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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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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煌,你罔顾宗训,勾结魔人,残杀同道,欺师灭祖,罪大恶极……今日吾等清理门户,乃尔咎由自取,休怪他人……”
伴随这一话音落,承影剑悍然出鞘。
铺天盖地的灵压从天而降,如同惊雷在眼前轰然炸响,一片极致的白光径直向前切下,由远及近,倏忽间天地一片空白。这一剑的灵压是如此之大,范围如此广,在方圆百里内形成了最高等级的剑灵结界,四周山川河流为之震荡,前来追杀的各宗各门派慑威不敢前进。
他们都以为在那样庞大如同怪物一样的灵压内,根本不可能有人存活,然后就在下一刻,叛徒叶煌突然出现在白光之外。他半跪在地上,额前碎发沾满湿漉漉的鲜血贴在脑门上,嘴角渗出的血丝和紧绷的下颌表明其主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伤害,纯青剑重重插入他面前脚下的地面,以剑为中心,裂口向四周蔓延。
他抬起头,双目猩红,目光直接落在远处半空中承影剑的主人身上。
他身形单薄,面孔消瘦苍白甚至有些青涩,目光却是如此专注,带着如同孤兽般的绝望和恳切,仿佛如利剑般穿透人心。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哪怕是再冷血之人,恐怕也不能无动于衷。
然而承影剑的主人确实铁石心肠到了极点,她不发一言,只是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有些惊讶有人能躲过她的这一剑。
叶煌无法形容那时的感觉,他摇摇头,身形有些不稳,下一秒他整个人狠狠一顿,握紧纯青,唇角带着愤怒冰冷一勾,视线向上。紧接着整个人就消失在原地,身影如同闪电霹雳而下,瞬间出现在承影剑主人不远处的半空中。
“风灵——”声音仿佛从喉咙里,牙齿缝里面嘶吼出来。与此同时,他凌空跃起,劈下威力无穷的一剑。
那是最后一击,几乎用尽了他全部力量,其威力和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本身的极限,丝毫没有给人出手抵御的机会。风灵一动不动,微微抬起下巴,衣袂和长长的黑发在灵压下往后扬起,冰雪雕刻的脸一片苍白,两只黝黑的眼珠显出青年劈剑下来的决然身影。她的侧脸看起来尤其冷漠,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即使这样万分危急的情况下也不见她有一丝慌乱。
叶煌忽然心一颤,握剑的手青筋暴涨甚至有些颤抖。有一瞬间他突然升起一种恐慌——这一剑下去,某种宝贵的东西就要就此失去了。
“师姐。”远处飞奔过来的木迦停住脚步,数十支冰冷的羽刃从她手中脱离而出,瞬息之间,在空中曳出无数道长长的幽蓝的光芒。
叶煌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短暂地变得恍惚,口里喃喃重复了这一声“师姐”,那一声太轻了,饱含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眷恋和温柔,一出口便消弭在了风中。紧接着他侧身一躲,那些薄薄的兵刃擦着他脖子和侧脸飞过去,跟着又旋转了回来,哐当一声尽数被纯青的剑气扫落,刷刷刺在地面。
“对敌的时候分神是大忌。”木风灵的声音格外冷淡,不知何时她绕到了叶煌身后,“我记得我教过你。”
冰冷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叶煌抬起头,看见木迦在远处骤然停住脚步,捂着嘴,各宗各派追杀他的人显然愣了一下,然后面上俱露出了喜色。他愣愣地低下头,承影剑本不是可见的,但此时穿过他的胸膛,沾上了他心头的血,那优美的剑身便显露了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承影剑是极美的,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一个多月后,云来港,街边茶肆,闲人闲语。
“这么大排场,哪个大人物来了,竟然要我们少宗主亲自迎接?”
“还能有谁,穆天宗的人呗,听说他们宗主性命垂危,来找我们水天宗求药的。”
“哧,那穆天宗的宗主不是被他徒弟杀死了吗,怎么还活着啊?”
“人家大宗,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能吊着命啊……要我说啊,这个宗主还不如不醒,醒来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你说一大把年纪了,遭不遭心啊。”
“怎么说?”
“这可说来话长。知道先前天子都六宗大比的前三名是谁吗?”
“这有谁不知道啊,嶀天宗宗主之子涂山小丘,火天宗大弟子霍镝,以及第一名穆天宗的那个叛徒,决赛一出来他们三人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大陆。”
“没错,就是他们三个。天子都大比历来有个规定,最终胜利者背后所代表的宗门名义上就是六宗之首,持浩然令,对其他五宗有管理、纠集、号令的权利。另外还有个规定,大比胜利的前三名要前往罗刹天镇守魔界入口,警戒魔人入侵。本来只要这三人耐心在罗刹天熬过五十年,出来后必定前途无量。谁知道那个第一名——穆天宗的弟子,居然是魔人安插在正道的细作,目的是要破坏那里的结界,放魔人出罗刹天,侵占人间。涂山小丘、霍镝二人均丧命在此叛徒手里,连他师傅也中了他的计伤得不省人事。”
“这叛徒出自穆天宗,犯下如此大罪,且不说那宝贝儿子和亲传弟子被宰了的嶀天宗和火天宗,就是其他三宗也是极大愤懑的,浩浩荡荡跑到潜光阁,要穆天宗给出交代。当然,肯定也有他们自己的打算,这一嘛,看看穆天宗宗主木青伤势如何,探探虚实,二嘛,趁这个机会,给穆天宗施加压力,逼他们交出浩然令,重新推举六宗之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小门派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潜光阁上可热闹的很。”
“那穆天宗交出浩然令了没?”
