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庆历帝喜得五色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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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初抽了抽嘴角，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只五彩大龟，又看向庆历帝：“官家，这是……”
庆历帝骄傲地扬起下巴：“这是五色神龟！黄河大水时，朕前往太庙祭天，沉白璧于河，乞求上天不要降罪于黎民百姓。第二日，有人献上此龟，说朕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上天特降祥瑞，以佑天下。不久，黄河水患果然得到平息。”
江慎初深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黄河水患得治，是顾长怀疏通河道、重修水利之功，是无数如钱铎、卢昀显一样的地方官吏加固堤坝、安置流民之功，是许多如薛木青一样的士绅捐献钱粮之功——什么时候，这都成了一只大乌龟的功劳？还是一只龟甲上被染料染出拙劣的五种颜色的丑得入不了眼的大乌龟的功劳！
庆历帝拉着江慎初，问：“江卿，你看，朕的这只五色神龟是不是天降祥瑞！”
江慎初艰难地笑了，道：“是，不知是哪位大能献上的神龟，官家该好好的奖赏他。”
庆历帝支支吾吾：“献上此神龟的是个方外之人，现下已经不知所踪了。”他的目光落在江慎初吊着的那只胳膊上，惊讶道：“江卿受伤了？”
仿佛是才看到一般。
江慎初淡淡笑道：“是，治水时伤的胳膊。”
庆历帝忙道：“既然如此，江卿不妨多休息几天。”
江慎初摇摇头，露出个为难的笑：“臣倒是想，可如今朔州兵败，北境危急，臣身为京兆尹，不敢置身事外，至少得把京畿重地的安稳守住。”
庆历帝越发觉得江慎初可靠，不仅能欣赏他的神龟，对他更是一片忠心。于是，庆历帝宽慰江慎初：“江卿无需担忧朔州战事，朕在太庙时占卜过一卦，卦象上说，五星聚奎，天下太平，这战事不过是一时之患，即刻可平。”
江慎初此刻倒是笑了，这可真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可叹他江终，无贾生之才，倒有贾生之忧。
这战事如何平？难不成以五色神龟来平，还是以神鬼造化之力来平？官家真该去政事堂里坐一坐，看一看那群士大夫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不晓得那时候，他还敢不敢说出即刻可平这样的话。
江慎初不再拿朔州战事提点庆历帝，而是换了个话题：“臣离京前，听官家说常做噩梦，不晓得现在可好些了？”
庆历帝颔首：“劳烦江卿记挂了，太医院太医妙手回春，朕已无碍。天色不早了，江卿早些回去休息。”
江慎初看了看外头天色，此时离日落还有两三个时辰。他不再多问，朝庆历帝一揖，离开了宫中。
第二日过午，江慎初得了空，特意去寻太医院资历最老的黄太医，请黄太医给他看一下摔断的骨头愈合得如何。
打着看病的幌子，江慎初还旁敲侧击询问了一番官家的梦魇之症。黄太医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他们一直只开了些安神静气的药方，官家这梦魇之症，倒像是自己好的。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江慎初轻叹一声，不再多问。
他向黄太医再三道谢之后，离开太医院。没想到，他还没走出太医院多远，就看到宫门外，薛木青正站在一株紫薇树的树荫里，肩上落了两朵细碎的紫薇花。
她今日一身朱红长裙，少见的艳丽颜色，入秋后的紫薇花不如夏时繁盛，倒被她比了下去。
江慎初远远地看见她，脸上先露出个笑：“阿菀！”
薛木青闻声转过头去，也是一个笑：“在呢。”
江慎初走到薛木青跟前，眉眼弯弯，低头轻拂去落在她肩上的紫薇花。薛木青的目光顺着江慎初的手往上移，对上他的眼睛：“薛菀想请江大人共进午饭，不知江大人可否赏脸？”
“求之不得。”江慎初拉起薛木青的手，“阿菀想吃什么？”
薛菀认真地想了想，道：“吃江大人觉得好吃的吧。”
“成！”江慎初扬起下巴，加快了步子，带着薛木青去了旧曹门巷子里的一处小酒馆，点了一大盆蹄子清羹。
“这里的蹄子清羹和我阿姊做的一个味道，当年因为我喜欢吃这道菜，阿姊还特意来这里学。她说，吃遍了整个汴京，还是这里的蹄子清羹味道最好。”
薛木青托着腮：“两年前我路过居庸关，还去过月度的酒楼，可惜里头只做苏帮菜，份量少，价格贵，生意不怎么好，不过，她倒是很开心。”
江慎初给薛木青倒了杯热茶，叹了口气：“我的俸禄全砸在她那赔本也不赚吆喝的破酒楼里了，她能不高兴吗？”
薛木青笑了笑，回汴京一个月，她和江慎初都有一堆事情要忙，偶尔见上一次面，都来不及好好说话。如今她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今日得了空，又听说江慎初去太医院里看伤势了，二话不说便等在了宫门口。
“你胳膊上的伤……太医怎么说？”薛木青问。
江慎初看了一眼缠着三角巾的胳膊，道：“太医说伤口愈合得很好，也重新换了药，你无需担心。我今日去太医院，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江慎初把庆历帝的五色神龟和梦魇之事，说与了薛木青。
薛木青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叹气道：“历朝历代迷信方术的皇帝，最后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江慎初对薛木青语出惊人的本事早就见怪不怪，带她出来吃饭，都专门挑僻静无人处。他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担心，这些事情背后，是有心人在推动。”
