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沙》肜十七

2、黑色百合花

　　百合，花语是伟大的爱，而百合宫，是贝沙王国历代王后的住所，位于王宫的东北偏北处，是除开国王所住的被成为城中城的黑王宫以外，王宫内最大的独立庭园。由于黑王宫实际上很大一部分用于处理公务用，相对较小的百合宫反而拥有相对大的自由使用空间。
　　从七年前嫁给当时的国王克莱门斯特之后，军务大臣比兰德菲特•兰伯德公爵的女儿芙雷雅•兰伯德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丈夫退位之后，阿莉西娅女王即位的这天，仍然没有搬走。理由是“反正女王陛下也不可能有王后，空着这么大的地方不如让我来住。”，听者均觉得这是个完全胡闹的理由。然而与已经在宫外住了十三年的阿莉西娅不同，芙雷雅从出生开始就住在百合宫里，芙雷雅的母亲因为身体孱弱，在好友即当时王后的关照下在百合宫产下了芙雷雅，不久便去世了，没有来得及离开百合宫的婴儿就这样因为王后对于故人的思念而留了下来，与王子和公主们一同长大，可以说是百倍于阿莉西娅熟悉宫廷的女人。只比阿莉西娅大两岁的芙雷雅，仅仅十五岁就成为了贝沙的王后，就算在之后七年的后宫斗争中，王后的位置也丝毫未曾动摇，甚至在贝鲁特的沉默下赢得了大量朝臣的支持，手段可见一斑。现年二十二岁的芙雷雅，身高比阿莉西娅稍高一些一点，匀称偏瘦的体型给人以妖精一般的想像，一头精致的黑色卷发盖过了腰际，白瓷般的肌肤，漂亮得如同秋日深潭一般的黑色眸子闪着珍珠的温柔光芒，成为她面孔上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标志部分，再加上拥有比出众的美貌更加出名的才能，被人称为宫廷的“黑色百合花”。
　　“女王陛下的旨意，希望与您共进午餐。”
　　百合宫藏书厅里，宫廷执事恭立在正在读书的“黑色百合花”身边，为精巧的白瓷杯里添上温暖的深红色茶水。
　　“哦？这个小姑娘，上任第一天就想到我了？不错不错，可喜可贺，看来我还能在这继续住下去。”
　　精致如同艺术品的脸上浮现恶劣的笑容，优美的声线中透出赞赏的语气。
　　“真是个好孩子，跟她无情无义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夫人，您这样说恐怕不太好吧。”年长的执事脸上露出了颇有微辞的表情。“前国王陛下可是。。。”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是偶尔发发牢骚而已嘛，而且那男人离宫一个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我说他无情无义根本就是合情合理的评价嘛。”
　　虽然说着刻薄的话，但黑发女子的脸上却露出温柔的表情。
　　“夫人。。。。”
　　“话说回来，普朗宁，那个男人的行踪还是没有找到么。”
　　“回夫人，陛下完全失去了踪影。”
　　“这家伙。传话下去，就算把贝沙翻过来也要找到他。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就他那热血少年一样的性格，指不定会被卷进什么麻烦里。”完美的眉形一挑，露出明显担忧的神色。
　　“是，夫人。”
　　“还有，不要被任何人，包括他在内发现我们在找他，如果找到了他，向我本人直接回报他的行踪并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是，夫人。”
　　“如果派出去的探子有泄露那男人的情报给别的什么寄生虫的话，处理掉。”
　　仿佛轻描淡写似的语气，红唇中飘出不带温度的句子。

　　阿莉西娅完全没有想到，会见朝臣是一个一个会见的！
　　被迫端正的做在巨大的会见椅上，虽然穿的并非昨天那种压死人的衣服而是稍微好受一点的正式套装，虽然为配合自己的身段和风格，做了式样上的改进，但是也是在之前的二十年中从未穿过的套装啊！每个身着正式朝服的大臣走进会见室，都要行吻手礼，她简直觉得自己的手背都要肿了！还有为了給初来乍到的女王陛下留下深刻印象而刻意精心准备的自我介绍词，光是用听的都累死了！回想在大学院的时光，身穿T恤衫牛仔裤，披着休闲外套，上课的时候坐姿不端正也没问题，就算是在高等学院上课的锡安老师也并非十分注重礼节方面的事情，相反，可能更加的不在乎礼节这种东西吧。
　　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时间，换上轻便的粉色洋装，披上小坎肩，匆匆往百合宫赶去――宫廷内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行车的，就算女王也不例外，这是为了保护宫廷内的空气质量，一方面也是为了节约能源。
　　“陛下！请您慢一点！”罗斯玛丽女官长伸手挡了挡正不知不觉变成小跑步的阿莉西娅。
　　“陛下，请注意形象端庄，女王陛下是不可以跑步的。”
　　拎着裙摆郁闷的停了下来的阿莉西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十三年没有住在宫廷里，一切的规矩都变得那么陌生，无意识的，自己已经脱离贵族气息多久了呢。
　　“啊～啊，你还是那么古板啊罗斯玛丽，对我们可爱的女王陛下就不要要求太多了，毕竟人家刚从自由自在的锡安回来啊，要给小鸟配上笼子也应该慢慢来嘛。”
　　宛如音乐的悦耳声线从不远处百合宫阶梯上传来，略为调侃的句子的主人是身着水蓝色华美高腰百褶长裙正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年轻女子，被称为“黑色百合花”的芙雷雅。
　　“给夫人请安。”罗斯玛丽礼节周到的行礼。
　　“给女王陛下请安，妾身芙雷雅。”以优雅的姿态弯下身去，轻轻吻了阿莉西娅的指尖。
　　“您一如我所料，已长成宛如太阳菊一般温暖美丽的女性了。”
　　出乎意料被长辈般的语气的夸奖了的阿莉西娅半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愣了半晌，慌忙说：“谢谢您的夸奖，芙雷雅。。。夫人？”
　　“女王陛下完全不用对妾身使用敬称哦，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称呼妾身芙雷雅，或者嫂子也不错。而且轻易的说出谢谢这两个字，是无法树立起女王陛下的威严的哦。”
　　“啊，那个。。”因为“嫂子”这个词而突然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的阿莉西娅，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被打断了。
　　“一上午都在会见那些无聊的政客们，陛下您一定累了吧，里面已经备好餐点了，请陛下随妾身来。”做出请的姿势，排列在百合宫门口的侍卫一同九十度行礼。
　　一边反省自己是否太过性急了，阿莉西娅一边踏进百合宫的宫门。

