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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Chapter seventy one ...

  •   AD.2017.十二月二十日.德国科隆.索波茨镇

      变故是从下午一点多发生的,也有可能是两点,但是没有人去注意过。毕竟对于这个小镇来说,事件爆发的时间点并不特别,因此也不需要去格外留心。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农夫卡特的田园犬,那时他正在杂货店和老板讨价还价,打算用自家秋季的玉米卖出去的钱来买一只火鸡,迎接马上就要来的圣诞节。孩子们眼巴巴地趴在橱窗上,脏兮兮的袖管扣眼里还斜斜卡着一根早已黑黄枯萎的麦秸秆,清澈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色泽诱人的食物,闪烁的光芒璀璨过宝石。

      看到孩子们热切的眼睛和表情,卡特很为难。连着两年的收成并不是很好,眼下就算是一只火鸡的价格,对他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孩子们紧紧依靠在一起,双脚的脚尖不停地磨蹭来磨蹭去,那些因为徒步走了很远的路程而粘在鞋边的泥土和干枯卷边稻叶碎片,一点一点被蹭得脱落下来,露出里面已经开裂的鞋底边缘。

      “这样吧,我再给你打个八折,八折怎么样?”老板叹了口气,冲卡特比了一个数目,“我真的没办法再降了,现在的酱汁底料越来越贵。”

      “谢谢你。”卡特松了口气,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币,小心翼翼地数着张数,然后一张张把它们抚平,再郑重地双手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钱后,扭身朝半掩着门的厨房里喊了一声:“贝蒂!包一只新鲜的火鸡!”

      “谢谢爸爸!”孩子们喜笑颜开地扑进卡特怀里,笑成一团。卡特亲吻了他们的脸颊,微笑着抱住他们,“今年可以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了。”

      这时,蹲守在门口等着主人的家犬却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警惕地嗅着什么东西,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犬吠声,似乎时感应到了什么危险。

      接过被锡纸包好的火鸡后,孩子们还在商量着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得轮流来抱这美味的食物,走到哪棵树哪个路标的时候就该换班,不能让一个人全程独享着抱回家。

      “走啦,里拉老伙计,我们回家了。”卡特说着,将火鸡递给大一点的孩子。小个子弟弟立刻嚷嚷开了,说好了一开始是他来抱的,爸爸却先给了哥哥。

      里拉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地跟着卡特离开,而是一边低声咆哮着一边朝旁边跳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森林的方向,弓起身体。

      “里拉?怎么了?”卡特发现了里拉的异样,扶了扶帽子,不明所以地朝森林看去。

      他看到了有几个单薄的人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里拉的反应更加激烈了,开始愤怒地朝那些人影咆哮,警告他们远离自己的主人。然而那些人影依旧在飞快地靠近,失去了森林的浓雾掩盖,卡特渐渐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皮肤苍白光滑得就像那些美轮美奂的石膏模型。从那些浓白的雾气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肤色几乎给人一种他们就是从白雾里诞生出来的感觉。不像是人类,像是另一种生灵。

      “这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外来人啊?”卡特喃喃自语着说道。里拉就像发了疯一样狂吠着,这让卡特觉得很不对劲。

      即将跨过森林边界的时候,他们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自动朝两边靠拢,一排收成两列来像是给什么东西让路。两个穿着漆黑衣服的人最后走了出来,也是同样的苍白,猩红的瞳孔,其中有个人还有一头罕见的白色凌乱短发。

      “斯蒂芬,今天的捕猎场就选在这里吗?”戴着牛仔帽穿着一身嘻哈风的男人跳了跳,抖动着手脚做着根本没必要的准备活动,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他的舌叶舔过森白整齐的牙齿,好像刽子手行刑前用红色丝绸擦过锃亮的刀口。

      斯蒂芬咧嘴笑开了,冰冷的红眸扫视着面前的平和景象,“是啊,多可爱的小镇对吧?你们还在等什么呢,孩子们,为什么不去制造一点欢乐和颜色出来呢?”

      弗拉基米尔晃了晃被雾气沾湿的白发,洒落整个肩头的细小水珠,眯起眼睛,将双手抄在裤袋里,嘴角翘着一个身心愉悦的笑容:“这个小镇是你们的了,不用顾忌,随心所欲地去吧!”