薛木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朝廷上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朔州失守，政事堂还没商量出个解决法子吗？”
江慎初替薛木青添了茶水，无奈道：“哪里商量的出个办法，也不知顾公什么时候能回来。”
薛木青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道：“快了。”
江慎初颔首：“对了，阿菀，还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明日休沐……我们俩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我的祖父家人，不晓得明天，你愿不愿意同我去江府一趟？”
“唔……自然是要去的，说起来，你也得同我去见见白先生他们。”薛木青说完，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紧张，她抓过茶杯，猛地喝了一口茶，茶汤尚热，她不留神被烫了一下。
江慎初忙走过来，替她倒了杯凉水，薛木青就着江慎初的手喝了，一时有几分羞赧：“我……”
江慎初笑得温柔：“别紧张，祖父很喜欢你，我的父亲和二叔都不在汴京，你明日去的话，只会见到我的祖父祖母、母亲、三叔和几位兄长。放心，他们都是极好相处的人。若是你不反对，江家也会把嫁娶之礼补上——阿菀，让我堂堂正正地再迎你过门一次。你不知道，祖父可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他说，婚姻大事，岂可草率，我若真心待你，如何能在荒山大泽里就与你拜了天地？要是让薛公知道，他怕是得打断我一条腿。”
薛木青摇摇头：“礼是虚礼，我不在乎。不过，嫁娶之礼，你想要给，我就接受。你可以敲锣打鼓闹得街头巷尾都知道，也可以请最好的厨子，开最烈的酒。我与你拜过天地，对着山川大泽，约定一生相扶、不离不弃，只要情意是真的，其他的，怎样都好。”
江慎初用一只手将薛木青揽到怀里，薛木青靠在江慎初的胸口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江慎初轻轻一笑：“阿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薛木青没有说话，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江慎初轻抚薛木青的后背，道：“我在想，我的胳膊为什么还不好，这样我就可以用两只手抱你了。”
“等朔州战乱平，我们就成亲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薛木青就起来了，她自己醒得早也就罢了，还把服侍白先生的红袖和添香都叫了过来，为她梳妆。
红袖：“九娘你穿这件鹅黄的褙子最好看。”
添香：“既然是去见江郎君的家人，还是穿的稳重些好，我看秋香色的这套衣裳比较好。”
红袖：“那颜色多老气呀！”
薛木青见她二人要吵起来了，忙道：“统共也没几件衣裳，你俩还争了半天。”
她拣了件半新的靛青色衣裳换好，又请红袖和添香给她挽了个发髻，略微施了些脂粉，提亮气色。她上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打扮，还是在及笄礼的时候。
白先生醒过来，没看到红袖添香，找到了薛木青的房里。他倚在门外，也不进去，哼了一声：“丫头拾掇好了？”
薛木青偏过头，盈盈一笑。
白先生咳了一声：“还算标致，薛公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也可以放心了。”
薛木青低头，假装理了理衣裳：“多谢白先生。”
白子容道：“各色礼物都替你准备好了，待会我陪你一同去，身边没个长辈，到底还是不方便。”
昨晚说什么也不肯去江相公家的白先生，到底还是松口了。宦人家固然可恨，可薛菀选中了人家，他也没有办法。年岁渐长，当年的事情，也要学着去看开。
用了早饭，江慎初便来接薛木青。薛木青在汴京赁了一处宅子，离江府不算太远。
看着白先生和薛木青一起挑的足足装了半马车的礼物，江慎初吓了一跳：“阿菀……你和白先生也太客气了。”
白子容勾了勾嘴角：“应该的，初次登宰相门庭，寒酸了不太好。”
今日休沐，余庆堂内，江一沉并老夫人坐在上座，江慎初的母亲坐在下首第一位，对面空出来的位置，应当是留给江慎初的三叔江自笃的。
江家四位郎君同其夫人依次坐在下首，江家三郎的妻子一年前刚刚过门，四郎却至今还没有说亲事。
江慎初带着薛木青和白先生进了余庆堂，薛木青向江家长辈一一见礼。
江慎初见江自笃的位置空着，小声问江慎独：“三叔去哪里了？”
江家大郎江慎独叹了口气：“宫中出了点事，官家那只来路不明的五色神龟死了，官家大怒，正在紫宸殿里发脾气呢。魏大人劝不住，想请祖父进宫一趟，祖父不得空，又不好拂了魏大人的面子，便只能让三叔去一趟了。三叔让我替你和薛菀说声抱歉，这是他给薛菀的见面礼。”
江慎独递给薛木青一个檀木盒，薛木青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江慎初皱了皱眉，乌龟寿命极长，官家那只五色神龟，他两天见着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忽然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庆历帝喜得五色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