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弄休事索命阁》早凉雨

15、双面镜心（二）

　　“哼！”虞柳意侧过身子负手，嘲讽着道：“难不成，你也知道里面的不是杨燮。”
　　“我问你来这做什么？不是让你给我扯戏腔的！”红袍女子突然怒道。看上去这个女人是一腔怒火即将喷出，但实则她的内心却是平静如水。
　　虞柳意原本便是心虚，加上这夜色深深，杨舫穿着红袍，怒意满盈，可谓是怖意森森。虞柳意被这么一惊一吓，早已说不出话来。
　　正巧，好巧。此时“簌簌”几声地从四面八方闪出了十几条人影，十个黑衣杀手落在她们的周围。站在树梢上的睥睨着杨舫，立在石桥上的杀手斜视着杨舫，站在杨舫身后的杀手已经提剑指着她。
　　杨舫斜视着他们，把他们都观察了一遍。
　　虞柳意背对着杨舫，笑着道：“杨大小姐，现在可不是你在威胁我。我问那你，你为何要帮我？”
　　杨舫暗叹一声：“里面那个确实不是家父。实不相瞒，这屋子里的十三个亲戚，都不是我真正的亲戚。”
　　虞柳意霍然转身：“什么？！”
　　在杨舫身后的杀手也不禁颤了颤手，要知道，杀手提剑时颤手可是个要命的事。
　　夜色匆匆，命运滚动。
　　杨舫竟放过了这一丝扭转命运的机会。
　　身穿红袍的杨舫黯然叹了一口气：“请诸位随我来吧！”

　　杨舫在夜色深深的回廊中快速穿过，掠过时那件红袍带风扬起，如果同绝美的鬼魅一般。既然有了杨家大小姐的庇护，虞柳意携同十几个杀手早已换回了原先的衣服。于是，十三个夜行人随着杨舫穿梭在杨府之中。