      新生儿们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兴奋嘶吼声,利箭一样纷纷从原地弹射出去,跳进森林边缘的公路中央,手指嵌进水泥路面,轻松得像在毁坏一块松软的蛋糕。让人头皮发麻的硬物崩裂声此起彼伏,尖锐地折磨着听觉神经。

      卡特想要带着孩子们离开已经来不及了,离他们最近的牛仔帽吸血鬼已经朝他们冲了过来。他一把掐住猛然扑过来的里拉的脖子,吹出一声清脆圆润的口哨,和他手里传来的骨骼粉碎声交织在一起,血淋淋的恐怖。

      “爸爸——!”

      凄厉的哭喊声在外力的作用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牙齿刺进动脉的声音和细微的血液喷涌声,还有杂货铺里的开枪声和倒塌声还有尖利笑声。几秒钟的时间,这里就已经被血洗干净了。

      从锁骨到腰部都跳跃着青绿色纹身的吉普赛少女和一个小个子的金发男孩,正在奋力争夺着一具淌血的尸体,他们死死咬住尸体的一个部分汲取着所剩不多的血液。柔软的人类身体在他们的撕扯下从腰部断开,滚落一地的温热脏器,然后被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在旁边。

      他们怒吼着,互相憎恨指责着对方不该来和自己抢食物,很快扭打成一团。

      越来越多的尸体被堆积到公路中央,新生儿们开始朝小镇中心进发,沿途一路惨叫和血腥盛宴。过分浓郁的血液味道弥漫在充满水汽的空气里,每呼吸一口都感觉好像被按进一个盛满鲜血的水池里,让人几欲作呕。

      牛仔帽在杀了数不清多少人后终于餮足,此刻倒是十分好心情地把剩下的猎物礼让出来,自己则坐在屋檐上挥舞着帽子高声歌唱着那首西部牛仔风的《加州旅馆》,一边唱还一边挥手假装在指挥着一支乐队。其他的新生儿们都是他的演奏家,音乐的调子很单一,只有人类的惨叫和吸血鬼的咆哮声,却又丰富杂乱到让人心悸。

      “这群孩子可真是活跃啊。”弗拉基米尔愉快地感叹到,他的眼神游移在整个小镇上,但是又完全没把这里宛如地狱一样的场景真正看在眼里,而是在畅想着什么即将发生的事,美好到让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消退过。

      斯蒂芬蹲在较高处的一块石头上,手指轻轻摸着下巴,朝自己的同伴灿烂一笑:“谁说不是呢?希望我们给那群红衫军混蛋准备的礼物能让他们满意。”

      “你找好接下来的人选了吗?”弗拉基米尔问,“他们现在有了塞拉斯,对我们更加不利了。本来想着能让他来牵制简,呵。要是我们也能找到一个像他们的亚力克那样的,或者能克制他的吸血鬼,那事情就会好办多了。”

      说着,他模拟了一下亚力克释放黑雾的动作,然后笑得有些病态的阴森怨恨:“真是个迷人的孩子啊!”

      斯蒂芬舒展了一下肩骨,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人选倒是有好几个,两个在罗马,一个在米兰,一个在热那亚,还有一个在都灵。我最看好的是罗马那个东亚女孩,她很有天赋,气味也十分迷人。最妙的是她的社会关系网简单到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根本不用去抹平那些后续的麻烦。罗马贫民区的孤儿,哈!”

      “那个东亚摄影师?”弗拉基米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歪着头笑了,“她确实很有潜力。不过我们这次得小心点儿了,在最后的战斗到来之前,绝对不能让那帮红衫军知道他们的存在。”

      又一阵房屋垮塌的声音传来,斯蒂芬站起身子看了看已经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小镇。新生儿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纵情地破坏着那些汽车和铁栅栏。钢铁在他们手里柔软得就像面条一样,被揉拢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铁球,相互抛来抛去地进行着饭后活动,仅有的观众就是那些堆积在旁边的死尸。

      斯蒂芬摸出口袋里的卫星电话,一边快速摁下几个键一边说:“我看差不多了,该是时候通知人类警察和记者们,让他们把这里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弗拉基米尔刚准备点头,远远地看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在快速朝自己和斯蒂芬的方向移动过来,他的动作轻盈敏捷快速有力,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猎豹也比不上。

      “哦,看看谁来了,我们忠实的贾斯汀。”弗拉基米尔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朝斯蒂芬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下把他留下来,这个孩子还不错,虽然没什么特殊能力,但是挺谨慎,是个好帮手。毕竟我们后续还会再制造一些新孩子,没有个得力的帮手可不行。”

