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民国有只鬼（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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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一阵闷雷的雨，泼泼洒洒地落了一地。外出的行人还来不及躲避，便被漫天倾盆淋得一身湿透。
下雨的时候顾恬拉着文童童匆匆跑回了家，上车几步路的功夫也已经湿透。
他记挂文童童身体不大好，张罗着准备姜汤，又拿了毛巾热水给小孩子擦身。一阵忙下来，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洇干大半，黏在身上，便不舒服地去洗了个澡，头发也不擦就睡了。
就这么一作，第二天起来就病了。
多稀罕吧，他一个鬼，居然还会生病。
他睁开眼，唐先生匆匆从门口进来。英挺的脸上还是四平八稳的气度，打理也是妥帖的，就是脚步有些快，有些急。叫顾恬看着，莫名便想象起若他下巴上长出胡茬，又会是什么模样。
那大概也是好看的，疲惫的英俊嘛，就像——
就像谁。
顾恬一时想不起。
顾恬在唐先生的虎视眈眈下对着药汤半天，终于捏着鼻子喝了下去。药是真苦，不知道唐先生撺掇着楚大夫放了多少黄连，他喝完就觉得整个灵魂都要升天。
他倒是想要撒娇卖痴地糊弄过去，可唐先生像早料到一样：
“不喝，凉了更苦；喝了，我给你备了冰糖葫芦。”
怎么这话又有点耳熟……
顾恬没多想，却轻易看出了唐先生的坚持，只能乖乖依言。
等唐先生一转身，顾恬嘴里含着粒糖葫芦就开始戳八五。
【是劫点。】
哦。
自己的猜测被印证，顾恬没多意外。
唐淮生毕竟是人，不是神仙，能帮他挡那么久的天机已经算好。
他又从头梳理了一遍：宋二已经处理完；唐文晏那边，结局早就一定安排下去，剩下也只是时间长短。
就算现在走，这任务也不会有影响。
走。
这个熟悉的念头反倒勾起了心头一种陌生的感觉。
五哥，你说，我现在攒下来的积分，兑换一点留在这小世界里的时间怎么样？
八五半天没动静：【你舍不得唐淮生？】
当然不是。
顾恬下意识否认，他顿了顿，轻快地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
你忘啦，我塑成灵身就差不多是这时期，难得能找到一个类似的世界，我想留久一点啊。
【我建议你慎重考虑。】
八五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反倒弄得顾恬一愣。
怎么觉得八五好像不乐意？
唐先生又转回来守在他床前，一双眼雾霭沉沉地盯着他。
顾恬生了病，便仿佛最后一点活人的气也没了，像一副精巧的皮囊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叫他看了都害怕。
话堵在喉咙口，想问又不敢问。
鬼怎么会生病，又怎么会突然病得这样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心愿已了，所以当真要走了。
可话就是这样，想问又不敢问；
人也是那样，想留又不敢留。
说开了大家都不好看，除了狼狈地哭一场，还能怎么样。又难看，又难过，一点都不唐淮生。
所以唐淮生只好把话藏在苍白的玩笑里：“你要是走，我这批命还能找哪个来破？便当真要孤独终老了。”
顾恬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那也好啊，这样唐先生的好，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看唐先生眼眶红得像兔子，恶作剧成功的人笑了起来：
“也没有那么快，大概……再等个三五十年吧。”
……
跟顾恬估算得差不多，唐文晏的确快支撑不下去了。
夏天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又登门来拜访了一回，同来的还有刚刚出月子的苏荷。
这回唐先生又“很不巧”地不在。
顾恬下楼去见唐文晏时脸上依旧有些病容，没什么血色的苍白。那朦胧而带着柔光的笑眼，末梢洇着一点殷红，即使是走下来，仿佛也带着诗意。
唐文晏对他还是有点过不去的，但他那点心理障碍，在身价大事面前又不足为道了。他也顾不得苏荷就在一旁，下意识就放柔了声音，仿佛怕惊扰到半醒的青年。
他现下的状况的确不太好。
本以为宋二左右一个人，再强也不过那样。可偏偏这宋二邪了门，好几次他们都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又有一笔不知从哪儿来的资金流进场盘活。
几个回合下来，反倒是他们这边被拖得步履维艰。
“也不用多劳烦父亲帮忙，只消父亲提一句，银行那边再推延一些时日。只消一个月，不，半个月，兴许就能周转过来。”唐文晏说道。
