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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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被门外的声音吓的一激灵方才反应过来傻子二被自己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眼里闪过一丝别扭，这要是让人知道他赵四爷跟个傻子玩的这样开心，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这么想着赵四直起身弹了弹衣角，冷冰冰的声音对着还躺在床上抓着衣角不知所措的孙易说道“衣服都不会穿，怪道人家都喊你傻子”言毕一挥衣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自斟自饮起来，也不管孙二张嘴欲言的表情，瞧见赵四一脸的不耐烦，孙二闭上嘴笔直的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上方的红帐，呆看半晌却是红了眼眶，赵四见他不动，心里烦躁起来“说你是傻子你还不动弹是不是非得你四爷爷动手你才起来”说罢上前拉扯孙二软软耷拉着的胳膊，硬生生将人拉起，看也没看孙二红通通的眼睛，孙二平时傻呼呼的任人欺负今天不知怎么跟赵四推搡起来，赵四也生起气来，恶狠狠的将人挥开从窗口跳出房间翻过墙头闯进夜色里，孙二睁着红通通圆溜溜的大眼睛站在圆桌前不知在想什么，愣了半晌歪头笑了笑
“我知道，你也嫌弃我是傻子”
赵四很不开心，
人人都知道赵四很不开心，
赵四也不偷鸡摸狗也不赌钱了。
狐朋狗友们表示十分寂寞，平日里笑的最欢畅的就是他们圈子里的赵四爷，偷鸡摸狗赌钱□□，可这两天，赵四什么也不干了就捧着灯会上赢来一盏娘唧唧的兔子灯发呆，谁要上前问两句，保管一脚上来祖宗都得哭一场。
几个人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晌，琢磨着这赵四大约应该是失恋了，说灯会那天带个姑娘来也没带，该是人家姑娘挥挥手将人踹了才是，瞧瞧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四家病怏怏的老娘撒手人寰了，几个人商议了半晌觉得这可不是个事儿，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为区区儿女私情所累，今儿的鸡没偷狗没摸不能这么轻易消沉，于是推推搡搡让钱大壮出面说和几句。
钱大壮人如其名，高高壮壮，是个憨货。平日里跟着赵四欺男霸女上树掏蛋下河摸鱼的事儿没少干，赵四看他一身肥膘于是很是器重，钱大壮几步咚咚咚走上前啪啪啪拍了赵四肩膀三下，声音雄厚“赵哥，那女人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想想赌场的荷官翠坊的柳枝，哪一个不是盼着你赵四爷去一场，何必在这儿为了个女人伤神，走，弟弟今日做东赵哥想去哪儿去哪儿”赵四闻言满腔不知从何而起的愁绪硬生生气没了，啼笑皆非的踹了钱大壮一脚“你知道个什么东西，滚你娘的蛋，爷这叫伤神吗，爷这叫气恼恼怒怒气冲冲，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了你爷爷的眼”钱大壮一看，嘿，这不是生龙活虎吗，于是高高兴兴的走了。
赵四这里依旧莫名伤怀，孙府里却是乌云罩顶满府绝望，孙府的富贵到底是红了官府的眼，官府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来，孙府大是大可到底是商户，士农工商，商贾之家最是轻贱，这锅黑不黑都得背，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一夜之间偌大的孙府树倒猢狲散，空荡荡的门户让隔了几日再来的赵四难以相信，按理说这传遍大街小巷的事儿他几天前就该听说了，可家里老娘到底是没撑过最后这几天，流连妓子又跟对门寡妇牵扯不清的老爹自是靠不住，只有赵四日日服侍在床前，既是这般不分白天黑夜的照料仍然不起什么作用，老娘还是头一歪咽了气，天杀的老爹进门丢下一锭银子，看了他一眼，满眼冷漠。
“今日起你没了娘也没了爹，从此好自为之吧”
那天他才知道，对门寡妇怀了一胎据说是个男孩。
等到他料理完老娘的身后事，才知道这不大不小的城里发生了这样令他肝胆俱裂的事，等他匆匆翻过老墙头看见满地狼藉空无一人时才相信，这个满城都以为将代代屹立不倒的孙府就这么没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可这天悬地殊的差别着实令人胆寒。
赵四看着原来孙二玩蚂蚁的老树，眼睛眨了眨，反身出了孙府回到家中开始收拾房子。
孙二快死了，
流放的人中大部分都快死了，
可兵官知道链条锁住的人里那个小弱智确实要死了。
