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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颖妃造反,女帝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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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二十五年,女帝元疏桐携数名男宠于永和山庄避暑。
是夜,晨曦阁忽起大火,火苗窜起,如潜鳞游龙迅速围住整个精巧小阁,火势冲天。
元疏桐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浪呛醒,心下暗叫不妙,正思索应对之策,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晨曦阁的门被一股霸道的力踹开,门外颀长的身影毫不犹豫的进来。
顾辞初!
他从金陵赶来了!
元疏桐大喜,心头一股暖流拂过,蔓延了几分岁月的脸颊露出少女独有的幸福笑容。
四十五岁的顾国师相比他的女皇陛下已经老的超出正常范围,两鬓白发缠绕,岁月在他的眉头刻下一个川字。
他连夜接到密报,颖妃连同左右丞相举兵谋反,于今夜火烧晨曦阁,只等咸宁女帝驾崩,明早便宣读伪造遗诏,改朝换代。
他的疏桐那么尊贵,从小到大半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如今竟要被人活活烧死,烫伤是最疼的,更何况是活活烧死?
想到这儿他的心揪成一团,自己首先便煎熬万分,连夜带兵赶来永和山庄,果然,永和山庄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底朝天,一只蚊子都逃不出去,他是个文官,手里的兵只堪堪够他冲进来见元疏桐最后一面。
“陛下,永和山庄有条密道,您要马上离开这里。”永和山庄当年是他太爷爷奉先帝之命承下来的工程,顾辞初轻轻转动玄关,洞天石扇,訇然中开。
离开?
这里是她避暑的地方,年年都来,如今不慎走水,难道不该命人前来救火吗?何必大费周章从这个名不经传的奇怪密道出去?
辞初一定是急糊涂了,这个傻子。
元疏桐率先往外走:“爱卿说什么梦话,朕要出去,走正门即可。”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明白!
顾辞初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男女有别,生拉硬拽着将元疏桐推进密道中:“颖妃联合左右丞相造反,现下已经血流成河,女皇陛下,请赶紧离开这里!”
元疏桐原先挣扎着,心想辞初今夜太过反常必有蹊跷,可后头的话如一道惊雷,轰的一下,她的心炸开了。
颖妃是她最宠爱的面首,每年来永和山庄避暑都会带着,他非常爱她,会帮她梳头,给她做吃的,冬天里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袖子里暖着,每时每刻都对她笑,几十年如一日的对她好,那么温暖、那么爱她的人,造反了……
这一场大火来的太突然了,回想起今夜,是颖妃提出让她宿在晨曦阁,说第二日过来陪她看晨曦,他们要对天盟誓,生同衾,死同椁。
大火越烧越猛烈,元疏桐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任由顾辞初将她推进密室。
当修长干净的手掌就要转动玄关的时候,元疏桐失神的大吼道:“你要干什么!”
顾辞初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那么此时他不应该和她一起走吗?他能有几个兵,若是留在晨曦阁,颖妃的人一来,他必死无疑!
不!她决不允许他死!只要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再没有这个人,心都要碎了,还逃什么命!
顾辞初额前的碎发柔顺的贴着两鬓,他的眸子很漂亮,像天空一样明朗,又含着一丝别人看不懂的隐晦,内敛,敛不住他的惆怅和温柔。
这个笑非常苦涩,却心甘情愿:“若是明日他们找到微臣的尸骨,是不是就可以放过陛下呢?”
疏桐,如果他们只是要一副尸骨,方便宣读遗诏,那就由我替你吧。
他要她活着,不管是不是女皇,都要她活着,对于他来说,所有自己所能给的的,他都要给这个人。
从黄发垂髫到白发苍苍,他偷偷藏在心尖上这么多年的人。
“你休想!朕命你和朕一起走,朕不需要你替朕死,顾辞初,你不准动!不准转玄关!”元疏桐失声嘶吼着,心如刀绞,急的连风韵不减的脸都变了形:“顾辞初!不要,别丢朕一个人,你这个混蛋!朕从十二岁开始追求你,到如今四十岁,整整二十八年!你不答应,是你不答应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替朕死?如果不爱朕,就不要假惺惺的做这些?朕不稀罕!”
