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西湖定情【并不】 ...
-
寒风乍起，波光粼粼。
杭州西湖，一片萧索。
十二月并不是杭州的旅游季，进入景区，游人稀少，锻炼身体的当地人倒是很多。
戴着耳机，穿着运动装的男人跑到前方；老年人们打起了太极拳。
夏暖阳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将此景收于眼底。
“真是安逸。”她评价道。
比起上海，杭州的节奏要慢下许多。远离市中心的高楼大厦，除去这个城市的部分商业职能，生活便十分舒适享受。
“你喜欢？”宋辞离她半步的距离，问。
“不讨厌而已。”夏暖阳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宋辞跟了上去。
这是到杭州的第二日，她们在宋辞家用了早饭，就打车到了西湖。
路边有卖纪念品的小摊，摊主是个身体臃肿的中年妇女，夏暖阳停了一会儿，看了一圈，拿起一柄折扇。
扇子质量很差，价格大概在20元以内。
她打开折扇，扇面上是西湖风景工笔画，倒也有几分情趣。
摊主看着贵气的两位客人，殷勤的推销自家的产品。倒也十分实在，没说质量有多好，只是说来一趟买点纪念品带回去也是好的。
宋辞是杭州本地人，对这里的道道不能再熟悉。说是纪念品，其实都是从义务进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既不实用，也不美观。
还特别惹人嫌。
“我不是送你一柄骨扇么？”她准备打消夏暖阳买下劣质品的念头。
夏暖阳点头，放下扇子，说声抱歉，和宋辞一前一后离开。
九曲连廊。
二人多停留了一会儿。
夏暖阳掏出手机，想拍张风景照。镜头里的建筑却不知为何失了风光，变得朴素无奇。
她怅然的放弃，又继续往前走。
宋辞一路给她讲解。
路过莲花池畔，夏暖阳站在湖边，看着着一池的颓败。
她说：“错了时节。”语气里满满的惋惜。
“哪怕六月你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宋辞出言宽慰她。
这是实话，诗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早已不见踪影，能看到的，不过是一小团。盛放之时，也无甚震撼之感。
“真是失望。”夏暖阳看向宋辞，“上有苏杭的杭就只是如此么？”
宋辞浅笑，“便只是如此。”
夏暖阳叹气，“那也不去看断桥残雪了，桥没断，也没雪，想来同样无趣。”
宋辞点头，“雷峰塔还去吗？”
湖的另一边，一座佛塔已经伫立在那里上百年。
戏文里，一个由白蛇幻化的女人爱上软弱的儒生，违反伦常，遭受天谴，被压在雷峰塔下，与爱人永世分离。
夏暖阳双手负于身后，眺望佛塔，出了神。
“暖阳？”宋辞得不到回应，又问。
“去。”夏暖阳回首，阳光下她的面庞光彩照人。
她想去拜祭一下那个悲情的女人。
雷峰塔原名皇妃塔，是吴越忠懿王钱弘俶因黄妃得子建。
又是因为女人。
听到导游侃侃而谈的时候，夏暖阳这样想。
“进去看看？”宋辞提议。
夏暖阳抬脚向前。
旧雷峰塔在1924年倒塌，后重建，新建的雷峰塔是中国第一座彩色铜雕宝塔。
它的内部，甚至有电梯。
夏暖阳看着人群从电梯里溢出，脸色十分难看。
她甚至想甩手就走。
这座塔丰富的人文气息和浪漫情怀，被这个电梯，毁的彻底。
白素贞，你再把这座塔破坏一次吧。
或者，小青来也行。
夏暖阳阴着脸，跟着宋辞继续走。
一楼内部中心，有一处圆台。圆台周围灯光明亮，所以夏暖阳能清晰的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硬币和纸币。
面额最小一角，大多是一元，百元大钞偶尔也有。
不仅是人民币，定睛一看还有日元，美钞和欧元。
夏暖阳受不了了，拉着宋辞就往外走。
什么玩意儿，别说妖精不愿意待在这。她一个新中国国民都不愿意在这个不明所以的地方多待半刻。
宋辞也不意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
“你很失望啊”宋辞轻笑。
握住她的手用力了几分，前面那人气急，“失望透顶！”
“好好的文化遗产搞成这个样子！”她似乎真的动了肝火，一路絮絮叨叨，“文化局的人脑子都进水了吗！”
“暴遣天物！”
宋辞抿着笑，轻声安慰她。
似乎没有什么用。
直到离开一段距离，夏暖阳才消了火，回首看了一眼上方的佛塔，悠悠道：“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子。”
宋辞知道她说的是谁，随着她的话说下去，“可不是么。”
明明可以修道成仙，却在一场情劫中被一个男人迷了心智，以至于万劫不复。
“听说原版白素贞很是凄惨，后人不忍，才改了结局。”
两人并肩走着，夏暖阳也没松手，带着些力度，将宋辞握在手里。
宋辞是中文系博士，对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十分了解。
“明末《警世通言》最先记载了这个故事。”宋辞解释道。
