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vivian维维安

10、求婚

　　从来没有迟到过的陆筱河迟到了。
　　因为用了一个小时为眼睛消肿。
　　一进办公室许灵珊迎面砸过一袋早饭：“给你留的，快说爱我！”
　　陆筱河做了个肉麻的表情，换来许灵珊一记重锤。

　　认识二十年，从光屁股的幼儿园时代到为人师表，许灵珊是陆筱河唯一能称得上闺蜜的人。
　　一起吃饭的人很多，一起喝酒的人很多，一起出去玩的人很多，但一起哭的人，一个就够了。

　　陆筱河躲过许灵珊的魔爪，笑骂：“你快被闹了，都被布莱恩看上了，还不快装装淑女。”
　　许灵珊嫌弃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这口？谈个恋爱跟拍戏一样。”

　　同样的男孩子气，同样的娇小身材，同样一双桃花眼，许灵珊比陆筱河多了点感性和情绪化，剑眉星目也多了点英气。

　　李远江睡到中午才去公司，一进去前台小姐就微笑着对他说：“三少，李总请您一来就过去呢。”
　　在远山集团他只是三少爷，他的大哥，才是能被称为李总的人。
　　推开门进去，李远山迎面甩来一把照片，全是昨晚他和齐琪在路上勾肩搭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陆小姐应该没有分手吧？”
　　李远江一撇嘴：“大哥你想说什么？”
　　李远山眼睛里全是失望和斥责：“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父亲没有反对你和陆小姐在一起，你居然不知道珍惜？”
　　李远江一笑，端详了照片两眼：“拍的还不错。”说完深深看了这位大哥一眼，“我的事你还是少管。”转身走掉了。

　　亲爱的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于我的爱情？
　　因为同样是禁忌之恋，我得到了许可，你却没有。

　　李远山看着李远江离开的背影叹气。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旧旧的照片，自己和林静安的笑容定格在画面中，依旧美好如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

　　若只如初见，多好。

　　暴雨的晚上，李远江在常去的酒吧里慢慢喝酒，这么大的雨，反正也不着急回去。
　　这是二哥管理下的店，所有人都认识他，吧台的酒保直接给他上了往常爱喝的酒。
　　没人上前搭话，谁都知道阴雨天是这个三少爷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突然接到小区门卫的电话，说一个女孩要到他家找他，这么大雨是不是让她上去？
　　一定是陆筱河
　　李远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不用了。让她走吧。”

　　B市难得一遇的大暴雨里，许灵珊打着伞陪陆筱河等在门卫，看年轻的小门卫万分抱歉的挂上电话对陆筱河说：“对不起小姐，李先生说请您走吧。”
　　陆筱河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想见我？”许灵珊有些生气：“这么大雨他也真说得出来？走吧小河，别等了。”陆筱河看了看她，咬了咬牙：“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他，我不信他今天晚上不回来了。”说完一狠心冲出了门卫小屋，直接站到小区大门口。
　　许灵珊吓坏了，冲上去拉她：“陆筱河你发什么疯！不就是个男人，你看看你，你那些理智哪儿去了？！”
　　陆筱河一把甩开许灵珊：“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我的男人！”
　　许灵珊一记耳光打在陆筱河脸上，喊道：“陆筱河你给我清醒一点！不过就是个男人，没了他你就不能活了？！你给我有点尊严！”
　　陆筱河没有还手，也没有歇斯底里，而是看着许灵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没有他，我还要尊严干什么？”

　　暴雨如注，许灵珊把手中的伞扔在陆筱河面前转身离去。

　　是的，她终于知道她们的区别在哪里。
　　从小一起长大，一样的学校，学一样的专业，甚至连长相都有点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陆筱河会为爱疯狂，许灵珊永远不会。

　　陆筱河看着许灵珊离开的背影终于哭了出来。
　　人生很多本应绝望的时候她都不曾绝望过，因为还有挚友，朋友永远都在。
　　而此刻，连友谊都离她远去，为了爱情，为了男人。
　　而对陆筱河来说真正的绝望在于，即使疯狂，即使一无所有，即使全世界都在证明他们不配，她居然还是不想离开他。
　　明明没有多久的时间，好像李远江这个人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融进了血液。

　　李远江深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陆筱河。
　　大雨中长发湿透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口。
　　他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和她在大雨中默默的对视。

　　这是他情窦初开的时候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
　　因为家庭原因，他很早熟，小小年纪就学会沉默寡言，跟在家族里的叔叔伯伯后面，甚至很多时候用拳头证明自己身上流着的是不折不扣的李家血液。幸运的是在这方面他仿佛真的有天赋，尽管伤痕累累。
　　十五六岁的年纪，他身边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从小喜欢运动，又真的做着其他少年不曾做的运动，他长得很高很壮，初中时候就有了八块腹肌的影子，面庞又继承了自己父亲年轻时的英俊，很招女孩子喜欢。他看上去有很多朋友，自以为很帅的小混混，和早早就学会化妆的大胆女孩。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对陆筱河是什么感觉。看着那些少男少女亲密的拥抱，接吻，说着情话，他有些疑惑，什么是喜欢？

