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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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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在他们村里属于一般人家,这些年扶持农村的政策陆续下来之后,很多家里都盖了新房子,日子也好多了。周家的房子算是盖得比较晚的,而且也不是别人家那种三四层楼的小洋房,就是一栋两层楼的普通房子,前面院子里全是鸡,占地倒是宽。
陈知让有点怕鸡,站在门口犹豫着要怎么选择一条最佳路线进门,而不被鸡碰到。
“进来啊。”
“这个……走地鸡,它有点……活泼。”
许泽安立刻过去把鸡全部赶回鸡舍里,这下陈知让才放心地蹿进去。
“舅妈。”许泽安跟一个看着和陈知让奶奶年纪差不多的人喊舅妈。
走近了看,舅妈也没那么老,主要是满头花白的头发和过时的穿着看着像个老太。她拉了许泽安到旁边,说:“你这个东西先别抱进来。等你舅算个时间,直接带后山去。放家里面,娃娃骨头轻,害怕,晚上要哭。”
看她指了指大厅里头,许泽安这才看到确实有个婴儿,还在襁褓中,估计不到一岁。
许泽安猜那是侄儿或者侄女,便没有勉强,又把骨灰盒抱回了车里,放在了后备箱。
陈知让规规矩矩地坐在周家的客厅里,家里三条小狗,一黄两白,全部围过来在他脚边打转。
舅妈拿了两杯水进来,看他很紧张,笑了一下说:“狗就喜欢拱富贵人,你有福气,它们喜欢你。不怕,不得咬你。”
陈知让点头,接过了水杯。
舅舅带许泽安去二楼看老人,许泽安也许多年没和老家联系,并不知道老人两个人身体都不好,一个已经瘫痪了,另一个也是高血压、白内障,基本不出门了。
在楼下跟陈知让聊天的舅妈听说他是医生还挺高兴,叫他上去给老人看看。
于是话还没说两句,陈知让跟舅妈也上楼了。舅舅不高兴地瞪了舅妈一样,舅妈跟没看见似的把陈知让叫到老人床前。
陈知让很讨老人喜欢,他什么都没说就往那里一站,许泽安姥爷就高兴地笑起来,满脸堆起褶皱,喊他,“小陈医生。”
陈知让什么设备都没带,只能看看姥爷的病例,问几句治疗情况,他不好妄下断论,就建议舅舅带老人去城里看看。
舅舅没说话,舅妈也装作没听见。
这样一来,一直到吃完饭,许泽安才有空和舅舅说他妈下葬的事。
“她,咋这么突然就走了?”
许泽安不想多说周萍萍的那些糟心事,只避重就轻,“跟男人在家吵架上头,心脏病发了。”
“她啊,一辈子都要踩到别人脑壳上过日子,没办法。那她男人呢?也没来,是啥意思?”
“半路夫妻,各自飞的意思。”
“哎。”
“我妈,能不能埋到后山,舅舅你给句话。”
“我晓得你也不容易,但是这件事,咋说呢,我不是不拿你妈当一家人,但是村里面都晓得以前的事,他们总觉得你妈不干净……”
“舅!这都几十年的事了。她身上流的也是周家的血!”
“大安,人穷志短。你也让我们过几年安生日子行不行。你妈原本就回来说过硬话,说这辈子都和我们周家没关系了。现在这样,村里人总会议论。”
“我给两万块钱,你看能不能正儿八经给她埋进去。”
舅舅正要拒绝,忽然被人推了一巴掌,他人瘦,向前一栽差点坐不住。舅妈的声音出现了,“快洗澡去了,一会儿晚了没水。我喊了秦婆婆算日子,你就放心,肯定让你妈安心下葬。但是秦婆婆那里要包一个大封,你准备一下哈,大安。然后你亲姥爷亲姥姥这边,我不晓得你妈走了之后钱咋分的,但是她既然要住周家的祖坟,就是周家的女儿,养自己爸妈也是分内的事,你看着给一点,我和你舅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这么多年都是我们两口子照顾老人,我也没半分抱怨。如果你想办流水宴,舅妈也可以帮你安排,但是这两天天气也不太好,怕是要下雨,你自己考虑嘛。”
舅妈一句赶一句,说得许泽安很难反驳,但是他明白了舅妈的意思——只要钱到位了,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
如果他有十万块钱,周萍萍就可以住进干净体面的公墓。现在没这么多钱,就算要住进周家的祖坟,也不简单。
舅舅瞪了舅妈一眼,舅妈再次装作没看见,还推着许泽安催他先去用水洗澡,甚至让他和陈知让比婴儿还先洗,这做派,真是把许泽安架了起来。
大家都说让陈知让先洗,可陈知让不想洗,他觉得不自在,而且今天走得匆忙,他连换洗的内裤都没带。
许泽安却想着他们在医院忙完、殡仪馆忙,自己有多累,陈知让就有多累,他现在不洗个澡,明天万一还上山,肯定更不舒服,他跟陈知让说他出去买一次性的,然后一会儿洗完把裤子袜子搓了,明早就干了。
等陈知让进去洗澡,他便赶紧跑去买内裤。
但是村里晚上六七点大家就收摊了,唯一还开着的副食品店只有女士的一次性内裤,没有男士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当时觉得应急,就不那么讲究了,买了一包女士的L号一次性内裤回去。
刚进门就碰到舅舅,舅舅问他:“去哪儿了?”