顾恬轻咳了一声。那咳引得他脸色泛起点病态的潮.红，唯独嘴唇依旧毫无血色。但虽说是苍白，却也仍旧是花瓣一般柔软的。
那花瓣一样柔软的唇细细地将茶上的热膜小心吹开，小指无意识地内勾。
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什、什么？”
唐文晏夫妇愣住了。
顾恬还是那副好脾气的笑模样，仿佛刚刚说出口的不是拒绝：
“别说一个月，就是再给你们一年两年，吃不下还是吃不下。这生意吃力不讨好，没什么意思。”
唐文晏被下了面子，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这事儿您不能做主吧。父亲呢，我跟父亲直接联系。”
他特意咬重了您。
尊称一声，也不过是碍于父亲这层的关系。说到底，你也只是父亲养的小玩意。
“不，我当然能。你以为为什么你每次来，刚好你父亲都不在？”
顾恬摇摇头，“文少爷，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觉得自己的对手是宋仲文？您有多久没见过宋仲文现身了？”
唐文晏一怔，不可置信地看他。
顾恬眉目间悄然透出一丝妩媚来：“再劳您知晓一件事。您爹，唐先生，早早把文少爷您并苏小姐，全权交给我，任我处置。”
一声惊呼从苏荷的嗓子眼儿里抑制不住地钻了出来，她捂着嘴，几乎破音地喊出来：
“宁雪严！是宁雪严！”
“看，还是有明白人的。”顾恬微笑。
……
数月前的沪上某家娼馆里，被人用麻袋套了丢进个断了腿筋、拔了舌头的年青男人。
男人生得细皮嫩肉，虽说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哥儿，可套上个长衫眼镜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顾恬轻咳着放下轿车的小窗帘，阻挡了外面的世界。
小窗帘用纯白的绢布做的，镂空绣着柳叶花纹，细细密密的阳光铺在他近乎透明的手指上。
其实阳光对他威胁不大，只是唐先生还是不放心，哪哪儿都做好了周全准备。
后座上唐文晏两夫妻僵硬地坐姿挤在一块儿，压根不敢靠近。
那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还和一只不安好心的厉鬼同乘一辆车，换谁也都放松不起来。
顾恬其实是真有些惊讶：“我真没想过，这么久了你都不查一下。喏，你现在看到了，怎样，有兴趣去陪陪你的好朋友吗？”
陪、陪？
也要让他接.客？
唐文晏身子下意识地一弹，用一种惊恐又耻辱至极地目光盯着顾恬。
顾恬：……
那其实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光顾一下他前哥们的生意。
算了。
顾恬也只是吓吓他。
他修炼有成没多久就累于果腹，再后来就被拖进这轮回系统里兢兢业业，在道德修行实在不够。
何况他毕竟是受人之托，客观了一层，论及“复仇”两字，信奉的依旧是一板一眼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宋二靠送人陪“睡”睡出来一条登天之路，顾恬就让他尝尝被睡的滋味；
唐文晏以门第性别自傲，从管不住也不管自己那第三条腿，那顾恬就帮他管。
比如免费断“腿”……可惜太暴力，不和谐。
不久，唐文晏与苏荷姐弟一家四口被打包送回了宁波老家。
迎接他们的，就是红着眼要讨说法的唐家本宗。
至于苏家，紧跟着没多久就被唐先生那方面笑纳了，作为后者进军北方的一个踏板。
顾恬只把人往宁波一丢，自生自灭；唐先生却犹嫌不解气，特意派人过去交代。
言明觉得唐文晏那小哥儿挺不错，现在唐文晏有后，这哥儿就给他和宁严当摔盆儿的吧。
总归他身子骨还硬朗，就不耽误文晏先生独立发展了。
……
折腾宋二和唐文晏的启动资金是唐先生提供的，现在转了一圈，翻了几倍，顾恬转头就把当初“借”的钱原样还了回来。
这下好了，唐先生对着那笔钱又别扭了一回，以为顾恬是来跟他“赎身”了。
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天。
第四天没红，因他发觉顾恬还安安分分地扎在家里。
不但没走，还拿着剩下的钱给社会失业无家的坤生们办了所学校，收容并教义务他们写字读书、社会技能。
见他问起，顾恬也不避讳：“当初欠的债，总得一样样还嘛。”
这倒不是宁雪严的任务内容，毕竟当初套牢他的八五是个辣鸡恋爱脑攻略系统。但顾恬已经决定留在这世界久一点，这里又乱的很，总得找点事做。
就当给宁雪严超度了。
唐淮生摸摸他的头。
“别弄乱我发型！”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民国有只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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