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灯火阑珊处 ...
-
一刻钟之后，素还真得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劣者昏睡了整整三天？”
“可不是嘛！你说你这三天两头的中个毒，要不是承蒙这位少侠相助，你这颗武林的明星搞不好就要陨落咯。”屈世途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担忧的神色却是十分明显。
素还真微微蹙眉，问道：“劣者是怎么回到琉璃仙境的？”
这下换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你自己回来的嘛？”
叶小钗：“啊。”（三天前你自己回来的，晚上睡下之后就再没醒过，方才是第一次醒。）
自己回来的？不是在临仙镇中毒昏迷了吗，怎么会自己回来？素还真不解。
素续缘将素还真的神色看在眼里，担心素还真落下了什么后遗症，一把脉，却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知这位是......”素还真总算想起旁边还有一位客人，看他眼生，但总有种莫名的熟悉。
素续缘走到一直未曾说话的人旁边，拉过他的手向素还真介绍：“这位便是昔日赠药的恩人，不问花语惑霜言。孩儿无能，这次也是恩人出手相助，爹亲才得以醒来。上次未能向恩人道谢，这次孩儿便自作主张将恩人留在家中做客。”
“原来如此。劣者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名唤惑霜言的人仍是不言语，只看了素还真一眼便将眼光落向别处。素还真沉默了片刻，道：“劣者有些话想单独同前辈讲。”
等房中其余人都退了出去，素还真便披了外袍下床，踱步到惑霜言旁边坐下，“前辈的名号倒是寓意颇深啊。”
岂料惑霜言噌的一声闪到一边去：“别别别，本蝶上有阿月仔下有小月仔，我可不想......”话还没说完，便立马止住口，懊恼地敲自己的额头。“哼，看来本蝶的身份终究是瞒不过你，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本蝶就要回去陪老婆孩子啦，不用相送！”
素还真立马止住他：“蝴蝶君留步，劣者有事请教。”
“一个问题一万两，不讲价不打折。”
“一百万两。”素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沓银票，啪的一声摁在蝴蝶君掌心。
蝴蝶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也被惊了一下，一来素还真果然非常有钱，二来......他自然知道素还真想问什么，只不过为了问有关某人的事情花这么大笔钱，倒真是奇怪得很。
“哦，那你问吧。”
素还真为蝴蝶君斟了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几口热茶下肚，这才问道：“不知蝴蝶君为什么总能如此巧合地为劣者送药？既然是老朋友，为何又要改头换面？世间名号千千万，又为何偏要叫不问花语惑霜言？”
“啊这个......”蝴蝶君撩拨了几把头发，又摸了摸揣着银票的胸口，几番思忖，道：“本蝶掐指一算就知道你素还真有难，但本蝶虽和阿月仔退隐多年，英俊潇洒的外貌和响当当的名号怕是依旧要惹些是非，还是隐姓埋名暂且当个平凡人比较好。”
素还真用无比虔诚的眼神看着蝴蝶君：“嗯？”
面对素还真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蝴蝶君开始盘算假如阿月仔知道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会有多久不理他。本蝶心里苦啊！蝴蝶君暗自感叹。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没别的事要问本蝶就不奉陪了！”
“请稍等。蝴蝶君若有不便之处，劣者自然不会苦苦相逼，劣者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恳请蝴蝶君如实回答。”
蝴蝶君动了动手指，“你问吧。”
素还真摁了一下太阳穴，似乎很疲惫的样子，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不知劣者那位同梯是否安好？”
蝴蝶君就猜到素还真会问这个，幸而心中已有答案。“你说那个谈无欲啊？哼，几百年没见本蝶也不知道他怎样了，亏我家阿月仔还时时挂念他，本蝶真是又想让他出现又不想让他出现。”
也不知道素还真从蝴蝶君的话里听出了几个意思，忽的就神采飞扬起来，看得蝴蝶君一脸莫名其妙。蝴蝶君摆摆手，嗖的就跑没影儿了，素还真这下没拦他，等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便开始梳理头绪。
第一，依照蝴蝶君的性子，铁定不会管他素还真的死活，而能够叫得动蝴蝶君的人，这个世上只有公孙月。而公孙月与他素还真并非至交好友，没有动机在退隐几百年之后为了他忽然出现。唯一的解释，便是受了谈无欲之托。
第二，不问花语惑霜言，双火，言，不正是一个谈字么？至于不问花语......为何要不问花语？难道谈无欲和折花令有关？