      “那就带走他吧,其他的就交给那群光荣的法律捍卫者好了。”

      ……

      直到吉安娜在早上的时候,照例拿来了沃特拉和佛罗伦萨的报纸,凯瑟琳才知道自己上次的温莎之行到底在整个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起初在卡莱尔的信里读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她还没当一回事,可惜她那时候没想起来,卡伦医生在修饰词上面的用法是极尽保守克制的。

      就好像每个人都是需要他关心爱护的病患,说一句重一点的话就会让对方心脏骤停一样。

      “空前风波”根本不足以形容这次的影响,凯瑟琳觉得还是“天崩地裂”和“惊世骇俗”比较贴切。好在有沃尔图里的保护,就算外面吵翻了天,凯瑟琳依旧可以毫不担心地做着她喜欢做的事,就好像现在。

      她窝在凯厄斯房间的沙发上,潦草地看完报纸然后扔到一旁,拿起已经用相框装裱好的新买的照片看了看。

      凯瑟琳还记得那个叫阿黛尔的女孩子的样子,沉静得好像最深的海底,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眸子里只有倒映出某些让她欣赏的建筑物的时候才会有一丝的亮光。

      可惜她的生命就要终结了。

      她很想提醒那个女孩,帮助她规避这样的悲惨结局,但是又没有看起来足够合理的理由。说得太多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要么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巫婆。何况凯瑟琳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见一个救一个的地步,要真是这样,她估计很快就会被其他吸血鬼联名举报上书,要求让沃尔图里一把火烧死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所以对于这种印象还不坏的陌生人,凯瑟琳只要稍微提醒就好了,到底能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还在她发呆的时候,窗台边缘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凯瑟琳抬头一看,是阿道夫正趴在窗台上,幽蓝色的身体像一滩半凝固胶状体一样覆盖在石头上,眼珠转来转去地飞快扫视着房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凯厄斯不在,他和阿罗还有马库斯他们出去了。”凯瑟琳哑然失笑,起身将窗户打开一点,“何况他又看不见你,你干嘛这么怕他?”还是说,凯厄斯那种凶神恶煞的气质已经发展到人见人怕鬼见鬼哭的地步了?

      “我不是怕他。”阿道夫慢慢悠悠地纠正,然后快速滑落到地毯上,堆成蓝色的一团,“我是怕打扰了你们俩而已。”

      “……”凯瑟琳手里的相框开始出现了裂纹,她在克制着自己不要立刻把这个老不正经的幽灵从地上揪起来,然后抡圆了扔出去,让他挂在沃特拉的常绿硬叶林上随风飘扬。

      察觉到凯瑟琳的变化,阿道夫干笑了几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他这两天好像特别忙啊。”

      “嗯,据说是德国科隆的一个地方出了事。”凯瑟琳回答,“一场新生儿暴动,但是看起来像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为。阿罗怀疑有人在秘密的批量制造新生儿。简和亚力克他们已经去摆平这件事了,到时候也许会带一个活口回来审问。”

      “他们就四个人,对方多少个?”阿道夫歪了歪头,脖颈上的破裂缝隙被绷得细长,仿佛周围的皮肤也马上就要因为这样的用力而尽数崩裂掉。

      “有亚力克在,对方的数量就算在四后面加几个零都没用。”凯瑟琳耸耸肩,似乎一点儿也不为他们担心。阿道夫狭促地眯了眯眼,咧开一个颇为惊悚的笑容,沙哑的声音被刻意地压低和拉长,带着一种隐晦的调戏味道:“啊……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我记得他,他很不错,很有意思。”

      凯瑟琳被他的语气弄得有点毛骨悚然,一种极度不妙的感觉让她瞪着阿道夫警告到:“你想干什么?他可是阿罗的心尖宝贝,你最好别乱来。”阿道夫一脸无辜地看着凯瑟琳,语气含着恶劣的笑意:“我这个鬼样子能干什么?就夸他两句你干嘛这么紧张?不怕凯厄斯知道了被你气哭吗?”

      凯瑟琳现在就要被气哭了!

      “你……”凯瑟琳咬着后槽牙,感受着毒液的快速分泌,最后朝沙发靠背上自暴自弃地一躺,“今天这么有空来找我?怎么,黑屋子里的幽灵们都被你玩死了吗?”

