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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玉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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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边依旧是急风猎猎,玉衡垂首望着脚下的深渊,随风飞舞的墨发掩埋了他漆黑双瞳里蕴藏的神情,纵身一跃,他便朝崖下飞去。
眼前是极速倒退的岩壁,叠叠重沓间险些让人花了眼,他却准确无误地停驻在了山洞前,衣袂纷飞间,风华已是初绽。
刚步入洞内,浓厚的血腥味便肆意侵染着他的气息,所行之处蜿蜒出一条条崎岖的血痕,脚下湿漉漉的殷红俨然尚未干涸,他垂眸看着,手心揪着的袖口已被摩挲得嗞嗞作响。
昏暗的甬道深处突然传来极其微弱的声音,还未传至他的耳畔,便破碎得干净,所幸他一直将神识外放,便也捕捉到了这缕细微的闷哼,不再停留,他循着声音的来源飞身向前行去。
天枢喘着粗气,匍匐在地上,一袭劲装已被大片的血渍污浊得不成样子,他的双手已布满了狰狞的伤痕,血淋淋的肉已向外翻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蚀气味,却是吸引那东西的讯号。
由远及近的一声长啸袭来,天枢撑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捏紧了已经疼到麻木的拳头,集中最后一点力气向妖兽砸去,妖兽咆哮着甩开嵌入血肉的拳头,愤怒地朝他冲来,他无力地垂下双臂,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道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青芒径直穿透妖兽的脑袋,那凶猛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地,露出那一方天青。
玉衡每行一步,布履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都像低沉的钟声回荡在他的心间,让他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向前倒去,玉衡伸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周围横躺着七八具妖兽的尸体,心脏处皆被洞穿,玉衡垂眸看了看天枢的双手,心下了然,眉心不由皱成一团:“你——”
“嘘……我实在太累了,三哥便让我靠一靠吧。”天枢怕玉衡因排斥他的接触而推开他,忙出声打断道,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疲倦。
玉衡心下一软,却是知晓他误会了,但也不多言,只半跪在地上,将遍体鳞伤的他搂得更紧了些。
天枢因他的动作身子一僵,渐渐涣散的意识被惊得清醒了几分,似有还无的草木清香冲淡了周遭的血腥,给予了他说不清的安宁。
他大着胆子往玉衡的脖颈处蹭了蹭,发觉玉衡除了微微地颤了颤并无其它动作后,便也安下心来窝在他的怀里。
玉衡将灵气逼至掌心,想输送到天枢受伤的地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
紧了紧发麻的手,他轻声对天枢说道:“你体内帝君的禁制尚未破除,我无法替你疗伤。现下我要将神识放入你体内,你且忍耐些。”
天枢闻言就明白过来,玉衡是要替他破开封锁神力的禁锢,却因着实在没有力气开口应下,只好继续沉默着。
玉衡也不在意,松开搂着他的手,正想执起他的手,却在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顿了顿,轻叹了一声后捧起他的脸,用自己的额头碰上了他的额头。
天枢眼皮一跳,酥麻和疼痛自眉心传至全身,他不适地动了动,立刻被玉衡喝声制止,只好强忍着别扭,乖乖地任由这怪异的感觉侵蚀进来。
玉衡放出神识,在探出他体内禁锢所在之处后,便运转周身神力,一举将其破开。
天枢闷哼一声,便觉无数灵气汇入自身,拂过每一道伤痕,冰凉的感觉弥漫开来,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发觉大大小小的伤口正迅速恢复,神力也充盈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幽幽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清明,耳边是玉衡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连忙坐起身来,才发现玉衡的脸色较之以前要显得苍白些。
“三哥?”他试探着问了问。
玉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头道:“无碍。还是快些离开吧,迟了恐生变故。”
天枢应下,正欲站起身时,手却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散发着白色柔光的卵状玉石,许是方才被衣裳压住,未曾看见。
玉石的形状并不大,其上的纹路却是纵横交错,极为细致。
他直道新奇,便伸手捡了起来,哪想玉石离地的那一刹那,整个洞穴都剧烈地颤动起来,还未待二人反应过来,便随着塌陷的石块重重地砸了下去。
“咳咳咳——呸——”天枢猛咳了几声,将含进嘴里的沙石吐了出来,费力地搬开压在身上的石头,捏了捏还平安无事地躺在手心里的玉石,哭笑不得地说道:“老子这手也太黑了吧!”
旁边受了无妄之灾的玉衡掸了掸衣袖,放出神识勘察了一遍后回首朝他说道:“方才的过来的甬道被堵了,你我二人所余神力应是破不开了。”
“啊?那如何是好?”他哭丧着脸,桃花眼满是怨念地盯着那块玉石狠声道:“果然是绊脚石!”