“给我朋友买条内裤。他洗澡没的换的。”
“买到没?”
“没有。”
“你以前小时候住的时候还放了几条大裤衩,我看小陈医生那么瘦,应该可以穿哦。”
“我那时候才十岁,能穿个屁。”
舅舅找了两条自己的干净短裤出来给许泽安,许泽安自己倒是不太嫌弃,但是他知道拿给陈知让穿就不太合适了。
陈知让洗澡用了周家一半的热水,他不知道这东西不是天然气,不能无限供应。
等他出来,许泽安就赶紧进去洗,他倒是节约水,五分钟就洗好出来,陈知让才刚穿上长袖T恤。
“我咋没看到你买的内裤。”
“那一包,你将就一下,明天早上内裤就干了”
陈知让拿起包装袋,看着上面女士内裤的字眼,他首先给许泽安找借口——是不是人家给他拿错了。
“这,女士的?”
“没有男的的一次性内裤卖啊!”
“你给我买女士内裤??”
“那那、你先挂空挡嘛。”
陈知让脸都红透了,然后他低头看了看不算特别干净的床单,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拆开了内裤包装。
那一次性的内裤其实除了是三角款的,也谈不上多大的区别,并没有特别的女性特征,纯白色,薄薄的,陈知让穿上之后也没说什么,许泽安更不敢去看或者去笑话,但是他听那个动静就知道陈知让穿上了。
两人默默换衣服。等陈知让弄好,转头看许泽安居然在往身上套一个红内裤,那裤子有点偏小,他只能勉强穿着,他猜可能是许泽安舅舅的,因为舅舅今年是本命年。
“你咋不穿这个一次性的?”
“我穿不进去啊。”
陈知让瞪了许泽安一眼,总觉得那个三角内裤太奇怪了,但穿着也还挺舒服的,总比挂空挡强。
许泽安擦干头发躺下,陈知让没走,还在他床上。他俩都想聊聊天。
“舅舅怎么说?让你办后事吗?”
“钱给够了,就什么都能办。”
“要多少?”
“没说,估计得几万。”
“你还有多少钱?”
许泽安忽然伸手扑棱了一下陈知让的头发,说:“你这么靠过来问我还有多少钱那表情就跟我们以前去打游戏机,我问你,还有没有钱买币一模一样。”
陈知让想起以前盐中的日子,也淡淡地笑了。
他们都忍不住都陷入了对过去的美好回忆,暂时放下了眼前的一团乱麻。
过了好一会儿,许泽安才说:“你别给我出钱了。我有多少,就是多少,横竖要把我妈这件事办了。”
“其实,我以前不喜欢你妈。”
“我也不喜欢你妈。”
陈知让又被许泽安逗笑了,忍不住就往他身上靠过去了,许泽安也没拒绝。
“我觉得你吃那些苦都是因为她那会儿一走了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妈。”
“算了,人都死了。”
“嗯,还有,该需要钱的地方,我帮你先垫着,等你有钱了还我就行了,我又不怕你跑了。你每次跟我分你我的时候,我就特别烦躁,想要给你脑门上再磕一条疤。”
许泽安歪头靠过去,两人刚才本来就贴着坐在一起,这会儿他顺势就枕在陈知让的肩膀上,像个小朋友一样,很乖很可怜,“我晓得你对我好,但是这些事我自己先看着办,不到万不得已你别让他们觉得你愿意帮我出钱。我以前总觉得人嘛,只要没有利益冲突,大家都还是好的。现在看来,人有时候恐怖得很,为了钱啥子感情都可以不认。这回,你听我的。”
陈知让点头,他也不傻,他只是不想看许泽安为难而已。
“回去睡了吧,明天早点起来,定个五点半的闹钟。”
“我不想过去,我那边窗户上站了一只鸡。”
“鸡这会儿都睡了。”
陈知让不动。
许泽安把他拉起来,跟他说:“我这间屋就是个单人床,不好睡。那只鸡,明天给你点杀了,行不?”
陈知让被许泽安赶回去舅妈专门给他收拾出来的房间睡,心里有点失望。但是这样也好,大家都能好好休息一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