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客》狐尾武竹

32、卷二

　　“小孩？！”
　　......
　　“小孩？！”

　　河里的鱼都机灵的很，柱子刚才忙活了半天才在水底下摸了个半大不小的河蚌，正喜滋滋的要抱着回去给奶奶炖汤呢，却忽然被从河湾里传出来的喊声吓得要掉了魂。
　　“小孩？!”
　　紧临着刚趟过的混水，又是一声喊，声音听着像是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奶娃娃，呀呀的喊着一声又一声的小孩，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喊谁。
　　柱子没敢回头，现在正是村里管的最严的时候，水里的活物，一律不许打捞，刚才他偷偷下河的时候，河里分明是没有人的。
　　没有人，那可不就是妖怪了？他听村里老人说过，这河里有的是妖怪。
　　西山偏远，农人都忙着料理庄稼菜地，平日里没什么人到处晃悠，时间久了，好多东西都成了精了，像是山里的酸葡萄藤，树底下的石头蒜，河边的绿水鸟，都慢慢的捡着过路山民落下的话，变成了精怪。
　　柱子知道有些小精怪在快要化成人型，将变不变的时候，会悄默默的溜出来，专门逮着落单的人讨口封。
　　那时候奶奶的腰还没那么弯，咳嗽还没像嗡嗡乱叫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缠着她不放，那个时候的奶奶会在忙活了一整天的农活之后，喝着稀粥，搂着他给他讲故事。
　　“柱子啊，以后在路上看见有人问你他长得像不像人，将来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吃什么样的饭食，住什么样的房子，使唤什么样的奴婢。”
　　饭？柱子看了看摆在断脚桌子上的咸菜馍馍，还有这样问的？
　　“那你可得好好的说了，要看着东西下话头。”
　　“这是啥意思啊，奶奶？”
　　柱子没听明白，自己将来能过啥样，还要问旁的人吗？那不是要靠自己吗？
　　“那是有小妖在问人讨口封呢，”
　　“你说了什么话，将来就要在那小妖身上应验了。你说它手短脸歪的不像是个人，那他就要在窝在皮壳子里咬着牙根骂你一辈子了，一直骂到你孙子的孙子出生，才不会再叨叨。”
　　“你要是说的好的了，说他面貌不凡，有成大官，吃海味，坐八抬轿的天大福分，他也会让你过的舒心了。”
　　......
　　奶奶后来说的什么，柱子没听到，跟着村里的孩子跑了一整天，累的他没吃完馍馍就睡着了。

　　那河里的东西喊他，是要向他讨口封吗？
　　柱子抱着河蚌，有些心动了。奶奶的咳嗽不管吃什么样的药都止不住，要是能给那东西一个好的口封，让它治好奶奶的咳嗽，顺便把他踩着桌子也够不到的屋顶补补，该是有多好。

　　柱子把掏干净了肉的蚌壳埋在灶台旁的灰堆里，准备留着过年烤花生吃。
　　祖孙俩低头喝着汤，谁也不说话，怕一开了话头就会扯到这汤真好喝，这肉哪来的，屋子都破的拢不住热气了怎么还这么腥。
　　也怕一说到河禁还没撤呢，平日里和孩子们玩可千万别溜到河边去了，万一被逮到了可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那时候，这嘴里的汤，碗底的肉，是咽呢？还是不咽的？

　　天黑透的时候，祖孙俩早早的就收拾好休息了。家里的蜡烛就剩一小截了，为了省油也不好点油灯。
　　柱子躺在床上，听着奶奶拉风箱一样的咳嗽，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河边看看。
　　他个小体瘦，被发现了也好藏起来。去河湾看看，万一真的是有东西在讨口封，就当是老天爷可怜他们祖孙俩，赏他们一条活路，没有就作罢，反正，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还没到秋天，芦苇就已经枯黄了一大半，顺着夯实的河堤排了一片，熟稻子一样弯着，花喜鹊喳喳的在苇丛里窜，时不时的露头吓一下柱子。
　　柱子并不觉得只会喳喳呼的灰鸟有什么好害怕的，缩在苇根处的毒蛇怪虫才危险，悄无声息的看你一路走来，刚来的时候不一定咬，脚跟踏在它眼前的时候不一定咬，抬脚走的时候也不一定咬。它们咬人没得迹象可循，只看心情，心情好了踏在身上也不张口，心情不好了，趁你不注意一口咬下去，眨眼就能要人命。
　　他掰了根硬苇杆挥着敲打驱赶蛇虫，顺着苇丛拨出条小路往河沿走，竖着耳朵想找到喊小孩儿的东西，却只听到了自己咔咔的脚步声。
　　往常这时候，村里的人早该结伴来砍芦苇杆了，河堤应当摞了大堆大堆的苇垛，河沿满是短短的、锋利的苇茬，挨着皮肉能直接扎进骨头的那种。柔韧的芦苇杆捆成一束，手巧的人能把苇束绑在一起扎苇船，晃晃悠悠载两三人去河里摘菱角。
　　柱子家没得水田，自然也没得什么苇船，没得菱角，想吃的话要在河湾里拿杆子勾捡被流水冲下来的。

　　柱子走的小心，只留窄窄一条印记，从河堤一直弯到河沿。他不想在河边踩出来太大的倒伏，万一有人看到，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这次来的比昨天早，太阳只是有些斜，河边浅水处的东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河里许多的小鱼，半指余长，一身的白鳞，在水草里躲着，游动时映着阳光直晃眼。河禁这么久，水里的鱼翻了几翻，一群群的游着，白花花映着的光，勾的柱子口水直流。
　　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他想。
　　要是有好东西吃就好了，柱子吸溜着口水，蹲在河沿看鱼。河边长大的他也不敢下套捉鱼，绳子桩子容易被人发现。
　　但是真的好馋，鼻翼不自觉的翕动，他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肉的香味，肚子也很应景的咕噜一声。
　　苇杆尖很锋利，柱子咋吧着嘴摸了摸苇杆尖，猛的朝一条巴掌大的鱼刺了下去。
　　从前那人没走的时候教过他，刺鱼不能照着鱼扎，得往下偏一点。
　　柱子琢磨着这句话，一苇杆子扎下去，将将扎到鱼的尾巴，一丝血水顺着裂口渗出，散在水里。他手里不知轻重，杆子扎的太用力，鱼身都摁进了泥里，挣扎着搅出一片浑水。
　　柱子心脏砰砰跳，狂喜着拔了苇杆，那鱼却没挂在杆子上出水，他满心念着吃鱼，索性扔了杆子伏身伸手去摸。
　　柱子个子小，半个身子几乎都要埋进水里，一手揪着岸边的草，一手摸索着。
　　摸了半天，却连鱼鳞都没能挨着，只扣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硬物，柱子心里害怕又着急，以往只是渔禁不许打渔，这河禁可是连河边都不许靠近的，时不时还有人来巡查，今天他来的早，闹得动静又这么大，谁知到会有什么事儿？
　　心里一急，他索性就把手边这东西扣了出来，甩手扔在地上。
　　“咚——”
　　黑漆漆一个缺角破碗滚在地上，里面的污水顺着缝漏下。
　　再往水里一看，那鱼早就没了踪影，好像刚才都是幻觉，巴掌大的流血的鱼根本没有出现过。
　　柱子敲了敲破碗。
　　“叮……”
　　声音听起来脆的很，并不像是一般的陶碗反倒更像是铁的。铁的好哇，他直接端了碗就跑。
　　没鱼就没鱼呗，这铁碗可是能卖钱的，奶奶的药，说不定就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说

　　默默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