      “没呢,有那么两个新生儿吵吵嚷嚷的让我心烦。”阿道夫说着,用那瘦削得可怕的细长指骨伸进耳朵里搅了搅,“倒是有那么一个挺特殊的家伙还算很安静。”

      “哦?安安静静的新生儿可是很少见的。”凯瑟琳随口答道,“也许是罪犯吧。”

      阿道夫晃了晃脑袋,好像对于凯瑟琳话语里的某个词汇不太赞同,但还是说道:“新生儿?也许吧。真不知道沃尔图里制造这些新生儿来干什么,还要帮助他们学会控制自己的本能。这种麻烦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确实,这个问题凯瑟琳一开始也问过。凯厄斯的回答是,为了法律的普及性。每一个由沃尔图里创造的新生儿都会成为法律的载体被投放出去,这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法律的传播范围和接受度。

      “他们有自己的特殊理由吧。”凯瑟琳对沃尔图里的这种做法不做评价,他们有一套已经历经千年因此非常严密周到的行事方式,自己没必要去指手画脚。

      “说到特殊。”阿道夫忽然转头看着凯瑟琳的眸子,她的眼睛还是那种特殊的金红色,但是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力量对比优势。金色占了绝对的上风,红色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样的衰微。

      他接着说,“那个奇怪的家伙也有和你很像的眼睛颜色,金黄色的。”

      “什么?”凯瑟琳愣了一下,旋即直起身体,裹在腿上的斗篷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而无声滑落,“你说那个新生儿有金色的眼睛?”

      新生儿是不会有金色眼睛的,那是素食吸血鬼才会有的瞳色。

      “对啊。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吸血鬼,是个人……但是又和普通人有点不太一样。”阿道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凯瑟琳为什么忽然这么惊讶,“怎么了吗?他是你亲戚?”

      有着金色瞳孔的人类……难道是……

      阿道夫的话还没说完,凯瑟琳已经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个在茶几上摇摇晃晃的相框。

      她冲出房间很快来到楼下,急匆匆地朝黑屋子所在的地方跑去,清晰的高跟鞋声如急促的雨点回荡在大厅里,黑色斗篷的袍角翻飞在身后,完全跟不上主人的步伐。

      如果凯瑟琳没猜错,阿道夫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兰登!他还没死,他一直被关在沃尔图里的地下牢狱里。

      像个失控的黑色幽灵一样一路拐过几个弯后,那个熟悉的黑暗地下通道就印入了凯瑟琳的眼帘。拱形的大门,顶部雕刻着沃尔图里的家徽,锐利无比的V型,门口站着两个吸血鬼守卫。

      凯瑟琳迟疑了一下,她从不记得以前这里还会有守卫,看样子自己要进去一定没那么容易了。

      看着入口在原地踌躇几秒后,凯瑟琳还是决定走上去,反正已经来了这里,难道还就这样因为两个守卫就又回去了吗?

      不出所料,等她靠近后,守卫们立刻上前将凯瑟琳很客气地拦了下来,说是没有长老们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凯瑟琳听完他们委婉的表述后,更加确定兰登一定在这个地下牢狱里。她的目光越过两名高大守卫的平直肩膀线条朝里面看了一眼,除了几星橘红色的火光,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凯瑟琳放缓自己的语速,让声音听起来更有压迫性。她倒不是真的要硬闯,只是想试试看而已。毕竟沃尔图里的守卫们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即使自己是新生儿,那也很难能一对二。如果实在不行,那她只有去找凯厄斯商量了。

      不过她可以预见讨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凯厄斯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这绝对不是一个值得作为首选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凯厄斯讨论这个。

      守卫们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色地朝凯瑟琳说道,“请不要为难我们,夫人。”

      这个称呼成功的让凯瑟琳微微抖了一下,对方依旧尽忠职守地寸步不让。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论什么,但是还是放弃了,皱紧眉头用英语快速而低声的说了什么,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她不想和沃尔图里的人起冲突,何况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和他们争论根本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最糟糕的是要是被凯厄斯知道了的话……

      凯瑟琳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现在无论考虑什么都会把凯厄斯的反应和喜好放在第一位,这种做法几乎是本能一样,完全控制不住。如果是放在以前,她估计现在早就和那两个守卫打起来了。