事到如今，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谈无欲确实已经出现了。至于他究竟在何处，又是什么样的立场，这就暂且不得而知了。
那出现在临仙镇的那个谈无欲又是谁？或者说，这本来就只是一场梦，他并不曾去过临仙镇，也不曾遇到谈无欲。
素还真心中略有失落，正欲穿好衣衫，手一挥，袖中掉落两个小东西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两个面人儿。
一个是日才子，一个是月才子。
素还真愣了一下便立即回神，俯身拾起两个面人儿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心中万千思绪，忽然笑了一声。
也罢，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待素还真梳洗完毕去到大厅，便看到秦假仙跳来跳去没个正经。秦假仙一看素还真出来了，立马蹦到素还真边上：“有线索了有线索了！”秦假仙瞪了一眼业小灵和荫尸人，二人跑过来对素还真说道：“大仔冥思苦想，分析出了很多线索。”
秦假仙满意地吁了口气，道：“老秦我冥思苦想，发现一些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去看过被冥王吸干的高手的尸体，当时虽然觉得蹊跷，但忽略了一些细节。这几天我好好想了想，发现他们的尸骨都缺少一根肋骨。苗疆有一种巫术，可以让原本灰飞烟灭的人起死回生，这种巫术需要用到十二根修道之人的肋骨。再者，那个折花令原本有十二道，为什么先前从来没听说过有出现折花令，而首先出现在江湖中的会是亥时花呢？”
“难道冥王是想让谁复活，而让这个人复活的契机是这道折花令，所以黑衣人那里才会有这道折花令，只是刚好被劣者拿到了？又或许冥王目前只得了这一道折花令，尚未得到其他？”
素续缘接道：“冥王若想取十二根肋骨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但他一直未踏出过苗疆半步，想来我们可以从此处着手调查，看苗疆最近几年是否有哪位重要人物非正常死亡。”素还真闭口不言，想了想，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临仙镇这个地方？”
方才还几乎要扒到素还真身上去的秦假仙，一听到“临仙镇”三个字，连连倒退了几步，业小灵和荫尸人各抱住秦假仙一只胳膊把他架到素还真面前来：“呀呀呀，怎么突然问到临仙镇呢？”
一旁收拾茶具的屈仕途问他：“临仙镇是什么所在，以前没听过呢。”
秦假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挠了挠并不存在的鼻子，然后一拍大腿，“还好我老秦见多识广，刚好就知道这个临仙镇。老秦我早些年在外面办事情的时候无意间看过一本异闻录，记载的就是关于临仙镇的传闻。据说这个镇子与世隔绝，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镇上的人都是千百年来为武林牺牲的一些正道英豪的后代，自给自足，民风淳朴。不过嘛......说是临仙，其实我看更像有鬼。”
众人听秦假仙一说，纷纷来了兴致。秦假仙眼睛一扫众人，又继续讲开：“你们想想，从古到今武林英豪有几个是有生之年娶妻生子的，四舍五入根本没有啊！哦，反派不在这之内。但是那么大个镇子又是怎么来的呢，活人的话根本讲不通，但要是死人就能说得通了。死人与死人通婚，后代也不是阳间的人，所以一镇子的都是鬼啊！”
“倘若如你所说，临仙镇与世隔绝，镇上的人又都不是凡人，那为何凡人能进入这个地方？”素还真问道。
“这种地方想来也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进去的，说不定得要什么机缘巧合吧。反正老秦我是没有进去过啦，那本异闻录据说是一个误入临仙镇的人生前记载，他从临仙镇出来没多久就死了。”
秦假仙话音刚落，素续缘便上前握住素还真的手：“爹亲突然问起此地，难道......”素还真知道素续缘的意思，没有说话，只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在大厅内谈了许久，天色也渐渐晚了。秦假仙一惊：“啊呀，我要回家陪花非花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趟苗疆，今天先告辞！”说罢，便对着业小灵和荫尸人的屁股一人踢一脚，三人蹦蹦跳跳地走了。
屈仕途端了新泡的茶出来，一看大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了，感叹道：“今年的中秋节琉璃仙境难得聚起这么多人啊。”
躺了三天的素还真差点没记起今天是中秋，他眼神一亮，“今天的晚饭好友不必做劣者的份了，劣者想出去走走。”
叶小钗上前一步，“啊......”（要不要我陪你？）
素还真微微摇头，拂尘一甩，衣袂飘飘的就出了门，脚步轻盈得不像受过伤。
“好歹捎上两个月饼在路上吃啊，做了好久呢。”屈仕途碎碎念。
