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同住 ...
-
天枢的眸光晃了晃，脸色有些扭曲，阴阳怪气道：“我不是在夸你……”
濮阳昭抬起头，笑嘻嘻地看向他，泛着盈盈波光的双眸又弯作了弦月，仿佛方才那低落的一幕是她装出来的：“可那的确是某位兄长给我取的诨名啊……”
他也不是在夸你啊！
天枢不禁扶额道：“你爹就你一棵独苗吧，你那位兄长又不是你亲哥哥，你好歹也是濮阳家的少主，怎么还上赶着被人损呢？”
濮阳昭却认真地思忖了片刻，才笑着回道：“大概那位兄长同你一般甚是合我的眼缘吧。”
天枢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忧心忡忡道：“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特别丑，才让你这般惦记着。”
濮阳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了指身后，愤然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天枢并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敛眸回道：“他是世间的例外。”
濮阳昭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猛地蹦了起来，大喊道：“喂喂喂！到了到了！”
天枢疑惑地回首望去，便见薄雾的尽头，两根饱经风霜仍屹立在众山之巅的石柱高举“太微天门”四个大字，将河山尽纳脚底。
白虹一个弓身便自云层中俯冲而下，卷带着丝丝缕缕的水汽落到了太微天门前，旋即又恢复了小狐狸的模样，后腿蹬地甩了甩毛，然后溜到了玉衡的肩头上低叫了一声，便扑进了旁边的草丛中，没了踪影。
守门的道童也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了神，手中拂尘一抛便要攻来，却在看清玉衡的容貌时生生收了势，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玉衡转过身，目光在虚空中辗转了几次后终是落在天枢身上，却仍有些飘忽：“我先带小瑶去见一见掌门，你……”
天枢笑吟吟地看着他，心头却莫名地颤了颤。
“你也来吧。”
说罢，玉衡举步向天门内走去，一向沉稳的背影竟有了些许慌乱。
天枢愣了愣，方才自后颈处爬上来的一股子凉意瞬间消褪，他的唇角不由扬了起来。
见他许久未动，濮阳昭自是心领神会，当即抬脚踢向他的小腿，怒其不争道：“你就傻乐吧，快走了！”
天枢瞟了她一眼，却因着心情大好，也不同她计较，只阔步向前走去，纷飞的衣袂似也携了异常豪迈的气概。
濮阳昭深深地吐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的风光极为独特，既有着人间绝景的秀丽清欢，又好似缥缈壮阔的九重仙境，连天枢这般在此处呆了八年的人都忍不住东张西望，应当是第一次踏足此地的濮阳昭却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前走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天枢大感意外道：“我是到了此刻才觉得你有了几分修仙世家的气魄，在此等美景面前你居然能坐怀不乱，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濮阳昭轻哼一声，抱手不屑地回道：“我平时那是返璞归真！再说了，我可是见过比这儿更美的——”
“到了。”玉衡恰好打断道。
濮阳昭似被噎了一下，双瞳紧了紧，旋即又吐了吐舌头，将头朝旁边一偏，若无其事地撅起嘴吹起了哨。
天枢的目光流连在两人身上，桃花眼微微眯起。
玉衡却甚是坦然地看向他，迟疑片刻后，终是叹道：“都进去吧。”
天枢并非不通晓人情世故的孩童，他虽因为玉衡处处为他着想而感到欢喜，但也深知自己此时的身份，若无极为重要并需亲自禀报之事，是无论如何也够不上见掌门的。
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一排睫毛在眼底投下暗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眸色：“我在此处等你们。”
还未待玉衡开口，濮阳昭便倾身扯起天枢的衣袖，往石阶处一拽，娇糯的声音携了迫人的气势，道：“别矫情了，那老头怕是活得比王八还久，你就不想瞅瞅吗？”
天枢的面皮不禁抖了三抖，他忍不住指了指面前那道关得严丝合缝的屋门，提醒道：“你觉得你方才的话，‘王八’……他能听见吗？”
言及“王八”二字时，天枢咬字极重，声音却骤然变得很轻，濮阳昭几乎是看着他的嘴型才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
可也仰仗这一别出心裁的提示，她瞬间反应过来，活了那么久的“王八”，修为定是不浅，即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也必会比寻常人耳聪目明得多。
濮阳昭虎躯一震，掩耳盗铃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方才聚起的气势瞬时蔫巴了去。可随即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干咳一声后理直气壮道：“他又管不着我！”
天枢被她那难得的蛮横样惊了一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两人说话间，玉衡已径自推开了屋门，见他们还立于石阶下交头接耳，便又唤了一声。
濮阳昭二话不说，拉马缰一般拽起天枢的袍角就风风火火地往上跑。
天枢未来得及反应，一脚便踢在了石阶上，险些摔了个狗啃泥，他忙大喊道：“姑奶奶你可慢点儿！”
“孙子你可快点儿！”濮阳昭回道。
天枢被自己的口水猛地呛了一下，连咳嗽都万分勉强，他一脸怨念道：“你还真敢接？”