　　那伙人里最帅，最多女孩子追，也最多女朋友的一个男孩子告诉他，当你遇到一个，你很想抱她，很想温柔的吻她，但其实你连和她说话都不敢，你不想让她和其他人说话，你那么那么希望，能永远的看到她开心、快乐的笑着，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即便是站在人群中，你也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即便美人环绕佳人林立，你还是觉得，她最好看。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这个男孩子是霍东。

　　李远江若有所思。原来是喜欢，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他默默的看着她的侧脸，看到了毕业。
　　那个夏天阳光下十六岁陆筱河笑着的脸那么漂亮，胜过了身边所有的女孩。

　　十六岁的陆筱河问他，李远江，你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其实这是十几年里，他距离表白最近的那一次。
　　也许是命中注定，他真的没什么资格抱怨老天不给他机会的。
　　因为这个机会，他一开始就有。
　　是他亲口拒绝了。

　　李远江常常想自己的未来。
　　其他的年轻人想的也许是出路，而他想的是活路。
　　如何在那样一个家族里活下去。
　　从上小学开始他就知道，家里没人真正关心他学不学习，学的怎么样，打不打架，被不被老师喜欢，同学欺辱，他尽力学习，让自己不被社会抛弃，却从来没有过考前冲刺，也没有过所谓考试压力。
　　他不需要成绩证明自己。
　　因为没有意义。
　　如果这一辈子只有自己，也就这样了，如果永远也没有一个喜欢的人，也可以就这样了。

　　可偏偏他有。
　　他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一开始就遇到了。
　　他想要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如果可以的话。

　　可他连自己都身不由己。

　　十几年以后，她依然是他最初的梦想，而她也终于属于他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常起来扇自己耳光，十几年过去，他其实和当年那个少年没什么分别，依然是一个家族的弃子，依然身不由己，依然是一条随时准备被送死的狗！
　　他拿什么给她承诺？
　　除了她的爱，他根本一无所有。

　　陆筱河对李远江来说，是十几年里唯一的梦想和希望，是他潦倒一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李远江对于陆筱河来说，只是一个曾经没有得到的人，一个曾经的遗憾。
　　她是在填补自己的遗憾，完成自己青春岁月没有实现的一段爱情。
　　他却是在救命。
　　所以如果要承受失去，他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
　　因为他真的再也输不起。

　　他看到了陆筱河眼睛里晶莹的眼泪。
　　她还是那么好看，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他还是觉得她最好看。
　　即便是这样浑身湿透满身雨水，他还是觉得她好看。

　　他走过去，轻轻把她拥抱在怀里。
　　她的眼泪慢慢浸湿了他的肩膀，黑夜里她无声的哭泣像一曲悲伤的歌，缓缓奏响在他心上。
　　让人无力。
　　她还是很年轻，相貌才华家世，她样样都优秀，她有太多的选择，可他却只有一个她。
　　而他根本也没什么能给她的，除了爱情，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他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又能给她什么？
　　他太怕了。
　　怕她会厌倦，会害怕，会转身离开。
　　他不怕被所有人抛弃，他只怕她的离开。
　　因为得到过，所以承受不了失去。

　　他把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
　　那么郑重，就像抱着她一步步走向未来一样。

　　“求求你，别丢下我。”

　　黑暗的卧室里，陆筱河冷的牙齿打颤，抱着李远江不肯松手。
　　她全身都湿透了，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李远江。
　　“抱着我……好冷。”
　　李远江去拿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帮她换下湿衣服。
　　陆筱河像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猫一样偎依在李远江怀里，手指划过细腻娇嫩的皮肤，冰冷的触感却刺激的他心底燥热。
　　他一把抱起她扔到床上，扑上去吻她，很没有耐心的感觉，好像要把她身体里的空气全部吸走。
　　陆筱河伸手掐住李远江的脖子，盯着他漆黑的瞳孔：“你不爱我了吗？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
　　他握住了她的手。他多么有力气，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唇留恋在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语：“你可以转身就走，我走不了。”
　　如果装作不那么爱你可以能让我少受点伤害。
　　我知道很傻，但我只能这么以为。

　　陆筱河翻身趴在李远江结实的胸口狠狠咬了一口。

　　“傻瓜，为什么要想着分开呢？”

　　李远江温柔的吻她，脸颊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轻轻忽闪的睫毛扫过他的皮肤的触感。
　　她就这么近在咫尺，就在他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她睁开看他，问：“你现在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想和她说的话很多。

　　十六岁的时候她问他，李远江，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真的很想告诉她，有一句话，他想告诉她很久了。

　　十八岁的时候他看着黑夜里为他拿砖头把自己的腿弄得鲜血淋漓的陆筱河，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对她说一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天在他的病床前脱下了衣服的陆筱河，那一块青色纹身美丽而灼眼。

　　她其实已经等了他这么多年。

　　等这句话这么多年。

　　“你愿意嫁给我吗？”

　　未来那么长，请你和我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