他说罢正要将它丢掉,却被玉衡一把拉住:“祸福相依,生死难言,说不定离开还需靠它。”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粗鲁地将玉石塞进衣襟里。玉衡也不再多言,二人沿着甬道径直朝深处走去。
这个洞穴比之前一个要更为湿润些,周遭依稀有薄雾缭绕,石壁上附着黏糊糊的泥土,远处似有水珠滴落的声音,除此之外唯余两人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因这条甬道是在下方,要更为昏暗些,而天枢并未放出神识,只是跟着玉衡走,所以脚下难免一绊,撞到了前面的玉衡。
玉衡转身扶了他一把,沉吟片刻后并未收回手,而是将天枢牵起,继续向前走。
天枢大感意外,愣愣地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甚至不敢回握,玉衡的手有些凉,但他却觉得很温暖,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如同一捧明火,指引着归途。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好。
可事与愿违,待不远处出现一抹亮光,照得洞穴一片通明时,玉衡便放开了他的手。
“我去前面看看。”玉衡对他说。
他连忙回道:“我也去。”
玉衡看着他想了想,颔首算作同意,开口道:“万事小心。”
说罢两人便都加快脚步,一前一后地出了洞口。
本以为洞口与外界相连,不想却是别有洞天。
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却甚是光滑,隐约可见其上雕刻的文字,中央似有一个深潭,湛蓝的水面纹丝不动,却从中激荡出一圈圈的光晕,甚是引人注目。
二人对视一眼,踱步上前。玉衡敲了敲墙壁,沉重喑哑的声音刹那间回荡开,震得他神魂一颤,忙用神力抵抗。
天枢忙捂住耳朵,疑惑地问道:“怎么会有钟声?”
玉衡思虑片刻,伸手摸索着墙壁上的文字,沉声说道:“应是洪荒遗迹,我勉强认得几个……”
说罢,他顿了顿,又摸索了几遍后方才接着说道:“天作棋盘星作子……”
二人皆是一愣,旋即异口同声道:“周天星斗大阵!”
天枢倒吸一口凉气,略带焦急地说道:“此处怕是帝君的混沌钟了……”
周天星斗大阵乃东皇太一从混沌钟内参详鸿蒙星辰运转规律悟得,方才的便是大阵法诀中的一句,玉衡与天枢既为星君,多多少少自是知晓一些。
而混沌钟身为先天至宝,自是威力无穷,拥有颠倒阴阳、扭转乾坤之能。更何况,这等法宝镇压过洪荒的十二祖巫,纵是其魂魄与身躯早已湮灭,可遗留下的微弱魔念也不是他们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应付得了的。
玉衡亦是紧锁眉头,警惕地看着四周,神力在体内疯狂运转。
突然,一道黑影自上空朝天枢扑去,玉衡迅速跃过去,一把推开天枢后挥掌迎了上去。在与之相触的那一刹那,他便已惊诧万分。照理说,十二祖巫的魔念应不会这般薄弱,难道有变故?
如此想着,他的动作难免停滞了一息,一时间黑影已占了上风,浓重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的身影犹如大浪中的一叶扁舟,稍有不慎便会淹没。
天枢见状立即也飞身上前,一拳狠狠地冲着黑影打去,拳风所过之处,绞碎了黑影不断凝聚的气流,也在顷刻间将黑影砸得干干净净。
天枢看了看玉衡,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目瞪口呆:“完了?”
玉衡抿嘴憋笑,佯装正经地回道:“完了。”
天枢不可置信:“我……何时这般厉害了?”
玉衡终是忍不住,背过身去轻咳了几声。天枢这才反应过来,冲着玉衡的背影摆了摆鬼脸,可还未待他恢复原貌,胸口处的玉石突然横冲直撞起来,拖着他披荆斩棘地朝那平静得有些诡异的池子冲去。
“啊——三哥!救——”
“噗通——”
“命……”他一脸错愕地趴在池子里,愣愣地将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池水瞬间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坐起身来猛咳一通。
玉衡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可有——”
话语在看到池水于须臾之间尽数被跌落出的玉石吸得一滴不剩后戛然而止,天枢循着他深邃的目光看去,原本就气急败坏的脸色更是阴沉。
玉石上的纹理闪烁不定,其中似有水波荡漾。
玉衡正要施法将它收起,它却倏然向天枢嘴里钻去,幸而天枢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死死抓住,另一只手伸出手指狠狠地戳着玉石,龇牙道:“不过就是沾了点儿池子里的罢了,口水你都要?”
玉石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反抗似的亮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温度险些灼伤了他的手,惊得他忙将它甩开,扔在地上。
“脾气还挺大啊!”说罢,他又回首,朝玉衡严肃地接道:“刚刚那声音三哥可有听到?”
玉衡颔首,伸手拾起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的玉石:“虽与落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却甚是不同。”
天枢含笑,眼中却是一片森冷:“是心跳。”
就在此时,混沌钟拔地而起,天光乍现,温和而醇厚的声音传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