师父喂金丹给它吃,理由有二:一,那些金丹总是比存粮要多;二,万一这狗真的长生不老了呢,岂不也能证明这炼出的丹成还是不成。
师父总是一副高深的模样,肃然道: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成与不成,前后相随。致虚及,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也就这个时候像个道士。
忙完了一天要干的活,李长生最常做的事就是去看那些白菜。一颗颗数过去,看看少了没有。少一颗就要多挨一份饿。
为了方便照管,李长生将道观的围墙扩出去一部分,将那几亩白菜地划入道观范围内,顺手带上了附近的一丛灌木杂草,以便乘凉。
某天,李长生照常坐在灌木一侧的阴影里,瞧着自己辛苦照顾的白菜地。他喃喃道:有你们陪着真好。
阿藂在他身后道:“你说的‘你们’中,也有我吗?”
李长生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去。一个正值豆蔻的女孩子,站在原本应是一片灌木的地方。女孩子长长的黑色的秀发如同绸缎,微笑时双眼如同月牙。
李长生从没见过这样灵动的女孩子,即使意识到她可能的身份,还是有些害羞。
他红着脸道:“你是谁?”
小阿藂笑着反问:“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不信。”
“你是妖精?灌木妖?”
“‘妖精’是你们的叫法,在我们听来就是难听的话了。我们都称自己‘精怪’。道士哥哥,你要不要捉我?”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道士行头。这还是师兄初上山时师父给师兄做的,现在师兄穿不了了才给的他,上面有破洞若干、补丁若干。
少年偷偷遮挡一处较大的破洞,回道:“其实我不算是一个道士,也没想要捉你。不过,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从小就长在这里,看你在这里种了好几年的白菜。你总是跟这些白菜说话,却仿佛从来看不见我。现在却来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刚刚说‘有你们陪着真好’,我有些忍不住,就想着来问问你,我也是一直陪着你来着,你说的‘你们’里,到底有没有我。”
年少的李长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是啊,一直都在,比你那些白菜陪你的时间要长多了。”
“那就是有……吧。”
“有什么?”
“就是‘你们’里面也有你一个,有你陪着我……也很好。”
少女不满道:“分明是我更好些。你总是靠在我身上乘凉,那些个白菜能吗?我还能同你说说
话,那些白菜能吗?不能!你还把我圈进你们道观里去了,我可是妖啊,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长生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你是妖,为什么不逃走呢。”
少女脸不红气不喘:“当然是留下来陪你了,我看你生得好看的份上,就不计较你把我圈进来了。你以后来了,可要跟我说说话,你再不理我,我可就走了。”
“好。”
“一言为定。不过,明天你不用来了。我在这里停留了许久,该去看看我弟弟了。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瓜果,你就不用只吃那些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