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橙知不知》璟行

8、巧合（四）

　　“诶，那不是朱梅梅么？”刘博奕眼神尖，一眼望见黑暗中走来的身影。
　　好多年了，夏知没见过这样的梅梅。朱梅梅是略带婴儿肥的体型，原本肉肉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大姐大”的表情，可是现在的她，头发披散在肩上，落寞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她手里拎着半瓶白酒，迟缓地低着头一步步走过来。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小小踉跄了一下，影子也扭曲地歪了一下，好像在嘲笑她。
　　接着，她没拿白酒的那只手抬起来，手中有光亮起，她似乎拨了什么，把手机放在耳边。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她的脸埋进了头发的影子里，夏知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们成为闺蜜那么多年，她竟有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
　　她保持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缓缓地，她的手臂垂下来，原本活力四射的她仿佛是没了生气的娃娃，就这么颓然地站在路灯下。
　　夏知看着心疼，下车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
　　朱梅梅仿佛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呢喃了一句“小知”，便轻声呜咽起来，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夏知感受到肩膀上微微的颤抖，轻轻拍打她的背。
　　“他竟然结婚了……”夏知轻轻拍着她，不知该安慰或者劝她什么。感情的事情向来是这样，冷暖自知，她连自己的心都管理不好，又如何去劝慰别人。
　　“我们回家好不好？”夏知轻声问。
　　朱梅梅点点头，随夏知进了楼，刘博弈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上了楼。朱梅梅许是酒劲儿上来了，上楼没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俩把她抱上床，夏知原本想留在梅梅家陪着，刘博弈说：“你在这待着明天早上也尴尬，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挨过去。”
　　夏知一想也对，给朱梅梅留了张纸条便回去了。
　　刘博弈将车停在夏知小区门口，陪夏知走回家。
　　“小知……”刘博弈欲言又止。
　　夏知不说话，等他把话说完。
　　“你会去他身边吗？”
　　夏知明白他指的是程渊。但这个问题却突然扼住了她的嗓子，她一下竟也无言。今天梅梅的样子她看在眼里，她俩的经历又是何其相似！同样的爱而不得，同样的撕心裂肺，最后却只能独自承担。
　　她记得这是刘博奕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上一次是在学院篮球赛之后。夏知和朱梅梅去看计算机系和金融系的半决赛，她看见程渊大汗淋漓却英姿飒爽的身影，不时投中一个球便引得满堂喝彩，尤其是她周围的小女生惊叫连连，花痴到不行。中场休息的时候，夏知想去送水，刚靠近他们休息的队伍，却见观众席前排一个女生已经上前把水递给了程渊。她只怪自己坐得太后面了，没来得及走过去，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女生是程渊的女朋友。她突然真真切切明白了自己和程渊的距离，那就是他的女朋友。
　　她转身把水给刘博奕，刘博奕却不接，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接了别的女生送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跑开了，什么也没跟她说。夏知的水就这样没送出去，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回。但下一秒，水却落到了程渊手里。
　　程渊挑眉问她：“给我的？”
　　夏知还来不及回答，程渊已经仰头大口喝水，周围太吵闹，他怕是没听到她那声“嗯”。
　　但从那天以后，刘博奕就开始跟她闹别扭，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连朋友圈的互动也视而不见。夏知的脾气也上来了，气鼓鼓地打算不拿热脸贴冷屁股了。没想到才过一天，刘博奕就打电话来了。
　　“大小姐，小的请您吃饭。”
　　“没空。”夏知不搭理他，他便来宿舍堵人。夏知没办法，被他拖着去吃饭。
　　那天吃了什么夏知倒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刘博奕喝了很多酒。
　　“小知，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他眯着一双杏眼问他。刘博奕虽是个男生，但却生了一双杏眼，衬得五官愈发端正挺拔。
