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十八年》金淑儀

3、甄嬛談舒貴太妃

　　芳若跟温实初陆陆续续的把宫内的情形都告诉了在甘露寺的甄嬛，甄嬛自然也知道了皇后被禁足以及目前宫内多名嫔妃得宠的事。

　　甄嬛表面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是极度愤愤不平的，凭什么那么多才貌远远不如自己的嫔妃可以得到皇帝的宠爱，甚至可能怀上孩子？而自己却是被当成了纯元皇后的替身，与女儿生离，甚至得在这个肮脏地方受尽苦楚？

　　甄嬛的心態實在很奇怪，口口聲聲說自己死都不會再回宮，但事實是她根本放不下宮內的榮華富貴跟錦衣玉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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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甄嬛偶然跟崔槿汐说起舒贵太妃的事，崔槿汐双眉微蹙，蜷曲如翻叠的波浪，"诚如娘子所说，娘子见到的的确是舒贵太妃啊。奴婢在宫中时已是隆庆年末，与舒贵太妃见面不过寥寥几次。然而舒贵太妃之风姿，见过之人毕生难忘。"

　　甄嬛忍不住疑惑道："舒贵太妃当年出家，奉旨是出居道家，怎么会在甘露寺这佛寺周遭修行呢，不是该去道观的么？"崔槿汐道："舒贵太妃的确是在道观修行，就是她如今所住着的安栖观。"崔槿汐的声音低了低，"因为太后说过修行要清静方能安心，所以只有舒贵太妃带着一个使女住着。"

　　浣碧惊讶，轻轻低呼了一声。甄嬛忙目示她安静下来。浣碧不敢再出声，只安静盯着崔槿汐，听她说下去。

　　槿崔汐叹息了一声，无限惋惜，道："舒贵太妃在先帝驾崩前最得圣宠，几乎到了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步，得专房专爱之宠。可是因为她出身异族，虽然寄养在知事平章阮延年的名下，说是义女，也不过是稍稍掩人耳目而已。这宫中的后妃，都是十分清楚舒贵太妃的底细的。本来就瞧不起，所以封妃之后也就一直住在太平行宫不与诸位妃嫔同处。然而后来有了六皇子，就是现在的清河王。名分相关，先帝因母及子，又十分宠爱早慧的六皇子，所以不顾太后的反对，册了当时的舒妃为舒贵妃，一跃成为宫中妃嫔之首。

　　这样盛宠也就罢了，偏偏玉厄夫人死前对舒贵太妃怨恨不已，皇后也因舒贵太妃而被废，连当年的昭宪太后都不待见她，处处为难。这样的情景下，虽然先帝十分宠爱她，可是舒贵太妃在宫中却是树敌无数、举步维艰。唯有当今的太后，过去的琳妃娘娘与她交好，二人同气连枝，简直如亲姐妹一般。好几次舒贵太妃委屈，都是琳妃娘娘为她做主出头的。所以连先帝也对当今太后颇多怜惜，皇后死后，就由当今太后执掌六宫之权，如此舒贵太妃在宫中的日子才好过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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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对舒贵太妃的宠爱，偏偏让甄嬛明明白白地记得桐花台上玄清的感慨之语——其实有人分宠亦是好事，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而成为六宫怨望所在，玄清真当为婕妤一哭。他是在为她感叹，更是在为她生母舒贵妃的一生感叹。

　　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盛宠太过，便如置人于炭火其上啊！而太后对舒贵太妃情分如此之深，甄嬛听了亦是感动。想起宫中的眉庄，更是唏嘘不已。槿汐的话，仿佛是在盛赞太后的盛德以及与舒贵太妃的姐妹之情的，然而对甄嬛问的问题，却是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崔槿汐明白甄嬛的疑问，眼波微微一漾，已然含笑道："先帝驾崩之后，舒贵太妃恸哭不止，几度欲要殉先帝而去，幸好宫人们发现得早被救了下来。宫中妃嫔虽然从前对舒贵太妃时时埋怨、诸多不合，却也十分感动，连外头的臣子都知道了，盛赞舒贵太妃大义。太后也十分感动，而此时舒贵太妃亦自请出家为先帝祝祷，将六王爷托付给了太后抚养。太后感念舒贵太妃一片心意，又说太妃养尊处优，自然不能和甘露寺众尼同住，所以特意建了安栖观给舒贵太妃独自居住，于是命她出居道家，而不是进甘露寺修行。太后又怕旁人伏侍太妃会不习惯惹太妃生气，于是就让太妃的贴身侍婢一同跟了去住。也是太后体谅舒贵太妃的心思。自然，舒贵太妃若无大事也是不能随意离开安栖观一步的。"

