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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老屋要被拆 ...


  •   晚霞浮在群山之上,江河面波澜不惊,白鸥掠过,驻足于渔船。

      渔翁早已点好渔火,想是今夜与清风明月为伴。吹奏一响笛,烧上一壶酒,露宿也快哉!

      周宏带梣音绕道,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

      杏色的纱裙,阳光给镀上一层金,会发亮。

      还是不能在阳光下手牵手散步。

      她在前,他在后。

      从寂静的这一端缓缓走向另一端。

      而这一端是热闹非凡。

      广场舞是世界的奇迹之一,它的号召力令人咋舌。通常是扬声器一开,大妈大叔的舞步从最基本的手舞足蹈开始,到最后的群魔乱舞。场面可以像中小学生广播体操一样整齐,也可以像候车队伍一样拥挤。

      这里是民族歌曲的天堂,从内蒙古到西藏,横跨一个中国,距离也就那么回事。

      梣音把耳朵捂着,她朝后看着周宏,笑得灿烂。

      突然转身就跑,穿越人潮。

      他紧紧跟在后头,高大的身形多有不便。

      而广场舞大妈多数蛮横,见自己节奏被打乱。对周宏斜来一记眼风,破口便是大骂。

      “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周宏仿若无闻,他的目光在找她。

      梣音调皮的后果就是她和他失散了。

      急急忙忙的再走回去,刚挤开一个人,却被另一个人顺势挤开。

      力度的摩擦生痛。

      每一张都是陌生的脸和背影,震耳欲聋的广场舞声让她灰心。

      找不到他了。

      或许他先回去了。

      要不继续在这里等他。

      他一定能找到自己的。

      梣音心乱如麻,懊恼后悔纠缠着她。

      “姐姐!”

      从未有过的清晰洪亮,盖过了广场舞声。大叔大妈一顿,又继续快活扭动。

      他来了!

      她刚想回头,忽然被抱住了。

      后背传来热度,和他急促的呼吸。

      他慌。

      他怕失去她。

      一不小心就会成永远啊。

      有个女人说,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既然这点要求都做不到,那么以后也不需要你了。

      缺失安全感,会引发焦虑,女人是感性动物,胡思乱想是她们与生俱来的特长。

      梣音都快哭了。

      顾不得这里人山人海,她贴着他,咬着他的衣服,告诉他,你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有一个人可以寄托和爱,所以胆小任性只会让她变得更可爱。

      周宏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梣音真的特别可爱,尤其是现在。

      他吻了她的额头。

      热而富有感情。

      无论周围是春夏秋冬,有你,四季如春。

      等梣音回到刘莘家时,发现阿妈,阿舅,阿莘都耷拉着脑袋,三个人坐在饭桌上,等她回来。

      饭菜已凉。

      梣音又懊恼了。

      “阿妈,阿舅,阿莘,对不起,让你们等久了。”

      “傻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阿妈偷偷抹去眼底的泪。

      “梣音啊,快来吃饭。”阿舅不似以往有兴致,这一次饭桌上,他没有摆置酒和酒杯。

      刘莘默不作声。

      梣音更觉得奇怪了。不是因为她?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阿妈阿舅异口同声。两人又相看一眼,保持一致。

      “阿妈,阿舅,你们不说,我来说。既然梣音不是外人,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刘莘一不做二不休,性格直接的她最受不了这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梣音,今天下午城里的拆迁部门找上我们家了。”说罢,刘莘又觉说不下去,急得不想说了。

      “这本来就是老房子,正好赶上山城要开发旅游区,该拆啊!”阿妈拿手绢抹着眼泪,声音发颤,“早就和我们通知过了,今天过来是要签合同的。可是真正要到拆迁的时候,我心里不舒服啊!”

      “阿妈……”梣音也觉伤感,不知从何安慰。

      ***

      “到底是上头要办事,人民群众不能反抗啊!”阿舅站起身,要出去。

      “阿舅,你要去哪里?”刘莘着急,也跟着站起身。

      阿妈红着眼睛看向阿舅。

      “我这是觉得心里闷,出去透透气。”

      “阿舅……”刘莘声音里有了哭腔。

      阿妈悄悄回了房,背瘦小,孱弱,似无凭。

      诺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梣音和刘莘。

      虫子叫声是有频率的,此起彼伏,说它聒噪,却又通人性,此时的叫声是悲伤厚重的。

      梣音第一次看到刘莘掉眼泪,大学四年,只见过她红过脸。

      生活的酸甜苦辣咸,苦心经营也好,浑浑噩噩也好,都有天命。或许我们都是说书人口中的角色,为了故事的跌宕起伏,我们头破血流,只是为了更多欢呼喝彩。

      “梣音,我舍不得这里啊!”刘莘哭叫,声音多了怯懦,女汉子不是铁汉子,她也会心痛。

      “我懂啊,阿莘,可这是安排好的。”梣音轻抚她的背,一顺一顺的,柔和而有力量。

      “可是凭什么说拆就拆,要这点赔偿金拿来干嘛啊?”她嘶吼,像是要把这下来的怒与恨一并发泄。

      而阿妈,阿舅,到底是过来人,选择隐忍,默默擦眼泪,然后笑着接受,重新开始。

      “我一出生就在这里生活了。家都没有了,又去哪里哇?”

      “这钱哪有这栋老屋重要!”

      “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我念过几年书,我知道啊!”

      “但为什么就偏偏是我们家!”