　　夏知苦笑，是啊，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如果他跟你表白，你会去他身边吗？”
　　表白？他怎么会向她表白呢？夏知笑了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做梦都等着这一天呢。”
　　刘博奕突然就沉默了，直到送她回宿舍也没说什么话。但第二天又嘻嘻哈哈地来闹她，夏知便也没放在心上。
　　时隔几年，再次听到这个问题，夏知抬头，直直地望进刘博奕的眼神里。她的眸若有所思，好像在疑惑些什么，但在这夜晚中却亮得不可思议，好像掉进银河里的星星。他突然忍不住，扣住夏知的肩膀，吻了她。
　　月亮很亮，风也似乎格外凉爽，但刘博奕什么也感觉不到，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畔，他觉得小知的唇是那样柔软，甜蜜得不可思议。
　　夏知的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崩断了，那一瞬间她感受到惊愕、愤怒，但最终竟是不知所措的仓皇。她用浑身力气推开他，力气那样大，连刘博奕都踉跄了一下。
　　他似如梦初醒，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他伸手想去拉她，她却落荒而逃。
　　刘博奕看着夏知家客厅的灯亮起来，看见她卫生间的灯亮起来，他又在她家楼下待了几分钟，头脑渐渐清醒了。刘博奕，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强吻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凄凉，不知是为自己的没出息还是刚刚夏知狠狠推开他的那一下，他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突然，一记拳头正正打在他左脸。刘博奕吃痛，但灵敏的反应使他迅速转身对着那来人出了一拳。来人身形也灵活，身子一侧避过了他的攻击。接着从右肩扫过来一股劲风，刘博奕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臂……
　　“程渊，你疯了？”
　　从小打到大，熟悉到连招式都一清二楚。
　　“你才疯了。”程渊收回手臂，整了整衣服，冷冷道，“怎么，得不到就用强？”
　　“我是疯了。”刘博奕又换上一副公子哥的笑容，“关你什么事。”
　　程渊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时候的刘博奕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
　　“走，喝一杯。”
　　结果那晚两人酩酊大醉，糊里糊涂说了很多话，最后两人倒在盛世酒店的同一张床上，打打闹闹开始说小时候的事情。
　　“阿渊我告诉你，五年级那一次要不是我帮你打跑了初中那几个小霸王，你现在说不定瘸着呢！”
　　“你帮我？”程渊踢了他一脚，“没有你，我早把他们打趴下了，你来了我还得顾着你……”
　　“得了吧……”
　　“博奕，我没法把她让给你。”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
　　他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一天，刘博奕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夏知是他心里最割舍不了的人，少爷脾性心高气傲如他，竟然低声下气地对他说，求求你把夏知让给我。
　　求求你。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曾带回来的火车模型，模型小巧精致，是男孩子的心头所好。因为抢着玩起了争执，两人互不相让，便打了起来。但彼时的两人拳脚相当，并不能分出输赢，最后具是鼻青脸肿的。家里的大人吃了一惊，程渊的爷爷见程渊把刘博弈打成这样，便作势要打他，还是被刘博弈的父母拦了下来。
　　他俩从小便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性格，表面看起来一个冷静沉稳，一个纨绔傲娇，骨子里却都是不轻易妥协甚至有些偏执的性格。
　　他第一次见刘博弈为了什么向人低头，彼时的他动摇了，心里犹如吹起了一阵狂风，把内心的草原突然吹得荒芜。他不知是怀着怜悯还是悲哀的心，答应了他。
　　第二天他得知国外的爷爷突然病重的消息，来不及细想便出国了。这一出国，便是三年。在这三年里，他整顿了自家企业在国外分裂的势力，整合了国内外的资源优势，逐渐开始接手企业的核心领域。他的事业一帆风顺，前程繁花似锦，成为了众人眼中名利双收的名企业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他会看见本科时期的朋友，看见青春的无忧无虑，还有顾盼生辉的那张面容。
　　他知道自己后悔了。
　　刘博奕很久很久没说话，但到最后，也不过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样睡了一晚的两人，第二天因为宿醉双双缺席公司的晨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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