　　槿汐说得十分委婉，然而再委婉，甄嬛亦明白了。舒贵太妃出居道家，而甘露寺是佛寺，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又只有一个侍婢伏侍……甄嬛心下一动，如此，舒贵太妃几乎是与外界断了任何关联和消息。甄嬛不动声色，只缓缓用筷子夹了一筷青菜。煮得软熟的青菜，任由人夹来夹去，软弱可欺。

　　甄嬛若无其事道："听闻先帝生前十分喜爱清河王，几度有立他为太子之意。"崔槿汐垂首恭敬站立，只望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起伏与好恶之意，"舒贵太妃的出身备受世人争议，立清河王为太子朝臣个个都反对不止。更何况清河王当时年幼，之上还有几位兄长，虽然我朝讲究立贤不立长，夏皇后也没有留下嫡子。但其余几位王爷比如当今皇上也是十分出色，当时琳妃娘娘在宫中无论论位份还是宠爱都是仅次于舒贵太妃的，而出身又高贵些，又有执掌六宫之权。所以先帝退而求其次遗旨立当今圣上继位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崔槿汐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仿佛轻描淡写一般无关紧要，然而甄嬛听清楚了，"何况又有当年摄政王的支持，当今圣上继位天子是顺理成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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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只觉得脑中一阵阵发凉，却是如明镜一般刹那雪亮。摄政王！他才是玄凌继任为帝最紧要的一着吧。然而，甄嬛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這些不過都是陈年旧事而已，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如今，稳坐在紫奥城九龙金椅之上俯瞰天下、手掌乾坤的，是玄凌呵。舒贵妃与玄清，都是被皇权争斗所牺牲了的。哪怕再不甘，事实已是如此，无法再改变了。

　　可是事实是如何也好，甄嬛自己与舒贵太妃和玄清的来往都无关皇权了。毕竟，自己已经是方外之人了啊。甄嬛喃喃道："所有纷争的根源，都只因为舒贵太妃是摆夷女子呵。"

　　浣碧原本一直安静听着，听到此处，手中的饭碗"咯噔"一声落在桌上，滴溜溜打着圈儿。甄嬛忙帮她按住瓷碗，关切道："怎么了？"浣碧的眼神倏忽一跳，忙笑道："我只是好奇，舒贵太妃是摆夷女子出身么？" "嗯。"

　　浣碧拂一拂鬓角落下的发丝，低低道："摆夷被征平之后成为大周属国，然而到底是异族，舒贵太妃能以异族出身而到此地位，实在是不容易呵。"

　　崔槿汐看了浣碧一眼没有作声，摆夷人因为在太宗时起兵作乱，显些在战场上要了太宗皇帝的命，因此起事失败后几乎被灭族的事浣碧难道不知道吗？而且摆夷人永世都是罪奴不得赦免，这才是舒贵太妃当初会引起那么大风波的主要原因。

　　甄嬛闻言亦侧過头问："浣碧，你仿佛对摆夷有些了解。"浣碧"啊？"地一声，淡淡道："不过是听说些皮毛而已。"

　　浣碧的眼中有恳求的神色，向甄嬛道："小姐，你方才说要拿长相思去太妃处，带我一起去好不好？"甄嬛和颜悦色道："你也很想见见太妃么？正好要抱琴去，我们便一同去吧。" 浣碧颊上露出柔和的小孩子气的喜色，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