      事实上,凯瑟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尽量避免在凯厄斯面前去触碰这个话题,因为她知道这一定会让他立马翻脸。但是她还是不想看到兰登被一辈子囚禁在那个阴冷的牢狱里,更何况现在还是活着囚禁,没准哪天就会被处决。

      她不想看到兰登死,因为他毕竟和安柏他们不一样,虽然也做过对她来说不能原谅的事,但是他并不是无意的,而且他也承担起了这七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和培养。

      但是她更不想和凯厄斯闹得不愉快。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的后果,凯瑟琳就觉得十分难受,好像在被强迫着拼命吞咽一块烧红的炭一样。

      直到她不知道怎么走回房间坐回沙发上以后,那种虚幻的折磨还没有消失。凯瑟琳还没真正跟凯厄斯坦白,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要疯掉了。这是一种从没出现过的极端感觉,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平复和消除。

      吸血鬼一旦爱上就是永恒,那是一种超过对自己生命的在乎。这是最恶毒最让人难以抗拒的诅咒。

      “他回来了。”坐在窗台上的阿道夫忽然说道。

      凯瑟琳有些机械地转头,看到凯厄斯刚好开门进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光洁的额头上皱起明显的纹路,“你怎么了?”

      “我……”凯瑟琳下意识地看了看阿道夫,那个叛徒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果然凯厄斯是真的已经达到连鬼都能吓跑的境界了吗?

      凯厄斯随手带上门,将毫无温度的围巾和大衣一样一样从身上剥落下来,眼神依旧紧紧盯着凯瑟琳,“为什么不说话?”

      看着他的一瞬间,凯瑟琳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干脆不要去管其他的人和事了,这样好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好吗?明知道他会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去提这件事?

      但是下一秒,凯瑟琳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咬住嘴唇狠狠地甩头,决定和凯厄斯坦白关于兰登的事。她不想让这件事变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结,就像爱丽丝预言的那样,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近乎永恒的时间会陪伴在一起,不应该有什么禁区或者矛盾。

      “凯厄斯。”
      “嗯?”

      “兰登是不是在这里?”凯瑟琳的声音轻得就像羽毛,落在空气里的时候却犹如一枚炸弹,毁掉所有的轻松气氛,只剩下死寂一样的凝固和压抑。

      凯厄斯拉领带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拢褪却,只留那种最让人不寒而栗的面无表情和眼里的冰冷阴暗,连带着把声音里的温度也一并抹去了,“你见过他了?”

      然后,他仿佛若无其事一样继续刚刚的动作,脱掉手上的手套,将发带取下来一起丢在床上,丝绸摩擦过长发的声音锋利到像是在磨刀,“看来那两个守卫可以不用留着了。你怎么进去的?为了见到他,花了很大力气吧?嗯?”

      尽管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后果,但是凯瑟琳还是觉得很难受。她好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受不了对方的一丁点冷言冷语。明明他的那种态度自己已经见惯了,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更恶劣的样子都忍受过,可是现在却不行,一点都不行。

      “没有,他们没让我进去。”凯瑟琳的声音更低了,胃里那种强烈的抽搐感简直让她想痛苦地尖叫。
      “但你还是有办法的,不是吗?你这么放心不下他,守卫们怎么能拦得住你。”凯厄斯冷笑一声,锐利和尖刻重新回到他的脸上,精致的眉眼线条每一分都透露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凶狠。

      他看到凯瑟琳猛的抓紧手里的斗篷布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撕扯,很快就将那厚实紧密的披风折磨得不成样子。一种细微的碎裂声钻进凯厄斯的耳朵,他意识到那是凯瑟琳因为太过用力而将指甲嵌进皮肤的声音。

      他的眉峰颦蹙得更紧,不悦地朝她说道:“你想把你自己的手掐断吗?”

      凯瑟琳这才松开自己的手,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细小的月牙型伤口很快愈合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依旧光滑如初。

