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短篇》时衿

4、一程山水（4）

　　季衍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反应。
　　果然近视到一定境界了，程水心想，她松了口气，笑眯眯踩了一圈石砖上的花纹：“哥，你眼镜多少度的啊？”
　　“二百度。”
　　程水就是随口一问，她眼睛好使，对近视眼的世界完全不了解，“哦”了一声，刚打算老老实实闭嘴，就听季衍又说：“你是以为我瞎了吗？”
　　“……”
　　程水扯了一半的嘴角，就这么硬生生地僵在了那里。

　　季衍这个人，洁癖地要死。
　　程水特别记得有一次，她有一次洗完澡没擦干头发，拿东西的时候，头发上的水滴正好溅到季衍白色的衣服上了。
　　本来还在敲键盘的季衍，立刻就没了动静。
　　然后，季衍半天没好好理她。

　　简直噩梦。

　　跟前有出租车停下，程水也没敢动，捏着手指老老实实认了错：“我不是故意的。”
　　季衍没说话。
　　与此同时，出租车从他俩跟上开走。
　　程水继续捏手指：“我回家就给你洗干净，好不好啊哥哥？”
　　季衍转头看她，眉目疏朗，像是融了层昏黄灯光的温柔，他意外地倒是没生气，只是弯了下嘴角：“你要把我手给捏断吗？”

　　程水没能立刻明白。
　　低头看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捏了半天的手不是自己的，猛地一惊，结果手指刚松开，还没收回去，就又被那人拉了回去。
　　季衍掌心温热，但是指尖偏偏又是凉的。
　　程水偏头看他，手指动了两下，中了邪一样没再继续收回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慕婷婷问候她的消息多达上百条，程水之前在出租车上，手机一眼都没敢看。
　　这会儿洗完澡一打开，手机跟中了病毒一样，接连不断的全是慕婷婷的消息。
　　程水懒得一条条看，只看了最后一句。
　　慕婷婷：【宝贝，那个问你几岁的哥们儿，问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程水看了眼时间，没回复。

　　她觉得慕婷婷有分寸，不会出大岔子。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等太阳晒屁股，就一把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那人动作不算粗暴，但是明显因为愤怒不大温柔：“程水你这个小兔崽子！”
　　女声极为亢奋，程水耳边回放了几遍以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温顺小白兔状：“妈，一年不见，您又漂亮了。”
　　“少来！”季母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是让你听你哥的话吗？”
　　程水：“我听话了啊。”

　　头发也长回来了，耳钉还没来得及戴。
　　季衍总不能一大早就跟人告状吧。

　　季母点她脑门的手指更用力，“你哥叫你乱交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
　　“楼下客厅坐着呢。”
　　“……”
　　程水掀开被子就跑下床。
　　季母又把她拉了回来，“宝贝，你先别出去了。”
　　“为什么？”
　　“我怕阿衍揍你。”

　　程水还真就没出去。
　　按照她亲爱的母亲许女士的说法，季衍现在脸黑得跟抹了灰一样，她下去就是找揍。
　　程水长这么大，最引以为傲的一点就是识时务，在门口转了两圈之后，果断又栽回床上，眼睛一闭，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到近中午。

　　程水一睁眼，外头太阳正盛。
　　地板上像又透白的烟往上蒸腾，程水眯着眼睛瞧了一眼，乏困的劲儿一解，连脑袋都觉得轻快不少。
　　清醒半分钟后，程水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她懒得打字了，直接一个电话给慕婷婷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然后被挂断。

　　程水继续拨，然后再被挂断。
　　反复两三次之后，慕婷婷大概是不堪其扰，一接听就一嗓子嚎了出来：“大清早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程水面无表情：“昨天那哥们儿，你怎么跟他说的？”
　　慕婷婷还没醒过梦来，迷迷瞪瞪：“哪哥们儿？”
　　“问我联系方式那个。”
　　那头安静好一会儿，慕婷婷终于正常起来：“我没告诉他你电话啊！”
　　“所以你就告诉他我家住哪里了？”

　　“他真去你家了？”
　　程水呼了口气，骂她都懒得张嘴，刚要挂断电话，慕婷婷又叫嚷起来：“那哥们儿长得还不错的，出手也大方，宝贝儿你要不试……”
　　“滚一边去。”

　　挂完电话，程水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换好衣服下楼。
　　楼下客厅开着电视，声音开的不小，所以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人声来。
　　程水耳朵上挂着耳机，低头一节一节地跳下台阶，到最后一节的时候，耳机一把被人扯了下来。
　　力度不大，甚至勉强可以算得上温柔。
　　不管家里还是学校，直接扯她耳机的，除了教导主任，就只剩下一个人。

　　程水顺手把另一只耳机扯下来，抬眼快速打量了一眼季衍。
　　眉眼微敛，唇角轻抿，看不出多少情绪。
　　然后他下巴往一边抬了抬，“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
　　感情她都睡到中午了，那哥们儿还没走？

　　程水头也没回：“我不认识，他瞎说的。”
　　季衍扯着唇笑：“他怎么不说是我男朋友？”
　　程水竟无言以对。

　　季衍大概也是意识到这句话不合适，抬手挡住嘴轻轻咳了一下，不等他开口，那哥们儿已经走了过来，特别自来熟地就把手伸了过来。
　　距离程水肩膀十余厘米的时候，季衍皱了下眉：“手。”
　　那人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这兄妹俩的冷淡，笑眯眯问：“季衍，这么小气干什么？”

　　程水看出来了。
　　这货在家里戳了半天，感情是因为和季衍认识。

　　那人还是笑眯眯，“妹妹，我是你哥同学。”
　　程水不说话。
　　可能是跟季衍生活久了，程水对异性变得异常的挑剔。
　　这人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身上的味道，程水都不太喜欢。
　　“我们还真是有缘……”

　　程水刚想着说“谁跟你有缘”，就听季衍说了句：“叫谁妹妹呢？”
　　学霸跟学渣果然是有差距的，连关注点都不一样。
　　程水硬生生把那句话憋了回去。
　　那人也是碰了一鼻子灰，斗志还没重燃起来，就又被季衍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季衍说：“程水要是早恋，我就打断她……早恋对象的腿。”

　　他中间停顿了半秒，把程水一口气提到一半，然后又一下子松开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爽。
　　程水长长地出了口气，不再理他俩，自己跑去厨房吃饭了。

　　中午这个小插曲，以极为无波无澜的方式落了幕。
　　程水甚至不知道那哥们儿叫什么名字，她又不敢去问季衍，憋了半天之后，一直到晚上，慕婷婷杀到了家里来。
　　许女士外出参加宴会，季衍这会儿在客厅里看电视。
　　慕婷婷到来的猝不及防，一看见季衍就蒙圈了，站在门口跟小媳妇似的开始揪一角，直到被程水一脚踹了进去。

　　她就看不惯别人看见季衍这幅花痴样。
　　偏偏当事人根本毫不在意，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

　　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慕婷婷不停给季衍抛媚眼，十几个抛完之后，季衍跟瞎了一样，反倒是程水浑身不自在，皱眉问她：“你眼睛抽筋了？”
　　“……”
　　慕婷婷表面上终于消停起来，桌子底下又不安分起来，嫌程水坏她好事一样踢了她一脚。

　　女孩子之间的玩闹，力气都不会用太大。
　　程水吃完饭没意思，干脆也陪她一起互踢。

　　踢了还不够一分钟，旁边的人突然转头看过来。
　　季衍侧眸看她，“踢我踢得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