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饮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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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风身着一袭石榴红的长裳，晚风穿堂而过，吹得衣袍猎猎。他便顶着这一抹浓艳，一路招摇地走到了主座前，坐了下来。
萧二爷拍案而起，扬声痛斥道：“大哥刚入土，你便穿得如此惹眼，成何体统？”
萧锦云虽静静地看着他，但眼中的怒气并未比萧二爷少半分。
萧锦风转眸望向她，笑意坦荡：“长姐也是这般想的？”
萧锦云沉默片刻，终是冷声说道：“何必呢？”
“呵……”萧锦风失笑一声，旋即轻声叹道：“长姐睿智，锦风佩服。”
“开宴吧。”萧锦云转过头，率先举起了酒杯。
见萧锦云并未对萧锦风发难，萧二爷忙喊道：“锦云——”
“二叔父！”萧锦风出声打断道：“三叔父卧病在床，还得仰仗您的照顾呢……”
萧二爷登时浑身一震，胸口郁结，满腹的怨怼汹涌澎湃，却不得发泄。
眼前这人明明眉眼含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甚至还透着森冷诡诈，仿佛他再多说半句，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而他话中之意，也的确如此——
卧病在床？仰仗他的照顾？萧锦风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不过是在告诫他，若再闹下去，就让他去跟萧三爷作伴！
思及此，萧二爷只得紧绷着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咬牙切齿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丝竹声恰逢其时地响起，厅中凝重的气氛被冲淡了些许，见萧锦风和萧锦云的神情缓和下来，众人也陆续端起了酒杯，谈笑风生了起来。
天枢摩挲着下巴，低喃道：“他是故意穿成这样的？”
“这不是明摆着嘛！嗝——”濮阳昭嘴里塞满了枣糕，两边的腮帮子高高鼓起，被噎了一下后，她手忙脚乱地抄起矮案上的酒壶，把那大半壶酒一股脑地灌了下去，然后揾着唇说道：“要是能让萧锦云当场发作，萧锦风便能让她坐实窥觊家主之位并对现任家主不敬的罪名。”
“那他岂不是也把自己不敬亡父的把柄交到了对方手中？”天枢讥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位萧家家主当真是个狠角色。”
濮阳昭摇头晃脑道：“可惜啊，棋逢对手，那萧锦云也是个聪明人……”
天枢瞧着她因醉意上涌而酡红的脸颊，突然有些庆幸，她是濮阳家主唯一的孩子，明争暗斗，阴谋诡计，她都未曾涉足。
“诸位道友此番前来，实乃拂云州之幸事，锦风敬诸位一杯。”
萧锦风的声音自上方飘下，打乱了天枢的思绪。他抬首望去时，便见萧锦风已昂首饮尽了杯中的酒。
天枢忙随着众人一起站起身，只是饮酒时他便悄悄将酒洒在了地上——
笑话！他要是真喝了这杯酒，魂魄又得离体，他可不想在这时候给三哥添麻烦！
见众人皆举杯畅饮，萧锦风眉舒目展地笑道：“我身边有一婢女，端茶倒水不行，舞刀弄剑却挺在行，今日便让她给诸位道友助助兴。”
说罢，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灼目的身影便从紧贴主座的屏风后一跃而出，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宴客厅中央。
这女子同萧锦风一般，亦着了一袭红衣，满头乌发用一根发绳随意地捆着，大半张脸被一块红纱掩住，仅露出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
她定定地望着萧锦风，仿佛周遭的议论声并未入耳。
萧锦风微微一笑：“阿陵，开始吧。”
女子垂眸颔首，随后自袖中褪出两柄短刃，一个旋身便开始耍了起来。
利刃劈空时发出的铮鸣声极为清脆，和着未曾断过的悠悠弦音，齐奏了一曲宫商。
女子身姿轻盈利落，刺、劈、点、截步步到位，一招一式间还透着凛冽的杀意。
天枢转动着手中的玉箸，偏头朝玉衡问道：“看她的身手不像是普通人，可体内却没有真气，该不会是……”
玉衡低声道：“不是。”
那么肯定？
天枢不由地愣了愣，虽心存疑虑，但也未再开口，只是将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那女子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可令他失望的是，直至那女子被萧锦风挥退，他也未能发现什么。
酒过三巡后，先前仍还拘束着的人也渐渐放开了胆，纷纷与邻座的人交头接耳起来，有甚者还双双起身，在厅中讨教起了道术法诀。
一片嘈杂声中，萧锦风端起酒杯，款步走下主座，借着重重叠叠的人影遮掩，行至玉衡的案前。
玉衡也执起酒杯，站起身来。