眼见着那双修长干净的手缓缓转动玄关,元疏桐竭力阻止,依旧慢了一步,脚底的石门缓缓升起,她爬着要从摔倒的地面站起来,双手死死按着石门,嶙峋的石头无情的划伤她细心护养的纤弱双手,即使这样,依旧不能阻止石门慢慢闭合,元疏桐跪在地上无助的哭喊:“我不要你的喜欢了顾辞初,我错了,我再也不强求你了,我宁愿你不喜欢我你这混蛋!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
元疏桐跌跌撞撞爬出漆黑的密道,密道的终点是永和山庄的后山,她站在山峦间,可望见不远处晨曦阁的烈焰。
晨曦阁中立着挺拔的身影,素衣布衫,上绣祥云白鹤,秋风猎猎,他衣袂翻飞,莹润月色下,两鬓斑白,眉目如画,一如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烈焰火光,映在他如天空般湛蓝明亮的眸子里。
直到如今,元疏桐终于知道那眸子中一缕晕不散的愁肠到底是什么。
他喜欢她,却不能承认。
她向他表白多少次,他就要狠心拒绝多少次。
这样的愁肠,连说出口的资格也没有。
二十八年了,顾爱卿,你我的缘分只到这里了。
元疏桐哭的撕心裂肺,她哭自己二十八年的执念,哭自己二十八年的求不得,更哭顾辞初没来由的拒绝,哭他们有缘无分。
……
天边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不远处的晨曦阁早就随着无边夜色一起,湮灭殆尽,烧成一抔灰烬。
永和山庄的后山实在太大了,元疏桐精疲力竭的靠在树边,她没有力气了,走不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元疏桐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
不好,他们追来了!
元疏桐想不通,那个密道明明只有顾世一族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勘破,追到后山来?
颖妃!
一定是他!
一向狡猾的不得了,以往每次和他捉迷藏都能通过那些不明显的蛛丝马迹追寻到自己的所藏地。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能像一只被群起围攻的小鸟,在猎人的天罗地网中无力挣扎。
*
绫罗长衫逶迤,两道长眉,凤眼微眯,邪魅而妖孽,这个美却不娘的男子是颖妃。
周围的小兵到处搜寻捕捉,左右丞相急的两边踱步。
自他们追到这儿,这都快三个时辰了,依旧没能找到那个可恶的老女人!要是让她活着逃出去,这还得了!说来说去,都是那个愚蠢的顾辞初!当初没拉拢他是觉得此人拒绝咸宁女皇多少载,该厌烦透了那个女人,何须拉拢?
大错特错!都是自己掉以轻心,才让那个女人苟延残喘到现在!
