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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贺新年众郎君齐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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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之略微思索一会儿,便道:“康定四年,广南路畲族和仫佬族的几个首领起兵造反,自称仁惠皇帝,招兵买马,攻城略地,一路打到永州。朝廷几次派兵,均大败而归,时寇将军任枢密副使,自请平乱,仅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此次叛乱。”
顾珩之口中的这位寇将军,乃是寇淮安的父亲寇鼎。
薛木青点头赞叹:“顾郎君博闻强识,令人叹服。我也是在永州游历的时候,听说了梧州起义。”
江慎初略微沉吟,他有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观自在是当时那首领的孩子?”
薛木青颇为惊讶地看向江慎初:“这等隐秘往事,江大人竟也知晓?”
江慎初笑笑,把那句“传奇里都是这么写的”又给咽了下去。
薛木青从江慎初的表情里大抵也看出来了他是猜的,便继续道:“观自在确实是叛军之后,梧州之乱时,他也不过十岁,就经历了父母双亡,见识了两军征战、流血漂橹。机缘巧合,他在永州时,幸得灵宝道士冲和子相救,才有了今日的观自在,从那以后,他便一直跟随着冲和子道长修行。永州灵宝观分观里的有位老道士,与冲和子是旧识,我便是从他口中得知此事的。”
顾珩之蹙眉,问江慎初:“我记得观自在是太子少师魏景韫魏大人引荐给太子的吧?”
江慎初点头:“是,在此之前,观自在是上柱国孟家的门客。”
“这就十分奇怪了。”顾珩之两道剑眉皱的难舍难分,“这群权贵玩道士也就罢了,怎得连身份背景也不查一下的?直接把这么个叛军之后,送到了太子跟前。”
薛木青解释道:“当年梧州起义,原本就是因为广南路地方苛政,激起民愤。寇将军平乱之后,也将广南路的一干昏庸官吏全部肃清。观自在的亲族在事变中俱已亡故,官家为安抚民心,言明叛乱有罪,但罪不及后人,对于畲族和仫佬族的人,一律宽大处理。当时不过十岁的观自在,又有几个人记得?冲和子救了观自在之后,对外便称那是他在路上捡到的孤儿。更何况,出家之人四大皆空,那些个贵人只看道士有没有本事,也不会问道士的父母是谁,家在何方。”
顾珩之愁得在北风里打开折扇,轻摇了两下:“是这么个道理。”
薛木青:“观自在在冲和子死后,遵从冲和子的遗愿,将灵宝道发扬光大,斋日施粥、讲经传道、驱邪祈福之事,做了不少。民间灵宝道的信众与日俱增,加之太子也信奉灵宝道,一时灵宝道风头无二,连辽人都想借灵宝道的手,来祸乱中原。”
江慎初沉下脸:“太子迷信方术,决不能再让灵宝道昌盛下去。”
顾珩之收起折扇,轻声笑了:“难不成你还想灭佛灭道?问题不在灵宝道,在太子身上。魏景韫这个太子少师真是当得好,好的不教,先给太子送了个道士。”
薛木青似乎听过魏景韫的名字,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问:“这位太子少师是何许人?”
顾珩之向她解释道:“太祖曾曰,‘魏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之属。’这话想必你也听过,魏家有从龙之功,是开国元勋,魏景韫正是魏家这一辈里最出挑的子弟,今年三十有二,任太子少师,一旦太子登基,魏大人必然要入主政事堂。对了,魏家与江家关系颇好,想必江兄对魏大人比我要熟悉。”
江慎初笑了笑,挑衅地看着顾珩之:“怎么,若是阿菀对魏大哥好奇,今年来江家过年便好,届时魏大哥肯定是要来我家拜年的,到时候或可以一起喝一杯酒。魏大哥学识渊博,言谈风趣,是个妙人。”
薛木青敬谢不敏,真不知道为何江慎初三句话又能绕到过年这件事情上来:“多谢江大人好意,只是还是免了罢。年节时若是江大人遇上了这位魏大人,不妨问一问他关于观道长的事情。那日在三危山,我看大巫和观道长似是旧识,观道长对傩术的了解不输三苗人,更有忘忧蛊一事,更是离奇,这其中,怕是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江慎初闻言点头,薛木青起身送客:“今日麻烦二位郎君了,二位郎君早些休息吧,我送你们出去。”
江慎初忙道:“不必了,我们二人结伴而行,岂有要你送的道理,你早些睡吧。”
薛木青仍旧将二人送到山房门外:“多谢二位郎君的照顾,薛菀提前向二位郎君说声新年好,祝二位郎君门迎百福,户纳千祥。”
江慎初笑弯了眉眼,道了声:“阿菀也是。”他原还想再说两句,却被顾珩之强行拖走了,待二人走的远了,还能听到江慎初不满的嘟囔声:“顾珩之你拉我作甚!”