彼时两人已登上石阶，濮阳昭便停下脚步，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眼下是敢的，所以我得趁机过过嘴瘾……走了！”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在天枢背后落了一掌，直打得他踉跄了几步跌进了屋中，还一头撞在了玉衡的肩膀上。
玉衡侧身扶了他一把，却又迅速将手抽离，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天枢在心中暗叹，调戏某人果然要循序渐进，火力太猛便只能自食其果。
屋内尚算明亮宽敞，只是中间却竖了一扇绢素屏风，既将这间屋子隔断开来，又衬得屋内的格调愈发古朴。
里间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随后一道暗影在了屏风上由远及近地晃动着，似是有人向他们走来。
玉衡不慌不忙地拱手一礼，道：“掌门。”
那道影子顿时停了下来，似要与屏风上的画融为了一体，屏风那头倏尔传来一声低沉而沧桑的轻叹，夹带着什么东西磕地的声音，天枢隐约觉得掌门应是屈膝坐了下来。
玉衡道：“劳烦掌门记挂，玉衡此行无碍，途中所遇之事，待缪域主归来后便由他详禀，此番合虚山之行，我已将该事情办妥，只是……”
说到此处，他微微拧了拧眉，似有些难以启齿。
“无妨，你且直言便是。”掌门温声道。
玉衡回首看一眼天枢，接着道：“这孩子修为已至筑基期，按门规，应当纳入其它四域中，但他情况有些特殊，我想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他说得铿锵有力，天枢愕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屏风上的影子。
那掌门也未过多思量，便道：“此等小事，你做主便是……你旁边这位，便是——”
“合虚山的濮阳昭。”濮阳昭上前一步，笑嘻嘻地自报了家门。
掌门微微一愣，旋即低声笑了笑，竟是对她之前的不敬行为没有半分责备。
之后双方又寒暄了几句，他们三人便退了出来。
天枢回头望了望那道再次闭起的屋门，感慨道：“想不到这掌门还挺和善的……”
濮阳昭却高深莫测道：“非也非也，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太高了。”
天枢斜睨了她一眼，嘲讽道：“那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
濮阳昭耸了耸肩，也不跟他争论，只话锋一转，道：“我瞧你怕是在心里笑得合不拢嘴了吧？美人哥哥亲自教导你，啧啧……”
天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吧，你看他现在跟躲瘟神一样躲着我。”
无巧不成书，偏偏这时玉衡转过身来，天枢的手僵在半空，后又“唰——”地迅速负于身后。
“三哥有何吩咐？”他谄笑道。
玉衡只作不察，道：“我先安排小瑶的住处，你回一趟景铄域，同沈域主说一声，今后你便与我同住一处。”
同住一处？
天枢露出一个像是被五雷轰顶的表情，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待再度回过神来时，玉衡和濮阳昭已经离开了。
他锤了锤头顶，然后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向景铄域走去。
确切地说，他是直接去的庖厨。
而同他所料想的无差，沈景晗四仰八叉地倒在柴火上，手中抱着一坛酒，脚边全是被剔得光亮的鸡骨架子。
天枢阔步走到他身侧，用脚尖踢了踢他那圆鼓鼓的油肚，一脸嫌弃道：“秃驴，快醒醒！”
沈景晗哼唧了两下，抬手擦了擦嘴角边的“小河淌水”，这才悠悠地掀开眼皮了。
“啊……是你啊……”他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指了指灶台上煲着的浓汤，道：“把它端下来吧……”
天枢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他又阖上眼眸，自鼻孔中吹出一个鼻涕泡，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而瑟瑟发抖。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许是动作太大，他打了个响嗝，便把那个鼻涕泡震破了。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枢回道：“刚回来。”
沈景晗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半晌，才松了口气：“看你这样子应当是无碍，修为精进了？”
天枢颔首，旋即正色道：“我要搬去玉衡师兄那里了。”
沈景晗明显一怔，诧异道：“不是去四域？”
天枢自嘲道：“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修为都停滞不前，这次有幸提升至筑基期，完全有赖于玉衡师兄……”
沈景晗了然地点点头，旋即警惕地问道：“那你还来景铄域干嘛？”
天枢笑道：“自然是……舍不得你啊……”
沈景晗向后挪了挪，鄙夷道：“我倒是觉得你巴不得现在就飞到他身边为他鞍前马后！”
天枢：“……”
真是不好意思，这都被你发现了。
看着天枢沉默的样子，沈景晗痛心疾首道：“白养你那么多年了！你快走吧，别碍我的眼了！”
天枢将右手摊开，伸到他面前，笑得奸诈无比：“我们之前谈好的，你这个月的分例，归我！”
沈景晗干咳起来，借以掩饰眼底的心虚：“你都跟着玉衡那小白脸吃香的喝辣的了，这点儿小钱还是留着给我喝几口酒吧。”
天枢面无表情道：“这点儿小钱，还是让我拿来孝敬师兄吧。”
沈景晗愣了愣，旋即哭天抢地道：“你这胳膊肘都拐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天枢眼尖地瞅见他死死地捂着腰间的荷包，当即伸指一挑，便将那个沉甸甸的荷包拽了下来，末了还示威似的绕着指头转了转，挑眉笑道：“良心？那也是用来孝敬师兄的。”
说罢，他转过身，背对着沈景晗挥了挥手，然后向门外走去，未曾回头。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同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