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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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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场的年轻警司把那张薄薄的亲子鉴定检测报告拿在手里,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按住眼睛。
逐渐盛烈起来的日光透过窗户肆无忌惮地照在他的发顶,颈后的皮肤被晒得发烫。白马站起身拉下窗帘,换了件衬衣,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望见镜子里自己的面容,眉宇间是通宵之后掩饰不住的疲态,神情淡漠麻木,甚至吝啬摆出一个可以令人解读的表情。
一个月前,他从伦敦飞赴东京,曾以为只是个看似棘手的案件,怎料还有个更加令他纠结无措的难题在等待着他。
这个难题甚至把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一分为二:为人父前,以及为人父后。
虽然目前看来,宫野显然并不希望他来承担这份属于父亲的责任。
与你无关,这是跟含泪相认相比,冷漠锋利了百倍的态度。
但这个态度,他却毫不意外。
很Sherry。
他走回办公室,掏出手机给宫野志保打电话。
“喂。”她的嗓音清冷平淡,一如既往地分辨不出情绪。
“我想……和Albert说说话。”白马顿觉喉头发紧,语声艰涩。
对方沉默了几秒,就在白马以为她要拒绝自己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然后宫野似乎把手机给了Albert,伴随着一句表明对方身份的“白马探”。
Albert软糯的童音有些困惑地喂了一声,白马轻柔地喊了他的名字。
“白马先生?”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但又带了些难以确信的迟疑。
他被这个公式化的称呼和埋在嗓音底下那份小心引得鼻尖发酸,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Albert,有没有想我?”
“嗯!”
他想象着Albert此时的模样,是要出门去上托管班了么?是刚吃完早饭还是在玄关处系鞋带?宫野看上去就是厨艺不精的样子,Albert吃得能有他从家里带来的好?
他脑海中思绪纷乱,如同晨光里散乱的尘粒,枪口崩裂的硝烟,篝火中激溅的火星,抓不到一丝一毫,却充斥着整个大脑皮层的每一寸空间。他一时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仿佛下一秒就能争先恐后地跃出胸臆;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Albert,在确认了他就是自己的血脉之后。
他想要蹲下身来一心一意地拥抱他,伸手捋过小男孩柔软的茶色卷发,望进他明亮而稚嫩的眼里。那是荡漾着赭红的深棕色,他在里面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所以他只能把激烈的情绪深埋在嗓音底下,轻声问道:“那张拼图拼完了么?”
Albert嗫嚅了一下说没有:“北海道那块,还是不会拼。”小男孩似乎有点生自己的气。
“不要着急,下次你带过来,我教你拼。”白马柔声说,“对了,我这里有一副澳大利亚的拼图,想不想试试?我觉得比日本地图好拼呢。”
Albert意料中的很惊喜:“澳大利亚?那也是一个国家吗?”
白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宫野的声音,轻声说道“快迟到了,先去把帽子拿过来”然后拿过了电话。
“北海道居然不会拼,”宫野仿佛在自语,白马却知道是说给他听的,“我怎么觉得他的智力发育比一般孩子要晚?”
“拜托,宫野博士,北海道那片海岸线那么曲折,我都要花上十分钟才能拼好,再说,你自己4岁就会拼北海道了?”
“……”宫野罕见地没有反驳,顿了顿,飞快地说了一句,“那你来教他吧。”
白马起先还没反应过来,而下一瞬意识晚于听力缓慢地觉醒,方才明白宫野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握着电话钉在原地,知觉和温度逐渐回到了身体内,他好像,又能思考了。
***
情绪扩张过度的结果就是放松下来之后伴随着无可抑制的困意。
上午白马探足足用了三杯咖啡才把困意压下去。
经过前段时间的调查排摸,一个叫青木正辉的化学教师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青木今年27岁,在神户县某所私立大学担任助教,已于半个月前辞职。青木出生于札幌,根据监控显示,在“6·11”系列爆炸案发生后的第3天,他搭乘新干线返回位于札幌的故乡,随后的6月18日,札幌电视台爆炸案震惊日本,自此警方将之前的神户爆炸事件与其并案调查,并向之前参与伦敦七七爆炸事件的英籍警司白马探发出邀请,希望其作为案件调查组特别顾问的身份前往日本参与侦破。
而在半个月前的静冈市立博物馆爆炸案前几日的监控录像中,也不出意外地发现了青木的身影。他穿着灰色连帽衫,混在前来参观的人流之中,透过鸭舌帽檐的遮挡对博物馆内的监控镜头投来有意无意的阴鸷一瞥。
昨天下午众人出发去了一趟爱知县,调取了冈崎、名古屋几个主要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周围的实时监控,查看有没有青木的踪迹——以静冈爆炸案的前车之鉴来看,对爱知县并不熟悉的青木很有可能再次提前踩点。
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在各个监控里发现青木的身影。
青木对各个城市的大型地标性建筑物有着偏执而狂热的迷恋,如果他确定下一个目标是在爱知县,那么没有理由不选择在名古屋城、冈崎火车站、丰田博物馆这些场所下手。
除非……他真正的目标,不在爱知县。
白马喝干最后一口咖啡,指尖轻敲电脑,把前两日的案件汇总又看了一遍。
青木于两日前搭上了前往爱知县的新干线,却在之后的监控里如同隐形,这是十分反常的。如果他不惧被当时静冈博物馆的监控拍到,那么在提前发出预告的前提下,又有什么理由来隐藏自己的踪迹呢?
距离预告的爱知县爆炸只有1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小田切警官推门进来。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小田切把几张监控截图拍在他办公桌上,“这是技术部的同事在将青木的脸部数据与日本全境的公共交通监控对比之后得出的结果——昨天下午,就在我们前往爱知县的时候,一个疑似青木的男人坐新干线由名古屋来到了东京。”
白马猛然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身来。
“你的意思是……”
“和你之前猜测的最不可能的结果居然吻合了。”小田切面无表情地说。
白马蹙眉去看那张监控截图,上面的男人低着头缩在座位上,熟悉的灰色连帽衫兜头,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
“爱知县什么的都是障眼法,他要炸的是东京。”英籍警司果断道,“出了车站之后,有没有监控拍到他去了哪里?”
小田切摇头,刚要说什么,办公室的磨砂玻璃后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众刑警正纷纷起身朝大会议室走去。刑警C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神情焦急:“松本警视通知全员现在开会,白马警视总监已经到了。”
会议室内充满了决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日本警视厅的最高行政长官端坐在会议桌尽头,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进来的警员。人人脸上都有着熬夜之后掩饰不住的憔悴,而神情却是紧绷而凝重的的,一时间除了拖动椅子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说话。
松本警视汇报了刚刚发现的情况:青木已经潜入东京,目标很可能是东京的某大型地标性建筑。
“我已经通知了SAT和东京消防厅,提前进入紧急状态。”白马警视总监简洁地说,“你们尽快确定犯人的具体目标,让交通部配合,尽量在犯人到达之前将其抓获。”
“是!”众人起立,肃穆颔首。
“大家各自行动吧,一定要抓紧。”松本警视补充道,“犯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