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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话说那日县太爷的绒面滚边儿方轿分毫不差地顺着大路中央的那条中分线抬过去,赵炳跟着走走停停,直到那轿子停到一家宅邸门口才装作路过溜溜达达从门前走过去。

      绕过人多眼杂的正门,沿着高高的围墙终于找到个背人的暗处,匆匆捏个诀隐了身,进得那宅内。

      跟着恩人进了室内,正愁如何现身,恩人他竟如心有灵犀般屏退了下人丫鬟。赵炳心说我得做一个人畜无害的样子才再现身免得吓到恩公。端端正正的坐在床前茶桌边的木椅上,把袖子上沾的灰弹去,将衣角整齐放好,并悄无声息给自己倒了一杯丫鬟刚刚端上来的热茶,三只手指捏着杯子细细地品茶,就等着恩人一回身看见已经现身且高深莫测的自己。

      谁知恩公他自打进了屋子就一心一意翻箱倒柜找东西,丝毫没注意到望眼欲穿的自己,待到赵炳一杯茶都吃尽了,正要倒第二杯,恩公他突然转过身来,啪的一声,将一个两寸宽七寸长的物什丢到桌面上。吓得赵炳手脚冰凉。

      那赫然是一打黄底红字的道符。

      那是赵炳平生第一次看见道符,但是他丝毫不敢小觑它的危险性。失手洒出的茶水浸湿了最上面一张道符的角,那上面的符文丝毫没有模糊反而绽出血红光芒。

      赵炳只觉得胸腔内钝痛,耳内轰鸣,四肢僵硬仿佛被打回原形一般。

      县令慢条斯理将道符上的水珠弹去,收回袖内。屈起食指敲敲桌面。

      笃笃——

      如同深山古寺一声钟响荡进赵炳的头脑中。

      赵炳这才重新归魂一般,耳边清明,手指方可屈伸。

      只听那人道:“你跟了我一路,想干什么?”

      被自家恩人吓破胆的赵炳这才明白那家茶铺小二所言非虚,这位果然是驱得了魔降得了妖的主儿。再也摆不来半分高深的姿态,规规矩矩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来历、目的说了,并极力表达自己会竭尽所能报答恩公恩情,即使是上得刀山下得油锅也要报,这辈子没成功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将自己一腔感激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

      不愧是三百年前救过自己的恩公,听了自己一席话之后果断相信,并撤下茶水摆上好酒好饭款待自己。在赵炳再三强调自己的报恩决心后,恩公决定让他来衙门当个捕役,帮忙治理章安县算作报答。

      不给下油锅也没有贴道符,赵炳当然满口答应。

      不过一顿好酒好菜赵炳吃得如鲠在喉,在恩公的目光压迫下只吃得两三口卷心菜。

      次日,一身捕役行头的赵炳站在东市的街上,感慨生活的艰辛。人与妖,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妖不作乱就算是好妖,谁知自己竟然做了凡人的捕役,拱卫凡人的安危,实在是有失妖族的颜面。自家的恩人想来也是个神人,当初救了自己性命,现在居然又做起了官员。与妖为善,与人也为善,看起来果真是个高人。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位列仙班可真叫人惆怅。

      章安县还挺繁华。

      这街上一早就有挑担子的小货郎沿街叫卖,还有正儿经八百摆摊卖汤汤水水的,灶下的火烧的通红。应季的水果摊位排了一溜儿,把过往的小孩馋的口水直流。卖狗皮膏药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蓍草算命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赵炳路过一个摊,那摊主吆喝道:“炊饼,炊饼,刚出锅的炊饼。”

      见了赵炳,赶紧唤道:“官爷,这位官爷。您来个炊饼不?”

      “不不,我吃过……”

      “官爷,您行行好,咱家二更天就出来了,这个时辰了还没开张,您行行好?”

      “好吧,给我来一个。”

      手里掂着炊饼,赵炳猛然发现自己还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这饼的硬度是够了,可是名字不够响亮。这位就是马踏黄河两岸,饼击三州六府的赵炳赵大侠?

      那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说:“叔叔,您行行好,我的钱被那黑心的贼儿偷了,三天没吃东西了,您就给个包子吧。”

      “没钱还想吃包子,去去去,别耽误我生意。”

      赵炳认真思考了一下,《妖走江湖》还真是一本良心书啊。这丢了钱财馒头不讨非要讨包子的小姑娘还真是妖行人间必遇的一位人物哇。

      赵炳上前给买了俩,小姑娘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书上说凡妖在人间行走,除了这位有名的小姑娘,还有那些必须经历的事物来着?江湖侠客出没的客栈?皇帝老儿的宫殿?有着美娇娘的怡红院?

      对面摆摊的道士浮尘一挥,道:“客官,这章安县远离江湖,皇帝陛下的住处也甚是遥远,秦楼楚馆却倒是有,不过你这一身官差的行头却是去不得。不如,先到老道这里来算算运势?”