      梣音见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越哭越凶,大有止不住的趋势。

      “阿莘,你哭吧,我懂你。但是哭又有什么用啊?你哭能让他们不拆吗?能让老屋永远都存在吗?能让阿妈阿舅都高兴吗?你看,你什么都不能!老屋拆了,不能只看到它的坏处啊!这山城是要发展的啊!你不想看到山城变得越来越好吗?你难道不知道,和魔都相比,它就是一个小山村吗?”

      最后一句话,梣音用声带喊了出来。

      知了也聒噪起来,像声波,有穿透力,直插人心,血淋淋。

      刀剑入鞘,恢复平静。

      刘莘停住了,吸吸鼻子,鼻子红通通,梣音拿纸巾给她擦擦。

      梣音又放轻声音哄她,给她顺气。

      “阿妈,阿舅,都已经老了,他们也是有自己主意的人。我们先问问他们怎么想,好吗?”

      “再说了,你是要赚钱养家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把心放平,好吗?”

      刘莘看着梣音的眼睛,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梣音是个天使。

      她重重的点了头,像是所有狂风暴雨走过,彩虹挂在天上一样平静美丽。

      她抱着梣音,女汉子又回来了。

      刘莘这辈子大胆而直接,莽撞的事情干过不少,她认识梣音的第一天,是在新生报到上。

      她一开始就觉得梣音像个天使,纯洁而温柔,善良而美丽。

      会轻声和她讲话,笑得时候眼睛弯弯。会主动帮她写论文报告,教她的时候仔细耐心。会容忍她的粗鲁,在高级餐厅吃饭时会调皮的和她开玩笑,玩笑开大了,也只是捂嘴笑。

      倘若这一生,没有遇到过梣音,会很不同吧。还好没有倘若,因为有梣音,就像吸毒患者需要吗啡,星星需要天空。

      一是纵容,二是包容。

      或者说,先是纵容,后是包容。

      ***

      阿妈静静的坐在窗前,翻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今晚月亮又大又圆,梣音清楚的看到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育晟”二字,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要有多么深的纠缠,等到老了,我仍然对你念念不忘?

      时光不会为谁停留,带走了阿妈的容颜,也带走了她最深爱的男人。如今,也要带走她一辈子存放记忆的老屋。月光是死的,不懂人情,可人是活的,人把自己的感情强加于月,因而有了残酷月光。

      阿妈陷入了深思,梣音站在她的后头,她抚摸着纸面,纸面上有未干的泪迹。

      “阿妈,吃饭了。”

      回神也是一瞬间,阿妈藏起本子,放进右边抽屉,快速的上了锁。锁也是上了年头的,连同这屋内的一切物拾,包括人儿。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像是下了决定,阿妈向梣音笑,笑意是达眼底的,祥和宁静。

      阿妈先出去,梣音跟在后面。

      梣音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锁,生锈了,却能感受到生命力的顽强,坚守秘密。

      这一桌晚饭,热了两回,一回熟时,阿莘和阿舅都没回来。等到要热第三回时,都回来了。索性就不热了,将就着吃。

      阿妈很快就吃饱。她看了一眼阿舅,阿舅风平浪静的眼睛,像是给了她力量。

      “老屋拆迁后,我和她舅就在江边租一套房,这辈子啊,也不买房了。”阿妈眼睛不躲闪,一一望向众人。

      “阿妈……”刘莘想说买房养老的重要性,却被阿舅打断。

      “阿莘啊,我和你阿妈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房子不房子的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和梣音。”

      “赔偿款先给我和她舅保管,以后用得到的时候再拿出来。你们年轻人打拼不容易,花钱也如流水。”阿妈和阿舅达成一致,却从没合计过。他们已经如此默契,想是为子女操劳的心总是一样。

      “可是……”刘莘心中不忍。

      “快吃饭。”阿妈笑意盈盈,仿佛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好主意。

      梣音一直都不说话,她尊重阿妈和阿舅所做的一切决定。或许,将来某一天,阿妈和阿舅的做法会得到印证。古语所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是这个道理吧。

      山城有条母亲河,唯一向南流的江河,从最高的山头落下,是瀑布景象。各支流汇聚一堂,淹不过山头,便绕道,把山头围了半圈,才离去,再七拐八拐,在迷宫里找到出处。

      一个昼夜的轮回,一条从头到尾的江河,也完成顺流而下的使命。

      阿妈早就看中了这套房,偏离市区,却也能解决正常生活问题。

      她最近正在打听房东的联系方式,听说是姓李,本山城人,外出闯荡,估摸着也三十好几了。

      此人颇有投资头脑。

      山城风光,江河更是一绝,波光粼粼,清新自然。

      阿妈很赞赏他的眼光,这里风景好,风水也好,能祛除她后半辈子的晦气,但愿不会连累到阿莘。

      阿妈也听说,这房子几天前就有一个年轻女孩搬进来居住。女孩乖巧懂事,搬进来的那天就赠送了邻居从外地带回来的小礼物。因而大家都夸赞她。阿妈心想,这房子十有八九是没戏了,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梣音也喜欢那套江景房,她在楼底下观望过,八楼,光线极好。山城的风养人,能带走霉气,带走怨气,兴许也是山城小的缘故,大多数人安居乐业,知足常乐。

      四平八稳的走一遭人世间,为房子,为车子,为子女,为存款,平凡却曲折。多数人碌碌无为,浑浑噩噩,他们羡慕仗剑走天涯的人生,可终究只能羡慕,因为摆脱不了人身在世的羁绊。高度警觉,爱财守财,遭人唾弃。但唾弃也只是一辈子的光阴,太阳滑下山头,角色扮演的游戏结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老屋要被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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