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短篇》时衿

1、一程山水（1）

　　程水接到季衍电话的时候，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往下揪假睫毛。
　　卖胶水的商家简直业界良心，力度太轻的话根本纹丝不动。
　　程水和假睫毛斗争了半分多钟，直到旁边洗手台上震动的手机快要从边缘滑下去，她才松开那个堪堪拽下来一半的假睫毛，垂手去拿手机。

　　季衍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过来，低沉清朗，用的是对她最惯常的称呼：“程水？”
　　洗手间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隐约在往里面挤，程水凑近了镜子，一抬手，这回用了力，一把就将另一半拽了下来。
　　镜中少女眉头轻拧了一下，因为牵扯过度，上眼皮明显有些泛红，她闷闷地应：“哥。”
　　“知道几点了吗？”
　　程水还真不知道，她也懒得去看，继续去摘另一只眼睛的睫毛。
　　这回倒长了记性，用水浸湿了些才去扯。
　　果然轻松不少。

　　季衍还在说话，有一半都没能进她的耳朵。
　　程水敷衍惯了，眯着眼睛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细眉细眼，眼尾轻轻一扬就尽是风情。
　　右耳带的四颗耳钉银光闪闪，程水拨了拨头发挡住，刚好听到那边男声在问她：“在听吗？”
　　“嗯。”
　　程水有些心不在焉。

　　没意思。
　　没有新鲜的事物。
　　今天一个晚上都特别没意思。

　　“我刚才说什么了？”
　　“嗯……让我早点回家？”

　　季衍没说话，片刻后，那头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嗤，气音很重，像是从鼻间哼出来的。
　　下一秒，程水“哥”都没叫完，季衍把电话给挂了。
　　手机屏幕以极快的速度暗下去，然后又被点亮。
　　程水看见上头的时间，7月14日晚上九点四十七分。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程水打了四颗耳钉，把万年黑长直剪到了齐耳，刘海齐眉，还化了一个无比粗糙的夜店妆。
　　背着季衍。
　　程水咧嘴笑了一下，灯光打下来，嘴里那颗小虎牙合着耳钉一起，似乎也在闪闪发光。

　　-

　　叛逆期的少女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程水出了洗手间，就把仅听进去的季衍的那几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她在酒吧里和杀马特慕婷婷跳了半天的舞，一直到十一点半，她把过来搭讪的几个男人灌得烂醉，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酒吧。

　　程水酒量不错，尤其在出租车吹了一路风之后，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
　　头倒是不晕，就是没什么力气。
　　程水靠在门口，一连按了好几下门铃，没动静。
　　她听了半分钟休息，再要继续按门铃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程水还斜在门框上，眼睛一抬，刚好和门口站着那人对视上。
　　季衍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没吹，半湿着搭在额头上，程水咧了下嘴，还没来得及“嗨”一声，就瞧见季衍扯唇笑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一字一顿，倒是不咬牙切齿，就是冷淡得不行：“你哪位？”
　　程水：“……”

　　完了。
　　叛逆的报应来了。

　　剪了个头发化了个妆而已。
　　程水自认为还没到改头换面的地步，她杵在门外看季衍，发现那人眼神越来越凉，几秒过后，醉意彻底从她脑袋里升腾到半空。
　　她再后知后觉，也能看出来季衍今天不太高兴。
　　不。
　　是太不高兴。

　　程水向来怕这个哥哥，这会儿站得都直了些，贴着墙根站着，跟被罚站的小学生姿势差不多。
　　她一边在心里问候季衍，一边又无比怂地鄙视自己。
　　几分钟过去，连门框都被她靠得带了温度，季衍才垂眼把她全身都扫了一遍。
　　男人视线凉薄又浅淡，连她眼角晕开的黑色眼线都没放过，程水揪了下一角，还没掐好嗓子撒个娇，“砰”的一声，门就在跟前被关上了。

　　程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没缓过神来。
　　半晌，一直到半夜十二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自动关机的提示才蹦出来，就被她按了取消。
　　程水点开最近联系人给拨了过去。
　　电话接地倒挺快，第一句话出来，依旧是无比熟悉的三个字：“你哪位？”
　　程水心底里熊熊燃烧起的火焰顿时被浇了盆冷水。
　　她不信季衍没备注。

　　“说话。”
　　“你猜猜？”
　　“再废话我挂了。”
　　“……”
　　程水彻底熄了火，她没带钥匙，不敢造次，硬生生把“你他妈”三个字给咽了回去：“你……妹妹。”