      赵炳暗自心惊,自己不过是在心中随便想想,怎知却被人觉察了去。何人这般厉害?

      定睛看去,说是老道却是一个俊生哥儿,眉清目秀面若桃花,除去一身不伦不类的道士衣袍,却像极了书中描写的另一位必见人物,就是那被上天眷顾、无须后天努力就能成功的神仙般的人儿,俗名唤作小白脸。

      赵炳上得前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俊俏的道士将一把蓍草整齐排好,道:“客官想算什么?”

      赵炳考量着,自三百年前生的那一场灾难后,日日修炼,与世隔绝,并无什么磕绊。此番到了章安,本是一份报答恩情的善缘,别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今日这道士看起来也有些斤两,不妨叫他算上一算,万事也好有个准备。

      “就算算运势吧。”

      “但凡看运势,讲求天时、地利、人和,足下所求之事时隔久远变数不定,不应天时;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居处变、风俗易,不合地利;而那人心好似岐黄变幻之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且看客官初入凡尘,阅历尚浅恐遭人欺骗。”

      赵炳奇道:“可我怎么觉得最近很顺利,所有困难都迎刃而解了呢?”

      “再看足下印堂发黑,行走时步履轻浮,似是不祥之兆。”

      “兆示怎样的不详事呢?”

      “我见客官似有妖气缠身,恐在近日遇见了相克的妖魔。劝客官早作打算以免日后悔不当初肝肠寸断呐。”

      赵炳暗自忖度,方才见这道人说些什么千里迢迢、时隔久远,原以为果真算出我是远道而来,却又说出妖气缠身之类的胡话。身为妖族怎会没有一身妖气,却如何也称不上是“缠身”二字。若此时站在此处的是个凡人,估计怕是上当了吧。日前那个茶铺小二也看出我是远道而来,大概是面上看着生疏胡乱推测的言语,怎能当真。原以为是个能掐会算的,谁知竟是个唬人的。

      怕是此等长得面皮白净体态绵软的男儿,做不了些许个出力的活计,只好穿上道袍在此行骗,好在卜卦用的物件都甚轻,累他不着。虽是不济,总比上那些个出卖面皮的强。罢,还是给他些钱财,也好使他好过些。

      赵炳掏出全部钱财,尽数堆在那小道士的面前。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道:“听道长一席话,分明说的就是在下近日的境遇。道长字字句句在下定然铭记在心,日夜防备。他日灾消难满,定当再来拜会道长。”

      不知是否赵炳的表情装的假,那俊俏道士翻了个日月失色的漂亮白眼,道:“这灾啊难啊,都是找上那些不听劝的。忠言可都是逆耳的,他日若应了灾劫后悔可没处说去。你诚心作死,我也没辙。滚吧,记得把你的钱拿走。”

      说是叫人把钱拿走,可那视线却是在钱袋与赵炳之间过了几遭。又捏个蓍草在钱袋一旁敲打,仿佛只要赵炳一伸手,就给他抽出个血红的印子来。

      赵炳只当做没瞧见,打个招呼就回身走了。

      念在赵炳初来乍到,不熟悉章安的环境,对捕役这一行也不甚了解。恩公他老人家没给赵炳什么事做,只叫他四处转转,了解章安的风土人情,熟悉熟悉大小街道。

      赵炳乐得清闲,在东市上四处闲逛。

      赵炳走着走着,觉得恩公他如此安排其实暗藏深意。

      初到此地就听闻个中百姓对县令赞不绝口。据他的名字来看——李仕安,也的确是个一心一意扑在仕途上的。看那穿衣行走行事做派,也同书上记载的别无二致,是个正经当官的。然而这么一个正经的官,却有降妖伏魔的能耐,若将那骗人钱财的俊生道士的道袍扒了罩在他的身上似乎还很妥帖。听闻做官的,要么是些文弱的书生、要么是些舞枪弄棒的武生,这位却独辟蹊径,搞起了道法的营生。试想,一个小小的县官,怎会有那道士的本领?那些舞文弄墨的酸腐书生,谁又愿意经营那些老道的营生?

      可见,恩人他果真是个用心良苦的好官。

      为了治理一方百姓,不惜冒着迷失心智的危险去修炼道法,甘愿为其他同僚所不耻,甘愿被那些真正的道士背后咒骂抢人的营生,也要排除万难、百折不挠、不辞辛苦,一心要成为文能治百姓武能除妖魔的一个全方面的人才。你只道他为百姓称颂不绝,又有谁能知道他背后留下的滚滚血泪。

      恩人他叫自己来街上逛逛,实际上,是希望自己能够欣赏到他治下的繁荣景象吧。大抵他嘴上不说,心里是在为自己的成就而默默赞叹吧。这种心理,可能就叫做闷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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