　　十三个杀手来到一间陈旧的仓库前，仓库的铁门早已布满了灰尘，门上的铁锁也早已锈迹斑斑。杨舫就顿足在此，她回首看着身后的十三人，又摇了摇头，轻叹道：“我看这夜色深深，凉风习习。诸君又何不进去？”
　　虞柳意负手在后，昂头轻笑了声：“杨大小姐，我看里面也不是什么矜贵房屋吧？不如我等就在此歇脚？”
　　虞柳意身后十二人心知虞柳意是恐防屋内有诈，是以迟迟不敢前进一步。
　　不料杨舫却冷哼一声，她这一声，比这寒冷的夜风还冷。她冷冷道：“诸位难道害怕我在这屋内埋下什么埋伏不成？呵呵，就这胆子，亏你们来杀家父！”
　　虞柳意闻言皱眉，立即反驳：“料你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姑娘我可能闯荡大的！我……”她叉腰叫嚣着。不料此时却有人打断她的话，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位女子，拱手道：“头领……不可……”
　　虞柳意仿佛被撒了一锅热汤在身上，想到上回因自己粗心大意而犯下错，接而惹了胜韬一个大大的不快，不由心生怯意，想到自己说的还是太多了。若不是杨舫之后猝不及防的热嘲冷讽，恐怕她还沉迷在思及胜韬的世界里。
　　“如何？”杨舫挑眉道，“你们到底进不进？呵呵，我的命都被你们握在手上了。虽说这里是杨家，但此刻躺在卧室里的人却不是家父，这个最大的秘密你们都知晓了。若是你们还想知道更多，那便随我来。”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只留下了一句声音飘渺的话飘荡在夜空之中。“我杨家大小姐，可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
　　杨舫领着这些毫不相识且武功不弱的杀手，她实在是心虚至极。她抬眼看了前方这个她自从就在这里长大的地方，思及家父，思及所有被掳走、被威胁、被操控的亲人，她的内心深处的悲伤又慢慢地溢了出来。她虽心知肚明这班残忍的杀手是对家父正中下怀，但苦于连她自己都无法将家父救出。于是孤注一郑，索性将计就计，利用他们救出家父！一阵凉风抚面，抚平了她浮躁不安的内心。生怕悲伤弥漫而一发不可收拾，她朝这寒冷的空气中深吸一口气，她的指甲已在她手掌心中留下了几道深深的陷痕。那个绝美的红衣女子无悔地解开了那道枷锁，推门而入。
　　留在原地的人鸦雀无声，远处传来了杜鹃的哀啼。在深深的寂静中，虞柳意听她如此羞辱自己，但深思熟虑之中竟觉此中又颇有道理。正想回头，却又止住了。随后一掠数十步，无悔地进入了那道仿佛是通往深渊的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房中并无所有杀手想象的那样破烂不堪，肮脏难忍。虞柳意一直谨慎地握住腰间的长皮鞭，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入屋内。
　　屋内只有一只半残的蜡烛，孤苦的烛光勉强照亮整间屋子。屋中只有一套老旧的桌椅，以及一张被裂痕贪婪攀爬的简单床铺，一根蜡烛，还有一个人。一个拥有一双习惯从黑暗中窥探狰狞的双眼的鬼魅——杨舫。虞柳意看着这双眼睛，感到拥有这双眼睛的这个人，她心中的悲伤似乎从深渊里攀爬出来。虞柳意从中还窥探到了恐惧，因恐惧而不自觉的颤抖！
　　杨舫突然厉声道：“阁下这样看人，大有不敬呐！”
　　虞柳意索性避开看了杨舫的眼睛。
　　杨舫拉开长椅，自个儿坐下，瞥了虞柳意等人一眼，冷冷道：“此处只有一张椅子，阁下自便。”
　　虞柳意抱臂，不屑道：“哼！站着就站着呗！”
　　杨舫摇头叹了一声，缓缓道：“既然已走到这一步，我就对诸位开门见山了……实不相瞒，早在去年六月，我的十三位亲戚，就已经不是我的亲戚了！”
　　她的眼睛似乎发出了亮光，她继续道：“只因为他们全都被掉了包！”
　　虞柳意听闻后不禁目瞪口呆，倒退了一步。
　　杨舫话语悲愤：“早在去年四月，记得那还是个柳絮纷飞的春季……家父还是富甲一方的米商，因而杨家上下的生活也是富裕至极。本来我们的家业一直经营得顺风顺水，只可惜，有一天飞来横祸……家父在那天收到了一封信，信中既无署名又无地方，只有两个字！”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恨与悲伤，她握拳的手也在发抖……
　　“什么字？！”虞柳意迫不及待问道。
　　杨舫艰难地念道：“归——顺！”
　　闻言在场的十三位杀手都眉头紧锁，他们似乎感受到远古的征战，又似乎感觉回到十年前那个武林动荡的时期……更有甚者，听到这两个字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虞柳意瞠目结舌，颤声道：“归顺！”
　　“不错，归顺……”杨舫顿了顿，目光闪烁，继续道，“家父也不知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只是三日后，杨家上下与家父有直属关系的亲戚全数被抓，包括我在内！”语罢她一拍木桌，蜡烛都不禁颤栗，屋内的烛影也跟着摇晃。
　　“那个地牢，阴森、可怖！他们鞭笞着家父以及我的十三位亲戚，他们的哭喊声，皮肉绽开的声音，全数都浮现在我的脑中！”杨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根无辜的蜡烛，仿佛是看到仇人一般。
　　“他们为了是什么？”虞柳意神情关切，不由走上前一步。
　　她继续道，“他们兴许只是对家父富甲一方，腰缠万贯的地位感兴趣，或许他们只是想代替家父。早些时间他们便已派人暗中学习我的亲戚的一举一动，模仿他们的爱好习惯，他们每个人都各就位，万一父亲不答应将家产交给他们，他们便将这些傀儡摆上台面！届时他们只需要暗中操控便可。”
　　虞柳意疑惑问道：“那为什么杨姑娘你还能出现在这里？莫非……”
　　杨舫苦笑道：“莫非……我是也是假的？呵呵，亏你这脑子，你主子也会派你来。”
　　虞柳意生气地跺了跺脚，杨舫不予理会，只顾着说她自己的：“呵呵，因为傀儡终究只是傀儡。傀儡只会做戏，而真正会经商的，是杨家大小姐杨舫！也只有束缚了家父，我这位杨大大小姐才会乖乖听话……”
　　没等她说话，虞柳意就冲口而出：“那事不宜迟，赶紧去找杨燮！”虞柳意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烛光微微映照着杨舫的半边脸，而她另外半边脸，却被黑暗所掩盖。黑暗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笑容中所埋藏的才是杨燮及十三口人被抓的最大秘密……
　　“姜云崖”、“明教”，这两个词深深地烙在她心上。
　　抓杨燮的是姜云崖，贪图杨家财产的是姜云崖，拥有垄断扬州米市的野心的也是姜云崖！
　　明教，明教的毒荼、明教的魔爪已然伸到了中原！
　　杨舫心中只有仇恨，但她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足够。想要找出杨燮被困之地，也只要靠眼前这群冷血无情的杀手了。
　　虞柳意的心中默念着的也只有一个念头——好好干好这场活，赢得胜韬对她的刮目相看。
　　自从虞柳意心中存在了对胜韬的爱意，她那双曾经清澈的双眼似乎就出现了一丝丝浑浊……
　　虞柳意的目的，是取杨燮的命！
　　而杨舫的目的，是救家父的命！
　　“那到底是谁要取杨燮的命呢？”二人具有此疑问。
　　恐怕这个疑问，也只有远在休事楼的胜韬可以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