斑驳的灯影烙印在萧锦风脸上，将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渲染得愈发妖艳。他启唇笑道：“锦风曾于几年前有幸得见玉衡兄一面，今次重逢，玉衡兄风采依旧呐……来，锦风敬你一杯！”
说罢，他自顾自地将酒杯往前推了推，又仰面饮下，笑靥如花，媚眼如丝。
玉衡略一颔首，亦将杯中的酒饮尽。
天枢低着头，伸筷戳向盘子里糖醋鱼的眼珠子，因用力过猛，玉箸与瓷盘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惊扰了另外两人的对视。
萧锦风垂眸看去，便见一双桃花眼在昏黄的灯影中熠熠生辉，他似怔愣了一瞬，旋即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前几日的……”因未曾问过天枢的名姓，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天枢却站起身，淡然地朝他作了揖，随即伸手将玉衡手中的酒杯抽走，敛眉嗔道：“少饮为妙。”
仍坐在座位上小心张望的濮阳昭被惊得险些又打了个嗝。
这这这……这声能把人骨头都泡酥的娇嗔是怎么回事？
她浑身一哆嗦，夹在玉箸上的枣糕便啪地摔在了案上，顷刻间粉身碎骨。
“啊！”濮阳昭心疼地叫了一声，随后便作势要去捡，却猛然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三个人，当即抬起头，傻笑起来：“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萧锦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天枢一眼，旋即转眸对濮阳昭柔声说道：“道友无须惊慌，让下人重新端一碟上来便是。来人呐——”
“不用不用！”见他抬高了声调要唤人，为求低调行事，濮阳昭只得忍痛割爱，暂且放下对枣糕的执念，打断道：“萧家主客气，我其实已经饱了！”
萧锦风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旋即恍然大悟，甚是体贴地问道：“道友可是觉得难为情？”
难为情？
濮阳昭觉得自己一定没把枣糕咽下去，否则她的喉咙处为何堵得说不出话来？
萧锦风挑眉一笑，趁热打铁道：“道友大可不必如此，虽说修道之人早已辟谷，但俗世美味却聊胜于无，多吃一些，不打紧的。”说罢，他扬声道：“来人，吩咐庖厨，将所有糕点再上一遍。”
方才还切磋得热火朝天的人皆循声看了过来，濮阳昭也立即撇过头去，却见天枢吊儿郎当地抱着手，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连玉衡也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更别提什么眼神示意了。
濮阳昭只好咬着牙根作罢，勉强地牵了牵嘴角，对萧锦风道：“多谢萧家主美意。”
萧锦风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然后略微上前一步，倾身问道：“敢问道友可是太微天门的弟子？”
见那张艳绝人寰的脸已近在咫尺，濮阳昭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讪讪道：“非也非也。”
萧锦风似有些惊诧，目光在她和玉衡身上来回打转：“哦？那为何玉衡兄会带你前来？”
一旁的天枢笑容一僵，讳莫如深地看了萧锦风一眼。
此人言下之意，若濮阳昭并非天门中人，那她踏足此地，便需有拜帖，否则就是逾矩之为。
可自己分明在最初时曾唤濮阳昭为“小妹”，如果萧锦风当真怀疑他们的身份，便会在方才与自己交谈时趁机询问，又何必兜个大圈子去问她？
思及此，天枢眯了眯眼，心道：“恐怕这位萧家主，已经查清我们各自的身份了……”
于是他也不再袖手旁观，出声替濮阳昭解围道：“萧家主还是莫要打趣濮阳少主了，她头一次离开合虚山，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害羞。”
濮阳昭幽怨地看着天枢，恨不得往他嘴里塞满棉花。
现在到底是谁打趣谁啊？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萧锦风当即大喜道：“姑娘原来是合虚山的濮阳少主啊，失敬失敬！锦风自罚一杯赔罪。”
得了！直接从道友变姑娘了！这货的图谋不轨还能表现得再明目张胆一点儿吗？
还未待濮阳昭回应，他便俯身提起酒壶，给自己盈满一杯酒，又是一口饮尽，末了还伸舌舔了舔唇边的残酒，然后将酒杯倒扣过来晃了晃，一副“我干了你随意”的模样。
出于礼节，濮阳昭颤巍巍地要去拿桌上的酒杯——
浇他个狗血淋头！
只是她的手还未触及酒杯，天枢便抢先一步夺了那杯酒，她疑惑地望去，便见他冲她扬眉笑了笑。
“看你脚步都虚浮了，这杯我替你喝了吧。”他隔空传音道。
不知为何，她的眼角突然有些湿润，于是她当即别开眼，没再看他。
天枢只当她默许了，举起那杯酒正欲开口，手却被玉衡握住——
玉衡面无表情地取过他手中的酒杯，朝萧锦风道：“小辈不胜酒力，还是我敬萧家主一杯。”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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