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若存（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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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渊似乎还是很忙，就吃个晚饭的档儿，不停有电话进来。他倒是一派自然，并不理会那些电话。
“你不接吗？”
“无妨。”
现在的老总都这么任性了……
但他还是接了一个电话。看到那个电话的瞬间，程渊的眼神似乎有些惊讶地闪了闪，旋即接起来。不像是工作上的电话，因为程渊一接就微微笑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好……到时候去接你……那是当然……”夏知听着这些零碎的话语，心里异样起来。电话那头的那个人……似乎是个女的。
这不禁让她浮想联翩，这么晚了给程渊打电话，听两人的语气甚是熟稔，会是谁呢？
程渊挂了电话，看夏知眼神有些凌乱地收回，解释道：“国外的一个朋友。”
朋友？
“哦。”夏知心里仍是有些闷闷地，但又不好表现出什么来。于是她放下碗筷，说了一句吃饱了，便挪到一旁看材料。
“今天怎么吃这么少？”程渊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年，极善察言观色，他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难道是在吃醋？
夏知不理他，兀自生闷气。
“还记得我爷爷吗？”程渊突然说。
夏知盯着材料好一会儿也没看进去一个字，这是听到他突然提起爷爷，愣了一愣，点点头。
“他一直在国外治疗，我在国外的这几年，这个朋友挺照顾他的。”
原来是这样……
夏知和程渊熟悉起来，要说也该有程渊爷爷的一份功劳。
夏知的爸爸年轻时候从过军，那年要动个手术便转到S市的军医院来。结果在医院碰到了从军时的老首长，彼时夏知并不知道这个老首长就是程渊的爷爷，心里因为担心爸爸的病情正和妈妈泪眼婆娑着。
“小知过来，问候首长。”
夏知眼泪汪汪地跑到首长面前，叫了声“首长好”，心里却担心爸爸一直这么笔直地站着，会不会影响到刚刚开完刀的身体。
那首长似乎看出夏知的心思来，让爸爸赶紧回病房。
但爸爸看到老首长，心中难掩激动之情，就是不愿走。夏知眼泪绷不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让爸爸回去，便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泪。最后还是首长下了命令，爸爸才回病房去。
爸爸那时候还身强体壮的，手术之后恢复得很好，他便几乎每天都在首长病房里待着。
那天夏知和往常一样去医院探望爸爸，在首长病房门口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这孩子果然有首长您当年的风范。”她听见爸爸夸赞的声音，爸爸一向严格正直，对她都鲜少夸奖，看来里头那人确实是优秀。
“叔叔您过奖了。”她听见了程渊的声音。
其实本来她也不是那么确定那就是程渊，毕竟这世上声音像的人也有很多。就在她犹豫的那几秒里，病房门一下子被拉开了。她就这样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小知？”程渊显然也很惊讶。
“你们认识？”夏知爸爸讶然，但随即一想，“也是，都是一个学校的，认识也不奇怪。”
幸好爸爸没问他们怎么认识的，他要是知道他们初识时候的大阵仗，估计又得说她。
后来夏知的爸爸出院回了家，但是夏知还是经常去医院，因为爸爸嘱咐她经常替他去医院看看老首长。夏知觉得老首长和蔼亲切，十分乐意前往医院，但也存了小小的私心，就是希望能时常见到程渊。老首长似乎也很喜欢她，常常给她讲他年轻时候行军的故事，他还嫌夏知老叫他首长太生份了，硬是要让夏知随程渊叫他爷爷，夏知便也唤他一声程爷爷。
大多数时候，她都能碰到程渊。程渊和爷爷的关系很亲，他会给爷爷说学校的事情，有时候读读报纸，或者谈谈现在军政界的一些变动。夏知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也与他们聊一聊。程渊的爷爷怕总是说这些夏知会觉得无聊，有时候便差遣两人出去走走。
医院有什么好走的，尤其是这种军区医院，布防更是严密，到处都是站岗的勤务兵。程渊和夏知走在医院空旷的大道上，彼时入了深冬，道旁的树木全都没了郁郁葱葱之气，倒是正午的阳光还和暖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夏知眼角的余光能看见程渊嘴里呼出的白气。
夏知终于问到他爷爷的病。