      “你就这么担心他吗?担心到都感觉不到你在对你自己做什么?”凯厄斯看着她沉默隐忍的样子,心里的愤怒和嫉恨就控制不住地发了狠一样地蹿腾出来,语气里的尖刺就更明显了,“你对他的爱护还真是让人惊讶,要是他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感动的吧?”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从凯厄斯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残忍的怨恨,恨不得兰登立刻下地狱。凯厄斯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那个在凯瑟琳转换的时候依旧在她心里占据着重要地位的男人,凯厄斯没有办法不去仇视,他知道凯瑟琳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同时也知道吸血鬼的凝固作用。他有些不敢想自己和兰登到底谁在凯瑟琳心里更重要,又对自己这种不确定的态度感到烦躁,这对他高傲惯了的性格是最大的折磨。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说话这么难听?!”凯瑟琳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了一样朝他大声喊到,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我说了我没有去见他!那两个守卫不让我进去我就回来等你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些意思,你就不能不要用那种语气来挖苦我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点愣。凯瑟琳还没有从那种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愤怒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仅剩的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最好的办法是两个人都单独冷静一下。

      她起身就朝外冲,胸口还堵着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让她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同时还有一种深层的不安。凯瑟琳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吊线木偶一样,所有的线都收拢在凯厄斯手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的喜怒所轻易控制着。

      这种感觉真的是该死的无法反抗!

      “凯瑟琳。”凯厄斯愣神了一瞬间,转身朝那个黑色影子追了出去。然而凯瑟琳的速度到底比凯厄斯快得多,没一会儿的功夫,凯厄斯就被她甩开了一大截。

      一种强烈的恐惧从那段被越拉越远的距离里沸腾起来,凯厄斯近乎暴戾地吼出凯瑟琳的名字,好像想要把它刻在自己的骨髓里那么用力,鲜血淋漓的绝望:“凯瑟琳!立刻给我回来!”

      凯瑟琳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凯厄斯声音里的那种即将失去最爱的痛苦太过明显,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照他的话去做,立刻回到他身边去。

      她拼命压制住那种可怕的冲动,几乎像是在和身体最强烈的本能做着抗拒那么困难,咬牙切齿地朝凯厄斯喊到:“我不是你的手下,不需要听你的!”

      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这样专横,连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而自己呢,说好了要跟他坦白,却因为对方稍微尖锐一点的态度就受不了地开始和他吵架,蛮不讲理得和曾经的安柏一样。她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对她说一句让她不高兴的话,否则就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

      凯瑟琳曾经最看不起的就是安柏这一点,现在却变得和她一模一样。

      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真是让人想一头撞死算了!

      话虽然这么说,凯瑟琳的速度到底是渐渐慢了下来。凯厄斯很快追上去,将她狠狠禁锢在怀里,呼吸凌乱地喷洒在她的发顶,手指穿过凯瑟琳的长发,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声音病态地哆嗦着,“你想跑去哪儿?!我告诉过你不要试图离开我,你不会喜欢那个后果,凯瑟琳,我告诉过你不要去尝试!”

      凯瑟琳还想抬头和他理论,却发现他僵硬得比自己还要厉害,不自觉地伸手将他拥抱住,掌心贴着凯厄斯的后背,声音因为隔着衣物的缘故显得瓮声瓮气:“我没想过要离开。”

      这句话很短,却好像一束温暖的阳光一样照进凯厄斯焦躁狂乱的内心,魔咒般的灵验。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紧抱着对方沉默了很久,凯厄斯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很扭曲,“你真的很想见他?”

      要说出这句话不容易,凯厄斯觉得他好像不是在说,而是在把卡在喉咙里的刺一根一根往外拔,血肉模糊一样。

      “不是。”凯瑟琳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美好,给凯厄斯一种出现了幻觉的感受,“我只是不想让他死,我没有非要见他。”

      “你想让他走?”
      “是。他照顾过我,所以我和他算是两清了,也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又是一阵沉默。

      凯瑟琳挣扎了一下,试图去看凯厄斯的脸,却被他重新按回怀里。她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满的情绪,就听到凯厄斯用一种呢喃般的虚幻音调在自己耳边说,“我可以放他走。”

      “但是?”凯瑟琳替他接了下去,她不觉得凯厄斯会真的这么好说话。

      “我要让切尔西切断他对你的感情。”

      “这样吗?”凯瑟琳思考了一秒,如果能让兰登彻底离开重获自由,这个代价还不算特别难以承受吧?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么想。但是对于凯厄斯来说,能有这样的让步已经是奇迹了。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偏向凯厄斯,没有办法控制。

      “还有。”
      “啊,还有?”

      凯瑟琳刚说完,感觉有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体贴上了自己的耳廓,凯厄斯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们结婚。”

      所有的惊呼和话语都被堵在唇舌之间,凯瑟琳的视线里,凯厄斯那双瑰红的眸子是唯一的存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Chapter seventy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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