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杪间》橙井冰

10、零下五度

　　温度降到零下的时候，下雪的概率会变得极大——初中开始慢慢领悟的知识，正确与否记不太清了。提到那样一个距今不算非常遥远而足够模糊的年代，七八个春秋飞快闪现过去，厚重的皑皑掩埋之下我几乎忘了踏入过无数次的校园的操场，冬季有没有梅花色。记不太清了，大概是有的。应该是红梅。那时候还捡过掉在地上的败枝残叶，夹在书里做干花。有没有成功也记不清了，书的名字倒是深刻，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但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就是了。

　　气象局颁布了暴雪预警，寒潮来袭，元城一月的不速之客总在这样的意料之中不请自来。脚底下结了层霜略略打滑，下边传来因我一个趔趄而脱口的惊呼。顶楼天台风太冷了，早知道应该多穿件毛衣。不过穿了擎枝最喜欢的一套裙子，还是很好看的。目及之处房顶高高低低错落不一，色彩不尽相同。黑白灰为主色调，极目远眺，可见离家不远的运河，及过了运河后繁华的CBD，购物中心的大字招牌与熙攘的车马人群。十分井然有序着运作，在即将落雪的一月末。

　　底下有人用喇叭朝上说些什么，红黄白的警戒线拉开，中间围着厚厚几叠抗摔垫，一片吵吵闹闹的。谢天谢地这楼层够高，足以隔绝开他们的呕哑嘲哳。听现代人讲话——覆盖面从稚儿到耄耋——总是费劲难懂。我是个蛮迟钝的人，也没心思去揣摩别人话里的意思，重点也总抓错，所以对于和别人对话这点我是非常头大。幸好立足于大环境里的人总有法子掩盖种种弱点，他人眼中我还算是稀松平常，甚至能算得上健谈开朗一辈。毕竟对于装相（pretend）来说我十分擅长。说来惭愧。

　　云层开始厚重起来了——令我想起五月末的夜晚——过了七点的天空未完全黑透，翻滚着些许黑灰从边界涌出来。而现在是一月末的上午八点——云层开始厚重起来。嗅到一丝丝红梅的味道，雪要来了。
　　身后忽地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穿警服鼻头冻得通红的年轻警员。脸上倒没什么慌乱的神情，只鼻头通红地面无表情着。这一点令人无形中感到舒服。
　　“在做什么？”他开口。嗓音大体是醇厚，不算太低沉，或许是冷风灌进了喉咙，有点儿哑。整体的舒服的情状并未因为音色的瑕疵破坏。
　　问归问，回不回答是我的事。我不说话。这么冷的风里傻子才说话。我抬头，雪已经要来了。我感觉得到它慢慢慢慢像五月夜晚七点的黑色从天边涌过来。

　　忽然地，我看见一步一步消失掉的擎枝又出现在我面前。他的长发软和乌黑，同我头顶的警员先生搭配的帽子绝对相称。我欢喜这样的他，我们如同所有孪生子一般穿着同样的衣装。他身后有晨钟暮鼓，有钟声浩荡，在警员上前预备抱住我的瞬间，我扑向张着手臂等待我的擎枝怀中。
　　元城一月的雪终于大片大片涌过来，我嗅到雪里的红梅味道。

　　“我所欢喜的并非某人个体中的什么，唯有整体的闪耀的平静之光寓于眼中，那样的东西才是真正令我动容且追随，甘愿为之赴汤蹈火，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
　　“而那样的令我欢喜的什么，只在岁杪间而已。”
　　站在校园的红色梅花底下，主人公等待着初雪，这么喃喃说着，“你问我在做什么？”
　　“我只是在等雪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