江慎初叫喊了几句,顾珩之仍就没有松手,他百无聊赖地四下一瞧:“啧,怎么丹炉房的灯还在亮着,这灵宝观的道士也是勤快。”
“你小声点,吵到人家休息了,到时候神灵降罪,你就什么都别想了。”顾珩之真是恨不得把江慎初的嘴巴给捂上。
“子不语怪力乱神啊,顾兄。”
待江慎初的声音逐渐消失了,薛木青方才带着一丝笑,进屋洗漱休息,这一晚,也终于到头了。
腊月二十八以后,江慎初便不怎么能出门了,他是已加冠的儿郎,自然要跟在父亲后面准备祭祀年礼,忙的脚不沾地,连训练赵孟舒他们蹴鞠的时间都没有。
江家是世代簪缨的清贵世家,诗礼传家,门风清正。江一沉有三子一女,长子江自流,次子江自恒,幼子江自笃,女儿江自清。江慎初同辈的兄弟姐妹也不少,大郎江慎独,二郎江慎微,三郎江慎言,四郎江慎行,江慎初最小,族中行五。
几个哥哥皆已出仕,在朝中任职,元日休假七天,江慎初因外放为官,离父母两千里,还多了二十日的探亲假。故此,这几个哥哥这两日在家,都以使唤江慎初为乐。
“江终,你大嫂想吃知味斋的松子云片糕,你去买点回来。”这是他大哥,江慎初只能跑去东坊的知味斋买松子云片糕,一买就买了八份。
“阿终,你二嫂在集品堂打了一对金钏儿,你去帮她取回来。”这是他二哥,江慎初又跑到西坊的集品堂拿首饰,不仅拿了她二嫂那一份,还连带着梳妆匣一起又买了许多钗环首饰,无一不精美。
“慎初,你三嫂目前还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做,因你三哥我目前还未娶妻……不过这两日我为你未来的三嫂子手抄了一卷《金刚经》,装在了这个匣子里,你连同那几匹绸缎一起替我送到参知政事王大人府上,给你未来三嫂子罢。”
这是他三哥,江慎初看在未来三嫂子的份上,又跑了一趟南坊。给三嫂子的绸缎是从库房里拿的,江慎初顺带又多拿了几匹颜色鲜亮的出来。
“五弟,过来过来,你四哥的卷宗看不完了,快过来帮帮你四哥,否则被祖父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这是他四哥,目前还没有四嫂,连未来四嫂都还没有,但显然也不准备放过他。
江慎初依言帮江慎行把卷宗批完,离开的时候,不忘从江慎行房里把江慎行最喜欢的那方松烟墨给顺走了。
到了除夕那日,吃了年夜饭,江慎初的四位兄长惊讶地发现,他们找不到江慎初了——原本还想守岁时找小弟一起玩几局双陆,再把幼弟折腾一番,可小弟竟然不见人影了!
这个时候,江家大郎发现:“江终明明买回来了八份云片糕,同我们一人送上一份都还有剩的,他自己又不乐意吃,买这么多作甚?”
江家三郎也道:“管库房的侍女也说,江终那日还多拿了好几匹鲜亮的绸缎,王家娘子性喜素净,他拿走的那几匹,分明不是我要的。”
江家四郎哈哈大笑:“让你们整日里大秀恩爱还要使唤五弟,一点都不考虑我们这种还没有媳妇的人的感受,活该。咦,等等……江终那个混蛋,把我的松烟墨拿走了!”
江家四郎气的跳脚,恨不得立刻把江终揪出来,痛打一顿。
但很可惜,大家都找不到江终了。热热闹闹的江家,少了一个江衙内,一时便少了许多乐趣。
沉默了许久的江家二郎同情地看着江家四郎:“十有八九,江终是心里有人了。”
江家四郎恨声道:“江慎初要是敢拿我的松烟墨去讨好哪家的小娘子,我必然不认这个五弟妹!”
江家二郎问四郎:“是松烟墨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松烟墨!”四郎答的毫不犹豫,他那块松烟墨是取庐山产松烟,代郡之鹿胶,经三冬四夏才制成的,自然比媳妇要重要上许多。
这时候,连江家大郎和三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江家四郎:“你……这辈子,怕是都讨不到媳妇了。”
江家大郎分析道:“江终顺走的是一方松烟墨,不是什么首饰钗环,说明这至少是个粗通文墨的女子,说不定诗书造诣还比较高。他又拿了颜色鲜亮的绸缎,想来那人也是年轻美貌。可是,若是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江终又何须如此藏着掖着?嗯……十有八九,怕是看上了哪个勾栏里的花魁。”
江家二郎、三郎以及四郎齐齐一激灵:“江终怕是要被祖父打死啦!”
江家大郎愁容满面:“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