已经走了七八天，两个月的路程将将走了六分之一，谁也不想拖着个死尸赶路，就这么放了又怕人逃跑，万一之后一个半月里有人效仿那就不好管了，几个官兵一商量将孙二拖出来，当着犯人们的面把腿活活打断，拆了枷锁扔在林子里又继续鞭笞着一群人赶路了，孙二疼的几欲昏厥，但这七八天的鞭打拳打脚踢让他对疼痛的忍耐提高了不止一个限度，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死就死吧，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哥哥姐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又想，那天的糖人可真好吃。
这么想着，他闭了眼。
赵四又渴又饿又累，日夜兼程用仅有的银子买了匹老马想着能赶上流放的官兵远远地跟着，等到了流放地他就跟着孙二去做苦力，开山凿石都让他来，那个小傻子就躲在他身后，他皮糙肉厚的，总能护着他，总能让他活下去，即便是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他想到了小时候看见的那团软乎乎的小少年，那是他第一次翻进孙府，被老爹打的浑身是伤的他也管不了是不是高门大户，进去会不会再挨一顿打，只想着能逃脱这顿毒打，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想到了对面是婢女的谩骂是护卫劈头盖脸的拳脚，唯独没想到的是个小团子蹲在地上玩蚂蚁，他愣了愣，看着对方身上的锦衣，嫩白的肌肤像他在佛前老和尚给他的糕点，不自在的扯了扯满是灰尘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衫，又不愿弱了气势，虚虚的吼了声“看什么看，看你娘的蛋”，谁知孙二根本不被他所恐吓，扔掉手中的树枝噔噔噔几步跑上前，在赵四身前歪了歪脑袋，眼前的人用邋遢都无法形容，浑身的青紫破旧的衣服都遮不住，他今年六岁，可从来没在府里见过这样的人，即使嘴角有青紫，可看着对方困兽似的眼神，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如眼前的人好看，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我叫孙易，你的眼睛真好看，你叫什么”
那是孙二少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从小被娘骂着狗杂种被爹骂着婊子养的赵四突然觉得，这墙似乎一点也不高。
那是孙易对赵四说的第一句话，在他们一起陪伴两年之后，孙易磕坏了脑子，他的世界永远停留在了八岁，在他的世界里，他依恋不已陪了他有记忆人生三分之一的人永远只有赵四。
赵四最终还是没赶上。
孙二死了，
死在脏兮兮的泥巴里。
赵四哭瞎了一只眼，抱着冰冷的孙二回到了孙府埋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树下。
树下有很多蚂蚁，可是再也没有人跟它们玩了，就像它们是人一样。
人们都说赵四变了，可又有人说赵四没变，赵四还是那个赵四，只是从赌鬼变成了酒鬼，赵四在码头做苦力，就像在矿山一样不停搬运，像是后面有官兵的鞭子一样勤劳不停歇，一天搬运挣来的钱全都买了酒，翻过高高的墙靠着老树一杯接着一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曾经一起吃喝嫖赌的人收了心，家里人给娶了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按部就班的过着人生，只有赵四，码头酒坊和老树，他的人生仿佛只剩下这三样东西。
慢慢的人都老了，赵四五十岁的时候，钱大壮来找他“赵哥，我还叫你赵哥，我被人嘲笑围殴的时候你来救了我，你不像他们嫌弃我叫我死胖子，可是赵哥，这么多年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兄弟们劝了你几年，你数一数，你看看你这是在干什么”，赵四喝的醉眼朦胧，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啊，大壮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这双眼睛瞎了一只，他的喜欢的东西只剩下一半，他死在我怀里，那一瞬间，我也只剩下一半，你说说这么些年我到底在干什么”。
钱大壮深深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烧鸡放在酒壶旁边，最后看了赵四一眼，起身走了回家，留下赵四自言自语，一会儿是“你的眼睛真好看”一会儿是“那我等你帮我穿”说着说着，赵四哭了起来。
后来，
赵四死了，
吊死在孙府的老树上。
孙府老管家的后代回到旧府给老主人烧纸钱的时候发现的，吊死的赵四没了眼珠，老树下有新挖的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