中秋是个很特殊的节日，因为天上的明月照着人间的团圆。武林风波从未停歇过，但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哪怕是惯于惹是生非的人也总会收敛些，于是苦境便难得的有了片刻安宁祥和。
一路上已经挂起了各式花灯，素还真在街道上缓缓走着，看看旁边叫卖的小摊贩，看看前面吵着要吃糖果的小孩儿，又看看穿着长裙的年轻女孩子提着精美的花灯和爱人说说笑笑，心道这样真好，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便是要他死也是值得的。
看着眼前的场景，素还真恍惚之间又想起了临仙镇。如果那真是个外人无法随意进出的地方，“谈无欲”又是怎么进去的，如果他早已在里面计划杀自己，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也会随之而来？黑衣人又是怎么进去的？或者说......“谈无欲”本来就是临仙镇的人？
无论如何，这次冥王的事情都和临仙镇脱不了关系，且待他想想法子再去临仙镇一趟。
素还真走得慢，一路上不少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儿向他投来羞赧的目光，偶有男孩儿也多看他两眼。他停了片刻，眼神四下打量，看到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便加快脚步向那方走去。
原来是在猜灯谜。素还真本无太大兴致，却听老板乐呵呵地说：“我这灯谜啊年年都难倒不少人，谁要是连续猜中两个，我送他个大礼！”不少人垂头丧气，显然是方才已经吃过苦头了，但更多人跃跃欲试，一副不信这个邪的样子。
老板随手拿了个花灯，指着谜面道：“九十九。”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素还真在心里脱口而出：“不就是个‘白’字么。”
闹哄哄一番之后，还是没有人说出谜底，素还真本无意参与，却又不想拂了老板的兴，正要开口，却见人群对面有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正在朝人群外走。
素还真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灯谜，转身就往人群外挤，但等他挤出去的时候，那抹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附近没有小巷子，前方不远处便是转角，兴许还能追上！
然而事实总是不尽人意，素还真依然没能看到那个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前行了一段路，人越来越少，花灯也不似方才密集，只隔了十来步才在树枝上挂上几盏。素还真朝前方一看，原来已经快到集市尽头了。
转身正要往回走，一片细长的白色花瓣嗖的一声从他耳边飞过，只听得咔哒一声，一盏花灯被刺破，里面的烛火应声而灭。
若不是他正好转身到一半，这片花瓣就该扎在他脑门子上了。
这熟悉的情景......
素还真猛然一回头，只见一棵零零散散挂着几盏花灯的大树下，一个雪白长发、红色华服的人正在把玩一枝鳞托菊。
“是你！”素还真飞身上前，不再给他消失的机会，但面前的人似乎也没想过要再消失，只站在原地，任凭素还真按住他的肩膀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把玩鳞托菊的手纤细而修长，素还真看他不回答，一边提防着他再出暗招，一边细细打量他的样貌。
还是和临仙镇看到的一模一样，若不论被遮住的眉眼，他实在看不出来哪里不像谈无欲。但如果他和蝴蝶君一样，是易容之后假扮的呢？
素还真微微蹙眉，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欲拿掉遮住眉眼的红绸，却在即将碰到红绸的一刹那被握住手腕：“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的，素还真。”
僵持了许久，有一盏花灯的烛火燃尽，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又暗了几分。素还真心中仿佛被一根羽毛撩了一下，说不出来的感觉。“你非劣者，如何知道劣者看到你的样子会有什么反应？”
谈无欲语气中夹杂着三分笑意：“对你，我了如指掌。”
素还真愣了一下，木讷地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谈无欲觉察到他的动作，笑他：“不问我为什么杀你？”
“你不是对我了如指掌么，反问我作甚？”
谈无欲不再言语。一时之间，四周静得出奇，素还真自知失言，正要说些什么，谈无欲便开口道：“中秋快乐。”
虽不知所以然，但素还真还是回道：“同乐。”谈无欲忽的笑了一声，带着些奇怪的意味，素还真没品出来。“此花开尽更无花，送给你吧。”谈无欲将手中的鳞托菊递给素还真。
素还真迟疑了片刻，伸手接下。接下鳞托菊的一瞬间，谈无欲便化光消失了，只留下手中的一枝白菊告诉素还真今夜所见之事乃是事实。
翌日，屈仕途一大早便敲响了素还真的房门：“素还真呐，你昨天叫我插起来的那朵花，它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