她记得程渊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吐出两个字，肺癌。
夏知瞳孔一震，有些慌乱地去看程渊。
“初期，还在找可能的治疗方案。”
总是挺拔阔步的程渊那一刻低着头，夏知竟觉得那一刻他是那样瘦弱。
“程爷爷……我是说老首长，身体还好吗？”夏知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
程渊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缓缓摇了摇头，沉着声音说：“这些年东奔西走地治疗，爷爷说累了，准备回家。”
夏知没再继续问什么，肺癌这种病，有治好的可能性。但就夏知陪护的这段时间程爷爷的身体状况来看，情况也是不容乐观。后来的程爷爷，说几句话就需要停上一段时间，化疗和吃药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
程渊说罢开始收拾桌上的餐余垃圾，拿着碗筷进了厨房。夏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上一阵心疼。家人受病痛折磨比突如其来死亡的噩耗还要磨蚀人心，就像是凌迟的刀一次次划在你的血肉上，却触摸不到死亡本身，不仅折磨当事人，对家人的意志更是一次次的摧残。
夏知很想走过去抱抱他，但是理智按压住了脚步。她原本想吃完饭就回家的，但聊到了这个话题引得气氛如此压抑，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这样在灯光下，两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沉默着。
程渊刷洗完碗筷，一并收拾了心情，走出来给夏知泡了杯茶。夏知不知道，程渊这样衣来伸手的大少爷竟也能下厨房能洗碗的。
两人均不言语，对坐在书桌两侧处理各自的工作。程渊面前堆了好几份公文夹，旁边还有一大摞装订好的文件，夏知突然庆幸自己只有这一份文件要改。
她没见过程渊工作的样子，但神情却是不陌生的。本科的时候，她在图书馆碰见过程渊一两回。他就坐在座椅上，面前放着一两份资料，仔细认真地研读着，偶尔停下来做一些笔记。倒没让夏知见着小说里描写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情景，只不过程渊认真，自是有一股别样的魅力。
但程渊还是不怎么在图书馆学习，因他优秀又帅气，时常会有认识或不认识却胆大的女生跑到他身边就坐，这不免有些影响到他，他便渐渐不来了。
这些也是刘博奕告诉她的后话了。
“咚咚”程渊曲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夏知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又发呆，不用改你的八卦材料了？”
什么八卦材料！夏知怒了努嘴，不理他，开始看材料。还有两天就是婚宴了，媒体各方基本都已经就绪，她只需当天去参加婚宴一并打探些即时消息回来发稿便可。
但真正令她惆怅的是陪同程渊参加婚礼的这个女伴身份。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以女伴的身份出席过什么盛大的场合，更何况是程渊的女伴。但这轰动S市的这场婚宴，有这么多名门权贵列席，程渊让她做女伴，是不是也是在暗示什么呢？想到此，她心里又不由雀跃起来。
程渊一口气梳理完了一个房产项目的进程，对下属提交的方案进行了一些改动，按了按太阳穴，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女子已安然睡着。
在国外的多少个夜里，陪伴他工作到凌晨的只有面前的一杯红酒和成堆的文件，因而他宁愿在办公室加班，这样就不用回家面对一室的虚无与寂寞。但今天不一样了，他的房间里因为有了对面的女子而渐渐温存起来，就好像是一道光，突兀地冲进狭窄阴暗的隧道里，光明丰满得让人无法拒绝。
在国外的时候，他时常幻想这样的场景，想象着有一天她的发丝能够柔软地躺在他的掌心，呼吸也近在咫尺，只要他伸手拂过，便能感受到那绵长的温暖。但他又害怕想象，脑海中的旖旎过后，睁开眼不过就是一室四壁，他始终是一个人，而她的笑靥不知散落在何方。
程渊抱起夏知，打开她的家门，将她放在床上。他借着客厅溜进卧室的光看着夏知朦胧的睡颜，有些失魂落魄地笑自己，她明明就在你的眼前，你为何还要去想以前虚无的种种？但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是担心四年前那个混账的自己将夏知伤得太深了，他无力去触碰那时，或者说，是不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若存（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