那厢颖妃突然摆手,命令道:“都别吵,仔细听。”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碰撞之音在秋风送爽的季节此起彼伏。
“元疏桐脚上有一只金铃铛。”颖妃冷冷笑着,凤眼吊起,三分得意:“那是顾辞初赠的,她生死不离。”
这个线索一出来,元疏桐这只小鸟便再也没有机会逃出猎人的包围。
十几只鼻子无比灵敏的巨犬打头,引领着敌人齐齐向丛林深处中的元疏桐而来,她被逼到崖边,退无可退。
她早就料到,金铃铛是个祸害,带着这东西,她逃不出去。
可那又怎么样呢?这是辞初给她的,十五岁那年她登基的时候给的,她记得很清楚,从那之后顾辞初便对她非常冷漠,这个铃铛终结了她的爱情。
终究舍不得,一带就是二十五年,直到顾辞初为她而死,她才知道,这个铃铛不是终结,而是源头,是顾辞初所有的爱恋。
她的生命早已是苟延残喘,这个铃铛是唯一的光芒,她死都不会丢掉。
辞初,我的辞初,你看不见疏桐肝肠寸断,你只晓得要我保命,却不晓得你这样做早就要了我的命。
颖妃徐徐而来,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被逼到绝境的老女人,望着她脸上的痛苦和绝望,多年的怨恨终于得到纾解,忍不住轻轻笑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笑越得意:“哈哈哈哈女皇陛下!你果然至死都不肯扔掉那个破铃铛哈哈哈哈——”
还是那样美好的人,和昨天傍晚告诉她早些睡的模样一样,他给过她无数的关心和爱护,每次她被顾辞初拒绝,他都会做甜甜的莲藕粥给她喝,对她笑,安慰她,她们有十几年的快乐时光,纵使她一直没能爱上他,在她心中,颖妃也是至关重要的人。
而这个人一直都在计划着谋她的江山,谋她的皇位,要她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明明对我那么好——”
“住口!”颖妃美丽的面庞有一瞬间的狰狞,随即又是原先好看的笑:“你有没有一丝一毫爱过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爱的从来都是顾辞初。”
他的心早就痛到麻木,是这个女人,叫他爱,又叫他求而不得。
他已经那么卑微了,甚至能下定决心杀掉这个女人,彻底摆脱这一切,此时更要风风光光,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他缓缓走到元疏桐面前,好整以暇的望着远处小山重叠,雾色缭绕,道:“实话告诉你吧,巧了,臣妾也从没爱过您。”
“你骗人,若你没有,你不可能装那么久,十几年的光景,不可能是装的……”元疏桐瘫在地上。
她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她追不到顾辞初,于是她转而求其次,与颖妃恩爱和睦,没错,他将大权放手给左右丞相,她觉的这辈子有男宠就够了,别人说她混吃等死,她却乐得其中。谁不是第一次做人,谁不想活活的快快乐乐。
可昨夜,一场大火葬送了一切,那些虚假的美好不堪一击。
为什么呢,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果然又老又蠢。”颖妃摆手,身后几百名弓箭手拉弓如满月。
终于,这个女人终于要死了!
这么多年压抑的怨气终于可以得到纾解,他要穿上龙袍,坐拥天下,他要毁了所有这个女人留下的东西,株连顾氏九族!他恨那个青衣布衫的男人,恨到骨子里,简直恨透了!
元疏桐机械的站起来,眼神呆若木鸡,她平静道:“让我自己了结好吗?”
古人常说,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才知道,心死到底是什么滋味。
颖妃不耐烦的扬起头,不置可否。
哼,多事。
元疏桐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好似看见柔美的母皇和俊朗的父君,还有一个青衣布衫的身影,那是他年轻时的样子,丰神俊朗,眉目如画。
她怎么会没想到,顾辞初操劳了一辈子,才会老的那么快。只有她,没心没肺,得不到便去后宫,找三千男宠寻欢作乐,将政务都推给他,却赌气的将权利都给了左右丞相。
是自己一直说着喜欢他,却又左拥右抱,还想着法的折磨他,到了最后,却也只有这个从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守护着自己,宁愿替死也要护着自己。
元疏桐流下两行清泪,纵身一跃,没入无边深渊。
顾辞初,若是重来一世,朕一定要你答应朕,对你百般的好,像你对我那样,捧在手里、护在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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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啼三声,天露鱼肚白,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
“陛下?陛下?醒醒,要上朝了。”老太监如花轻悠悠的对着元疏桐的耳朵说到。
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再晚一点儿就赶不上了!都怪昨夜陛下熬夜给顾国师写情书写的太晚了,自己怎么也不阻止一下呢?一定是老糊涂了!
可是陛下那么倔,阻止也没用,搞不好还要掉脑袋……哎呀呀,急死人了!
元疏桐头疼的快要裂开了,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光景叫她心跳都慢了一拍。
举起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细腻白暂,不仅没有伤痕,而且绝不是一个四十岁女人的手!
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我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