　　“朕想问您件事，芙雷雅姐姐。”最后选择了比较中性的称呼，阿莉西娅刚刚寒暄完后进入正题。
　　芙雷雅抬了抬手，罗斯玛丽女官长会意的带着侍女们退出了小餐厅。
　　“您想问什么呢。”
　　“那个，关于我哥哥，他为什么要退位，甚至要离宫出走？”森林色的眼睛泛着阳光的金色，有些不安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陛下觉得为什么呢？”没有正面回答，女子面带微笑的提出问题。
　　“…… 可能，可能是因为推行政策上受了不可跨越的阻挠？”很努力的思考过后，阿莉西娅小小声的给出答案。
　　“嗯，理论上是合理的原因，但是以您对您哥哥的了解，他是这样轻易就完全放弃了的人么？”
　　阿莉西娅又想起了哥哥即位那年曾说过的话。
　　“…不是。”
　　“请您再想想。”黑发的女子身体微微前倾，扬起嘴角，仿佛教师引导学生一般。
　　“嗯……那么，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自己想去做的…又不能以国王的身份大张旗鼓的去做的…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那么，有什么事情是您哥哥，自己想去做的，又不能以国王的身份去做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呢？”
　　以哥哥的性格，其实本来就是好奇心极强又事必躬亲，只要他有兴趣去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然而以他的责任感，因为自己的兴趣抛下国家是不可能的…那么…
　　“是对国家及其重要的，不放心别人去做的事情？”
　　和自己的推测接近了。芙雷雅心想。
　　“其实他并没有告诉妾身他去做什么了。”芙雷雅仿佛刻意留给阿莉西娅自己思考的余地一般，结束了提问。年轻的女王失望的低下了头。
　　“而且从小，他就是我们三个中最会玩捉迷藏的人。”黑发的女子靠在椅背上，目光飘向落地窗外洒满秋日阳光的庭园。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最年长的王子也不过才十三岁，自己七岁，阿莉西娅五岁。这个百合宫，是他们玩耍的天堂，如同对待亲生的两个孩子一般对待自己的安娜王后，总是在温暖的下午吩咐侍女准备他们爱吃的茶点，和他们共进下午茶。庞大的庭园最适合玩捉迷藏，她们总是找不到王子躲在哪里，然而抹着眼泪耍赖的时候，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那个少年，就会出现在她们面前乖乖认输。
　　这次不是抹眼泪耍赖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那个男人的背影已经走到了自己无法看到的地方。
　　“芙雷雅姐姐？”因为芙雷雅的沉默而感到少许不安的阿莉西娅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啊，抱歉，妾身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么？我…朕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呢…真是的…那时候实在太小了…”带着一点遗憾和不甘心，搜索着记忆的女王用了些微抱怨的语气。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关系的。”
　　“那个…话说回来，姐姐真的不知道哥哥到哪里去了么？您是他最亲近的人，他都一点线索都没有留给你么？”
　　并非一点都没有留啊。但是…
　　“没有，那个男人常常连续一两个月不留在百合宫过夜。”芙雷雅看不出表情的说。
　　“啊！”意识到这句话什么意思的年轻女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个，实在对不起！”
　　“没有关系，至少您说妾身是他最亲近的人这一点是没有错的。讨论政务，分享意见，研习学术，甚至开开玩笑，整个宫廷中他惟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我，我是这偌大一个贝沙王国，七年来惟一让他能放心露出真正表情的人。我是……代替他的朋友，亲人，甚至自己的存在。”
　　那是带着自信，骄傲，和大约一杯伏特加分量哀伤的句子。阿莉西娅后来才理解。
　　安下心来的阿莉西娅突然记起了时间，匆忙看了看表。
　　“哎呀，差点忘了政教会议！”

　　俊秀的字迹渗在纹理均匀的淡棕色再生纸上。
　　“…以上，给亲爱的芙雷雅。P.S.阿莉西娅和贝妮就托给你照顾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芙雷雅如同秋日深潭一般的温和目光泛着微妙的自嘲，越过正朝政教大厅赶去的阿莉西娅，停在了隐没在树丛中的淡蓝色顶建筑上，那是被赐名为拉法托里伯爵夫人的贝兰泽妮娅•布鲁雪的美丽女人所居住的地方，蔚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