“交出个屁。要是交出来了,今天水少宗主还会亲自来接穆天宗的人。”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天宗是怎么解决危机的?”
“啧啧,可别忘了,就算木青倒下了,穆天宗还有一个人在。只要有那个人在,穆天宗就绝不会倒下。”
“你说的莫非是——”
“——风灵,承影剑主木风灵,据说也是下一任穆天宗的继任者。据说那一日各门各派的人闹上山,木风灵持承影剑而出,只问了一句‘各位是要个交代对吗’,各门各派的人一时闹不懂她的意思,相互环顾,点点头。然后那木风灵便带着穆天宗的人亲自追击叛徒叶煌……叶煌那贼子虽然年轻,但性情狡诈,武功卓绝,不愧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六宗大比的魁首,他不仅几番逃脱,还反过来伏击那些追杀他的人,几乎次次一击必中,让各宗折损了无数好手……最后那一仗打得昏天黑地,以木风灵亲自出手料理门户,将其打落十万大山的深渊裂谷告终。”
“那是木风灵的承影剑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出鞘,火天宗宗主火凛评价‘当日天子都比试,木风灵中途退赛或许是对的。’那或许也是木风灵的一个警告,反正叛徒也死了,于是第二天潜光阁上的外人一个都不见了。”
“啧——那木风灵当真这么厉害,那六宗大比中途退赛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说来话长。”
……
这些闲客说得兴起,邻桌的客人却听得犯了难,白泽摸着下巴:“没想到穆天宗的人也来了,这可真是出门不利啊。”他眯起眼,看向旁边的人,语气里露出丝丝好奇的兴味,“欸,那木风灵真像他们说的这么厉害,一招就——”他用手做了个斜劈的手势。
旁边的人一身黑衣,棉白的旧布遮住半张脸和脖子,就像冬天戴了一条遮住口鼻的围巾,末端松落落垂在后背,只露出一双眼睛,被额前碎发半掩着。他右手边放了一柄长剑,也被白布裹着,看起来很神秘。
不过云来港四通八达,往来奇装异服什么人没有,这里的人见多了,这点神秘也就不足以引起什么关注。
只是这个人整个看起来太消瘦了,身形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间,像是生了重病,虽然低着头,但背挺得很直。
他一直没有说话。无波无澜的眼睛只在听到‘木风灵’时才有点微微波动。
他无声地看了白泽一眼。白泽敲了敲桌子:“那就糟了,要是被她认出来就麻烦了。”
“认不出来的,咳咳……你放心吧。”半响黑衣人才说道,他声音低哑,没说两句便开始咳嗽。
“这么肯定?”白泽看他,笑说,“就算她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但也不至于认不出你来吧,毕竟你们可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和那没关系。”黑衣人像是陷入了回忆,目光有些恍惚,“她是个很好的人,一点儿也不会看不起别人……”他低下头,缓缓道,“只是我,只有我一个,入不了她的眼罢了。”
“她差点杀了你,你还帮她说话。”白泽觉得好笑,扫到他的神情突然愣住,盯着黑衣人,一副见鬼了的样子:“你,你该不会……”
“什么……”黑衣人抬起头询问,湛然摄人的眼睛看起来居然有些懵懂。
白泽吞了吞口水,犹豫着怎么说,突然目光一转,看向桌面。黑衣人亦是目光一凛,微微抬起头,眼中滑过异样的色彩。白泽看向的是微微震动的桌面,黑衣人看向的是他的剑,在桌上嗡嗡作响。那动静其实非常小,肉眼不可见,但那一瞬间,声音和颤动却像是无数倍放大了,昭示着某种不详。
像是一滴水滴入了静止的水面,波纹荡开,空气中那种沉默的波动越来越大,越来越远,最后连普通人也察觉到了,他们清楚地感觉到某种震天动地的轰鸣正由远及近,像是缓慢的长雷。
所有人表情变了,伸着脖子张着嘴看向外面。
海风卷起地面的尘埃,呼啸着飞向无垠的天空。一个沉重庞大的怪物缓慢地从厚重的云层中游离出来,撕开远方浩瀚的天幕,在云来港青碧微荡的海面上投射下巨大的灰色阴影。仅仅是冰山一角,已然可以窥见“蓬莱舟”的精美华丽,富丽堂皇。千万条瑰丽的白金色光束从云层中穿透而出,经由舟面反射,刺进深海万里的幽暗,在海面上呈现出一副难以用笔墨描绘的神奇壮景。
云来港近海陆地上,海风吹起蓝白二色的旗帜,旗上冷月高悬、大海幽寂,名为“海上生明月”。
旗下,水天宗的弟子分列两队,手持长戟,严阵以待。站在最前方的那名青年宽袖蓝袍,衣冠整洁,腰间配着青玉玲珑,气质温润皎洁,正是是水天宗的少宗主——水休白。
众所周知,水天宗与海而居,又有海族猛兽血统,天性凶猛恶狡,残忍好斗,唯有这少宗主是个举世奇葩,全然不似水氏族人。要知从前水天宗内医师医术医药举世无双,但从来不肯施半分与外人,到了他这一代才破戒,广泛施医救人。可以说,云来港没有人没受过水少宗主水休白的恩惠。
也正是如此,云来港的人格外尊敬水天宗,人人自居水天宗人,以水天宗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