传说南宋绍兴年间，有一千年修炼的蛇妖化作美丽女子叫白素贞，及其侍女青青（也称小青、青鱼、青蛇）在杭州西湖遇药店之王主管许宣（或名许仙）邂逅相遇，同舟避雨，一见钟情，白蛇逐生欲念，欲与书生缠绵，乃嫁与他。遂结为夫妻。婚后，经历诸多是非，白娘子屡现怪异，许不能堪。镇江金山寺高僧法海赠许一钵盂，令罩其妻。白、青被子罩后，显露原形，乃千年成道白蛇、青鱼。法海遂携钵盂，置雷寺峰前，令人于其上砌成七级宝塔，名曰雷峰，永镇白、青于塔中。
众僧买龛烧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临去世时，亦有诗八句，留以警世，诗曰：
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
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
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警世通言》。”夏暖阳听完故事，体味书名，了然一笑。
“清朝时有人怜惜白蛇，青蛇的遭遇，增添了细节，改了结局。让许仙和白蛇重修于好，小青也得到归宿。”
“这个版本更容易被人接受，也更有人情味。于是广为流传，甚至拍了电视剧。”
1992年的新白娘子传奇。
夏暖阳回忆往事，电视剧中的白蛇青蛇都是万里挑一的相貌，演员演活了这两个活在剧本里的人物。
“我儿时看到许仙一家最终团聚的时候，还哭了一场。”夏暖阳勾唇笑道。
宋辞睨了她一眼，低头笑。
“你说，许仙何其幸运，只不过前世救了条小蛇，便得到一位死心塌地，美若天仙，神通广大的妻子。”
夏暖阳看宋辞，嘴角有意义不明的笑。
“他何德何能？”
“他自然是无德无能，奈何白蛇心甘情愿。”宋辞意有所指的回复。
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话语背后隐藏的真心。
“白蛇心甘情愿，最后却被压在雷峰塔底，还连累了姐妹小青。”夏暖阳继续说，“你说她悔是不悔？”
宋辞装作不懂，四两拨千斤，“最后不是被救出一家团聚了么。”
夏暖阳眯起眼睛，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宋辞，嘴角还是崩不住，泄露了些许笑意。
“你我明明知道《警世通言》里记载的才是真正的结局。”
那时候的男子，懦弱而卑劣，哪会为了妻子而忤逆天道。后人的故事很是美满，少了些真实，多了些幻想。
毕竟，真实往往都是丑陋的，不堪入目的，不被接受的。
“是又如何。”宋辞斜了她一眼，“不过是个传说，你偏偏还十分较真。”
话题就这样被移开了。
夏暖阳也不坚持，牵着宋辞继续走。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温暖的阳光撒下，两人一路不停，手心里有了汗意。
她还是没松手。
宋辞余光留意着夏暖阳的神情，看她东张西望，看她一无所觉。
一群低矮的乌篷船停在岸边，船夫们坐在船头，三五成群。
夏暖阳停下，打量着这群以拉客为生的人。
宋辞知道她起了念头。
有眼尖的船夫注意到了她们，走过来亲切的问坐不坐船。
夏暖阳询问价格和时间以及最远能到哪里。
穿着黄色救生衣的男人露出发黄的牙齿，笑着一一回答。
价格比旺季低了不少，宋辞在一旁听着，知道船夫还算实诚。
夏暖阳掏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船夫，她要让船夫带她们游一大圈西湖，而且各个景点都停留一会儿。
船夫犹豫着，计算着邮费和时间。做这行的学历不高，但都精明。三百是够的，但赚的还是少了点。
夏暖阳面无表情的收回了钱，转身就要走。
男人连忙出声应下，他把船拉到岸边，让客人上船。
夏暖阳松开手，先上了船，后转身对宋辞伸手。
宋辞抬眼，牵住她，在她的牵引下坐进船舱。
船夫启动发动机，机器轰鸣声响起，水波荡漾，留下一层层的波纹。
小船很快的驶离岸边。
寒风阵阵，宋辞身体抖了一下。
夏暖阳见状，取下脖间的围巾，绕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暖意从脖间散发到心里。
宋辞垂首，将笑容隐在针织围巾里。
再抬首，就听见那个人语气轻快的说：“这才有了游湖的意味。”
她终于对这西湖有了几分欢喜。
风吹乱了夏暖阳的发梢，凌乱不失美感。那双清澈的眸一直投向远方，缥缈而遥远。
“你开心就好。”宋辞说。
夏暖阳看过来，眼里有几丝揶揄，“若是千年以前，你我同游，我垂钓，你炙鱼，配上一樽酒，便是人间极乐。”
宋辞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派头。”
“阿辞过誉。”某人倒是厚颜无耻的当那句话夸她。
要是配上一把折扇，真的就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宋辞出了神，将眼前的人逐渐和印象中的许仙重合，三千青丝用冠定住，一袭直裰清瘦俊雅。她站在船外，被一场雨淋湿，狼狈不堪。
白娘子让小青送去一把伞给她。
便是定下了姻缘。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西湖定情【并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